“荒谬!!”

宁寿宫内,曾经的贵妃,如今的皇太后坐在上首,她目光冰冷,声音虽然不大,却重若千钧。

左下首,皇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微微欠身,“请母后示下。”

太后定定的看着皇后,一字一句的道,“如今陛下刚登基,哪有立刻广开后宫采办秀女的?你莫不是忘记了,陈王和楚王还未离京?”

皇后的脸色陡然一白,手上的帕子快要被捏碎了,她立刻拜下,“儿臣知错了。”

她心里不住懊恼,主要是最近宣明帝频频赞叹太子,仿佛忘记了齐王一般,她一时焦虑,就走了步臭棋。

皇后哭诉起来,“儿臣一时糊涂,只是……”她顿了顿,“陛□边除了臣妾外,只有淑妃和静嫔伺候,后宫空虚,儿臣初掌后印,心下惶恐,害怕辜负母后和陛下,整日竭力处理宫务,不敢有丝毫懈怠,陛□边竟只有两位妃嫔伺候,和先帝相比,实在是……”

淑妃就是生育了大皇女和三皇子鲁王祁岱的孟氏,静嫔就是生育了二皇女的6氏。

听到皇后如此哭诉,太后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不错,和先帝相比,如今宣明帝的后宫的确没几个人,加上皇后也就三个女人。

皇后先是表达自己着实担忧无法好好伺候陛下,话音一转,又道,“太子身边也只傅氏一人,按照太子规制,当有良娣两人,良媛六人,还有承徽昭训奉仪等,太子虽非儿臣所出,也是儿臣打小看大的孩子,听说太子经常读书到深夜,儿臣心下虽喜于太子勤勉,可也担忧他的身体,傅氏膝下尚有昭儿和大姐要看护,儿臣这才琢磨着相看秀女,给太子添一两个伺候的人……”

太后微微眯眼,不管皇后是何居心,这番话说出来,倒颇符合嫡母风范。

皇后小心翼翼的偷看了太后一眼,发现太后脸上的怒气似乎消散了不少,心下一振,“而且儿臣也有些私心……”

她似乎有些羞愧,又不好意思,“谌儿如今十七了,云家嫡长女要为父守孝,等她嫁过来最快也要两年后了,儿臣想着不如给谌儿先指个侧妃,儿臣看着昭儿聪明可爱,也想再抱孙子呢。”

是想多个孩子来分宠吧!

太后心下一哂,皇后这么直白的将目的说出来,太后即便心下不渝,之前的怒火却也逐渐消散,不管太子还是齐王,他们的孩子都是她的孙子,皇家子嗣自然是越多越好,皇后这么想倒也没错。

再说了,如果皇后将太子和齐王一视同仁,太后反倒会心下奇怪,皇后出身并不高,只是一普通的良家女子,父兄即便被封了承恩侯,却也并未担任什么实权要职,如今元后长子为太子,皇后心下不忿,倒也可以理解。

想到这里,太后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你想的虽好,可也太性急了些,如今朝廷正在筹备恩科,即便要遴选秀女,最快也要明年了。”

皇后连忙道,“母后说的是,儿臣没什么经验,还望母后多多提点。”

太后终于笑了,“提点倒是说不上,只是……”她慢慢道,“大丫头如今十三了吧?再留几年就该嫁人了,你身为嫡母,不要光记着皇子。”

皇后眼珠子一转,是了,淑妃的长女已经到了适婚年龄,虽说公主大凡嫁的晚,可也要早早相看。

她笑吟吟的道,“的确是儿臣疏忽了,说起来大丫头都十三了,一直都是大姐这么叫着,倒是委屈大丫头了。”

太后摆摆手,“你知道就好。”

又说了几句话,皇后看太后脸上似有疲惫之色,就起身告退了。

祁渊一头冷汗的回到了东宫。

刚到立政殿,蔡太监就一溜小跑迎过来,低声道,“太子妃之前派人传话,若是您有空,还请您过去一趟。”

祁渊脚步一顿,转身朝太子妃傅氏所居的光天殿走去。

路上,他轻声道,“谢将军今天又来了吗?”

上午谢长风离开后,祁渊就去了御书房一直陪着宣明帝,绞尽脑汁将选秀之事推掉,又一起用了晚膳,眼瞅着宣明帝要去后宫了,祁渊才告退离开。

回到东宫,祁渊心下一阵后怕,他不敢想象若是谢长风那个大杀神知道选秀一事后,会是什么反应。

一般而言,楚朝一些达官贵人的确好南风,不过大部分都只是浅尝辄止,只在南风馆里尝尝鲜,即便有那两情相悦之人,也各自有妻儿,毕竟对一个官员和家族来说,正妻是必须的,嫡长子更是延续家族传承的希望,但如果后院里不仅有正妻,还婢妾成群的话……呵呵。

听谢长风之言,他似乎对傅氏都怀有杀意,若是再多几个良娣良媛……祁渊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总觉得脖颈凉飕飕的。

蔡太监闻言立刻抬头看了祁渊一眼,然后又低下脑袋,“统领并未再来东宫,今日轮值的是叶右卫。”

祁渊心下出了口气,然后一呆,脸色难看起来。

他居然在害怕谢长风?开什么玩笑?他是太子太子太子啊!!

他握紧拳头,黑着脸走进光天殿。

傅氏早就得到消息,在殿门口迎了上来。

许是看到祁渊的脸色不好,傅氏说话也小心翼翼的。

“拜见殿下。”

祁渊一摆手,当先一步踏入光天殿。

傅氏将祁渊请到东厢暖阁,她拿着帕子,亲自上前替祁渊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并伺候着祁渊换了居家的衣饰,待祁渊收拾妥当,傅氏推开了暖阁的窗户,微风袭来,伴着淡淡花香,祁渊心下的暴躁也消散了许多。

傅氏双手奉上一碗红豆汤,柔柔的道,“殿下用些豆汤吧,我让人加了些蜂蜜,味道清爽香甜,今日昭儿用了一直道好喝,还连着喝了两大碗呢。”

一碗红豆汤下肚,最后那点怒火也不翼而飞,祁渊淡淡道,“昭儿年纪还小,吃食上要格外精心,小心过犹不及。”

傅氏笑道,“殿下说的是,我已经让齐嬷嬷仔细盯着了,只让昭儿每日用一小碗解渴润肺,不敢多用。”

祁渊点点头,“有什么事?”

傅氏眼神微闪,微笑道,“今日谢夫人来东宫做客,谢夫人贤良淑德,又不掩英气,不愧是将门之女呢!”

祁渊一愣,他抬头,“谢夫人?是谢长风的夫人林氏?”

“正是。”傅氏一边随意把玩着手上的扇子,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祁渊,“听严侍卫说,殿下曾在边关重病,还是谢夫人让人腾出院子,请来大夫为殿下调养,我一直感激不已,想要找机会好好谢谢她呢!”

傅氏的话勾起了祁渊的回忆,想起那夜那人不眠不休的照顾,祁渊神色愣愣的。

不管谢长风对他抱着何等居心,他终归是在关心他,并站在他身后,默默的守护着他。

祁渊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傅氏心下一紧,她就觉得太子从边关回来后就变得怪怪的,如今她提起林氏,太子竟变得心不在焉,难道……

傅氏脸上笑容不变,继续道,“听说谢夫人刚喜得贵子,我就让红娟开了库房赏了些药材,还将昭儿幼年存下的小衣赐了下去,谢夫人高兴坏了呢。”

喜得贵子?祁渊的脸色阴沉起来。

傅氏继续笑着,语气悠然,“说起来谢将军年少有为,定国公慧眼如炬,挑了谢将军当女婿,谢将军和谢夫人成婚后感情深厚,殿下和谢将军交好,谢将军为东宫禁卫统领,不仅宫中安全无虞,也可以和定国公搭上关系,不求定国公有所偏倚,只要他保持中立,对殿下来说就是一大助力呢!”

慧眼如炬?感情深厚?祁渊的脸色彻底黑如锅底。

站在一旁的蔡太监恨么将脑袋缩进衣领里,他算是发现了,这东宫有三座大山,太子一座,谢统领一座,太子妃也是一座!

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黑的滴血,若是不小心掺和进去,那就一个死字啊!

傅氏见好就收,说完后她不再提林氏,而是一脸关怀,“母后昨日曾透了几句话,殿□边伺候的人太少,您看……”

祁渊硬邦邦的道,“不用你操心,孤已经和父皇说过了,恩科在即,孤忙的不可开交,没心思放在这上面,再说了,皇祖父刚走没多久,不宜选秀。”

傅氏早就知道皇后出的是烂招,从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此刻听到祁渊如此说道,立刻点头,“我明白了。”

眼瞅着祁渊起身要走,傅氏又道,“殿下近日忙碌,也请多多注意身体。”

她笑盈盈的盯着蔡太监,“身边的人都仔细注意着,若是殿下有何不适,速去请太医,知道吗?”

蔡太监忙不迭称是,祁渊随意点头,就离开了。

谢长风回到府中,刚走进正院,正看到青萍慌慌张张的样子。

谢长风皱眉,大踏步走进屋,就见林氏正坐在床边,手上拿着信在发呆。

青萍急得不得了,“将军回来!”

林氏这才被惊醒,看到谢长风进来,她满脸疲惫,“青萍,你且下去吧。”

青萍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的退下了。

谢长风满脸不解,“怎么了?”

林氏轻声道,“马上要开恩科了吧?”

谢长风点头,他们从雁门关出发时新年刚过,本来恩科是准备开在四月份,不过宣明帝考虑再三,顾虑新旧朝权力交替不稳,再加上陈王和楚王还逗留在京中,宣明帝拿不定主意怎么处理这两位王叔,就将恩科一事暂时推到了六月。

如今已经是五月底,再有半月恩科就开了,此刻京中到处都是举子,客栈都住满了。

林氏叹息道,“将军还记得我外祖家吗?”

谢长风想了想,“……我恍惚记得是荥阳郑氏?”

“是啊……我外祖家才是真正的世家大族,世人皆道爹爹娶了娘亲是占了大便宜,即便母亲只是郑氏旁支。”林氏扬了扬手中的书信,“这是我外祖母的信。”

“……说的是恩科一事吗?”谢长风有些奇怪,“咱们家是武将,跟恩科没关系吧,再说了,郑氏子弟还需要我们打点?”

“不,外祖母信中说,母亲还在世时,曾与人指腹为婚,将我许给了人家。”林氏的表情极其复杂,“如今对方上京了……”

听到这句话,谢长风的表情极其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