纭舟现如今已能搞清三军是什么,投石机是什么,行军是什么,这些细节上的记忆花了她不少时间,也更为怀念曾经在她身边不时解释各种事情的那个男子,只是,这种怀念不再带着浓重的悲伤,只是细细的、如秋天的风,干涩而清爽,带来少许的寒意,也消去了夏天的炙热。wwW、QuanBeN-XiaoShuo、COm

“准备的如何了?”

凤萧很关心练兵的情况,凤汉这些年的国财不松,幸好皇室的开销并不大,凤确实是个有能的君主,虽说没有创新之举,持守江山也没有问题,只是生不逢时罢了。

纭舟直起身来,用着欣赏的眼光看广场上男儿练兵:“应是无事,毕竟,这些都不是新兵了,十万精兵,还是勉强凑的出来。”

这年月,本该是个繁花似锦的盛世,偏生遇上王巍百年未见的“明君”周渊,亮着白牙虎视耽耽之中,南边又有“仁君”苗,凤的头上,又压着骄阳这位野心勃勃的老祖宗,四面楚歌之下能够撑到今天,与男皇的扶持分不开关系,是以,当她柄持着那点点天真,试图与领君联手成就一番功业之时,最终的结局便已注定。

天真,女人最大的弱点,可是纭舟多么羡慕可以一直天真下去的女人,每次听到玄祥转述小梅说出的那些令人吐血三升的话时,她的心里都涌动着淡淡的妒忌。

凤萧最近很忙,忙的如陀螺般旋转,是以见着纭舟一身闲适地模样就不快起来。以别扭的口气说道:“你就没什么事做?”

她讶然望去,失声笑道:“怎么?你羡慕我啊?”

他这才醒悟过来举动有多孩子气,不禁红了下脸:“我只是觉得你也该分担我的重任了,毕竟你现在是帝母,你知道我最近有多累吗?”

“好啦。”她带着安慰的口气抚上他的肩膀。轻轻揉捏。低声说道,“这国事儿。我是插不上手地,你也清楚是为了什么。”

他默然片刻。道:“那帮着奚南你总能做到地吧。”

“你不怕我反了你?”

他抬起下巴,带着几分自傲道:“你不会。”

“哦?为什么?”她挑畔的笑问,他却没有回答,只在心里淡然道——因为你不屑,你所要地东西。并不在这森严皇宫里头。

有时候他会恶意的想,赵谦死了,于是舟儿一生无爱,那可才好,既然他得不到,那大家都得不到好了!这种源于皇家高人一等地想法,却从未敢在她面前透露出分毫,因为他深知,如若透了出来。必会得到重重的嘲笑。

“舟儿!”

奚南骑在马上的英姿实让任何男儿都惭愧。压迫而来的力量感,毫无疑问的表明了强势。没有女子会不喜欢吧?即使落在凤萧地眼里,也是如此耀眼,他并未发觉自己的脸色随着红发男人的出现而沉了下来。

“你不该站在这儿,风大。”他把她拉上马儿,揽在怀里护着、埋怨道,“不然生病就麻烦了。”

“久病成良医……”她话说了一半,被他瞪回嘴里,嘻嘻一笑,转头对着伫立马下的凤萧说道,“你该回去了,不然宫里人又该到处找你了。”

吐出胸中郁积的气,凤萧收回凌厉的视线,疾步离开,并没有听见身后马上的男女对话:“舟儿,你不觉得凤萧象变了个人?”

她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靠进身后红发男人的怀里,微笑道:“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目前是好地。”奚南语带保留,“可是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坏……就象着李凉一样,以前不也是好地,你们那时候居然连我都瞒着。”

她哈哈一笑:“那是赵谦的主意,那事,知道地人越少越好。”

“包括我?”

“如果你知道了肯定会同情赵谦的,不是吗?”她的话说出后,他便只有沉默,“所以说,连你也瞒最好,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他望着远处操练的兵士,“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还有未来。”

两人正感慨这些不合时宜的风花雪月间,凤萧却必须得面对骄阳的怒火,这位越发衰老的妇人把拐杖在地上顿着响儿,叫喊之间却缺乏底气:“你今儿个如果不给我个答话,我不会放你走的!”

“奶奶,请您把这件事交给孙儿来办……”

敷衍的话被打断,骄阳高声骂道:“我给过你机会!你回报我的是什么!?这么久了你一点动静儿也没有,当我是老糊涂了不成!今儿个,你就立刻要给我把那个丫头除了!不然我今晚上就算死也不安生!”

“奶奶……”虽是安抚之姿,可是话语里更多是不耐,凤萧保持着跪姿,不愠不火的说道,“您该相信我的。”

“其他话不用说了!”拐杖凶狠的撞击着青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今儿个不是我死了就是那个丫头死,你看着办吧!”

凤萧终于厌了恭敬的姿态,他抬起眼来,失望的看向眼前的老妇,自从凤死了,她的心思好象失了依靠,说话做事也越来越古怪,以前的沉稳笃定仿佛如梦一般,或者说,是他终于成长到能俯视她的地步,从前曾经仰望的一切都变的渺小,这也更生出他心中的一股子怨气来,从前的他,就是葡伏在这样一个进退失据的妇人脚下吗?

他说话,声音平常无奇,如若以前的骄阳,肯定能看出异样来。只是此刻,她满面怒容的对着墙壁,似乎看也不想看贵为帝父孙子一眼:“奶奶,您觉得身体有恙了吧?”

这句风马牛不相及地话令骄阳一惊,她急转身来。这才看见立于眼前的孙子那隐含怨沸的面容。听他一字一句的道:“奶奶,您需要静养了。”

骄阳愣住。猛的明白过来,她胸中地气堵在嗓子眼里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身地肌肉都在颤抖,关节处甚至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是愤怒,作为一个上位者地愤怒。

“你……”骄阳猛的大喊道,“来人啊!”殿偏门纷纷跑进人来。侍卫们丫环们静静站着,听老迈地主人颤巍巍的喝叫,“把这个不孝子给我拿下!”

下人们面面相觑,持刃的侍卫们眼光触到骄阳之后立刻低下了头,听她继续骂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在干什么?还不快上!”

砍过来的利剑一点也不快,甚至带着堪堪地犹豫,凤萧暗叹一声,抽剑挡了回去。那侍从煞白着脸倒退。击败他的不仅仅是凤萧的武艺,更有着整个凤汉森严的阶层权威。从小在所有人内心深处种下的“象腿锁链”。

“奶奶,请您安份点吧。”

这短短几个字,立刻便把她的骄傲击的粉碎!

她的孙子,她一心扶持的孙子——或者说在她地内心深处是这样认为地,她爱着她的孙子,并且一直给予着无私地爱护——但是实际上的情况,却并不是她内心的折射,更象是一种讽刺。

“你反了吗!?”

“奶奶。”凤萧露出讽刺的笑容,“如今这凤汉,只有我对别人说反了的,没有人能对我说反了的。”

骄阳面如死灰,张大了嘴巴僵在当场,看凤萧施施然分开包围圈,慢慢的走了出去,如若她此刻大吼一声,哪个侍卫反射性的递上刀子,恐怕,历史会再次改变流向,只是这一切都没发生,她只是静默的看他离开,颓然坐下。

下人们渐渐退了出去,骄阳公主,天之骄女,自小,她的人生就处于天下的顶端,用着睥视的目光望着芸芸众生,直到那个男子走进她的人生,此时想了起来,仿若一场大梦。

“骄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有些东西并非到了手,就会觉得幸福。”

当时她还年轻,有着无双的美貌与尊贵的身份,听了这话只是冷笑,她把他安排进赵家,亲手许给了那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在几十年后,轻易的收获了甘美的胜利。

他叫什么来着?好象是……慕容紫英……?那一夜,骄阳在追忆之中渡过。

那一夜,她的时代,结束了。

凤萧却没有察觉,或者说,没有察觉的必要,对他来说,骄阳已是日薄西山,而他才如朝阳初升,正是大好前程时,哪里去管旧人夜哭?

纭舟见着一次,发现他就越发变的象十七王,只是少了那份肆意不羁,多了几份急功近利,有时,确实需要有人在旁边拉着他的缰绳,为他燥热的心降降温。

“你凭什么认为苗誉就一定会与我们结盟?”

“凭什么?”凤萧的眼神瞄到雷冬身上,努了努唇,“凭他们还不行?”

纭舟没有辩驳,而是伸出手去摸摸身为帝父者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他一扭头甩开她的手,气哼哼的抿着唇表达他的不满,令她笑了起来:“好,算我错,只是我觉得你这个意图太傻了,你也不想想,苗誉当年能够打到那个程度,说退就退,他现在就会为了未来的还不一定到嘴的肉与你结盟?”

凤萧喷了口气,以泄心中不满,听她继续说道:“况且了,王巍与大齐离得那么远,他就算分,能分得什么?你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幼稚起来?”

她清楚,他并非幼稚,而是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急燥之下,问题就来了,正想着怎么进一步打消他的念头,旁边有个声音插嘴道:“我倒有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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