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七十的大秦皇帝婠婠病倒了。自从太庙英雄孟姜一变为康泰王之后,婠婠便开始每夜里失眠,白天昏昏沉沉,只要眼睛一闭,就隐隐听见有人在哭泣,睁开眼睛,却又无息无声了。想来想去也只能怀疑是康泰王的鬼魂在作樂了。于是婠婠召集天下大德高僧,有道之士,在太庙遗址之上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奈何仍旧是精神恍惚,耳现幻听。见释迦牟尼和太上老君都不灵验,婠婠便又找来一些巫师、祭祀、教士来超度康泰王的亡魂,结果还是不见成效。其实这哪里是康泰王的鬼魂在作怪,分明是婠婠自己心中有鬼,极度愧疚之下产生的良心不安,因此才有此幻听,正所谓幻由心生,又哪里是婠婠向来都不信奉的释迦牟尼和太上老君可以救治的?尽管此时的婠婠论武功也算得上是一代宗师,理应百病难侵,但长期的失眠恍惚,巨大的心理压力,沉重的良心枷锁,最终还是使得七十多岁的婠婠一病不起了。

婠婠病倒之后,便由皇太孙秦寿福监国。尽管婠婠也自觉得此次大病很可能要使得自己一命呜呼,但仍旧不敢主动交出所有权利直接退位,因为她害怕自己一旦交出了权利,便会被自己这个看起来很孝顺的大孙子给谋害,毕竟死人远没有病人有威胁。因此婠婠正式立了大皇孙秦寿福为继承人,并且命他监国之后,却也同时大封诸位皇孙用以制约平衡皇太孙的权利。最为重要地军权仍旧是抓在自己手里,毕竟这年头天知道能信任谁?

退居后宫潜心调养,婠婠的精神却仍旧一日不如一日,一身绝顶内力也莫名其妙的渐渐溃散而去,看起来似乎很快便要大行了。一日里,婠婠正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到阵阵喊杀之声响起,婠婠原本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却不料不多时。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便越来越近,宫女太监们的哭喊惨叫不时响起,很快便有一群人极为无礼的闯了进来。一个浑身带着血腥气息的人一马当先的走到自己床前,朝龙**扔了一个东西,恶狠狠道:“皇太孙起兵谋反,已被臣平定授首,微臣护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婠婠只觉得阵阵血腥之气扑鼻而来。大骇之下,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却见一个首级正血淋淋地搁在枕边,离自己的脸只有半尺之远,定睛一看,正是监国的皇太孙秦寿福之首级。婠婠再看那来人,却是禁军统领李国忠,世代忠良。素以为人清高刚正而闻名,是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忠臣义士”,只是如今看来忠臣也未必忠。义士也未必义了!“反了!反了!乱臣贼子,你想弑君谋逆不成?”尽管重病在身,武功全失,形势又极为不利,但几十年皇帝当下来。婠婠却仍旧不减威风霸气。

“皇上,太孝公主聪慧仁义,天下皆知。必能继承大宝,造福我大秦百姓,还请皇上为大秦基业江山社稷计,传位给太孝公主!”李国忠毫不畏惧的高声大呼道,那神情还当真是一副为国尽忠百死不惜直犯龙威的忠臣义士之状。

“竟然是她?”婠婠先是愕然,随即又恍然,也的确只有这位以孝闻名,经常亲自尝药喂药侍侯在自己床前的好孙女秦寿玫,出入宫廷最为频繁,最有机会勾搭上禁军统领李国忠,甚至连她开出来地筹码婠也秦之江山社稷了。难怪你也要上钩了!只是你以为她当真会”

“皇奶奶,我已经怀上了李郎的骨肉,您就别妄费心机来挑拨离间了。”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却是六皇孙女秦寿玫,原来她竟然穿了一身禁军服饰,也暗中混在李国忠身后的一群禁军里。

“皇上,太孝公主知道您为我大秦江山社稷日理万机操劳过度累坏了龙体,因此才有此病。今日里请您退位,安心养病保重龙体以享清福,也是一片孝心拳拳啊!”一个太监尖着嗓子,阴阳怪气的说道,“皇上不可辜负了公主的好意!”

“你们,你们,”婠婠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这群逼宫之逆贼,怒叱道,“逆臣贼子,你们都反了,反了!”

“皇上,识时务者为俊杰啊!”那太监阴恻恻道。

“老妖婆,你祸国殃民,逆行倒施,致使我大秦民不聊生,怨声四起,人人得而诛之!老妖婆,你就连自己的亲儿亲女都要谋害,禽兽不如,又有何颜面芶活在世间?”李国忠一脸义愤填膺,猛的一把将宝剑拔了出来,大有一副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地气势,似乎他们逼宫谋反完全是为了伸张正义,为国为民,而并非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和私利。

他这话让整日里被一片歌功颂德之声所包围所陶醉的婠婠有如冷水淋头,后面那一句话更是击中了婠婠心中地痛处,让她一时怔住,默然不语。

“听说皇奶奶当年曾炮制出‘醉骨美人’,甚是新奇有趣,只可惜孙女出生太晚,无缘得见,深为遗憾!”秦寿玫用她那柔弱动听的声音说出了让婠婠冰寒彻骨的话语。

“嘿嘿,听说皇上当年也是面首三千,如今虽然年事已老,但风采却不减当年!”李国忠也忽然一改忠义之相,一脸亵猥的奸笑道,“微臣手下的儿郎们对皇上可是仰慕得很啊!皇上如果不

些儿郎们侵犯,最好痛快点,识相点。”

“你们”婠婠气得猛吐了一大口鲜血,然后晕了过去。

“皇上,皇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婠婠终于从昏迷之中被人唤醒过来。

“皇上。仁义王救驾来了。”

“皇奶奶,太孝公主谋反,已被孙儿平定授首,孙儿护驾来迟,还请皇奶奶恕罪!”跪在床前恭恭敬敬禀报地正是四皇孙仁义王秦寿仁,他双手高捧着一个盘子,上面装地两颗首级便是不久前还气势汹汹逼宫的太孝公主秦寿玫和禁军统领李国忠。

已经经历过一次逼宫地婠婠锐气全消,也终于看清形势,识起时务来了。“仁义王秦寿仁聪慧仁义。天下皆知,必能继承大宝,造福我大秦百姓,朕年事已高,精力不济,特传位于四皇孙秦寿仁”不等仁义王的一群手下马崽们开口相劝,婠婠便主动的当起俊杰来了

高高的围墙,深深的庭院。紧锁的大门,如今的婠婠便居住在这里,失去了生杀予夺地权利,失去了天下绝顶的武功之后,便也只能当个与囚徒没什么两样的太上皇了。耳边没有了大臣们的歌功颂德,眼前没有了伶俐人的讨好献媚,婠婠人也变得清醒起来,一直纠缠不休的康泰王之鬼魂似乎也不忍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于是原谅放过了自己落难的母亲。婠婠不怨恨臣子不忠,也不责怪孙儿不孝,因为她为鱼肉。人为刀俎,她不敢也不能有半点不满之意,人真是越到老来越不想死,芶且偷生才是硬道理啊!年轻时纵横江湖笑傲天下的阴癸派小魔女不惧生死不惜性命地冲天豪气如今早已经被多年**烂的帝王生涯给消磨尽了,混黑社会时。反正是烂命一条,丢了也不可惜,十八年后又是一个小魔女。可是当上皇帝之后,便成了真命天子,成了代表天意代表民意代表正义的功德皇龙,一条龙命也关系到天下气运江山社稷大秦基业千万国民,总之变得无价起来,可贵起来!

尽管婠婠表现得非常识趣,似乎对太上皇的清福享受得很,但是大秦新皇帝秦寿仁却仍旧颇为忌惮这位冷血残忍,掌握大权几十年的皇奶奶,当局势大定,皇位坐稳之后,便让人停止了给太上皇送饭。饿了几日的婠婠便只好亲自动手,在庭院的池塘里抓了几条鱼来充饥,然而第二日,有鱼的池塘里便被人倾倒了大量地粪便,恶臭熏天。婠婠长叹一声,只能回到房里躺在**绝望的等死。

自古无情帝王家!孙子秦寿仁的所作所为在历代帝王眼里也不算过分,毕竟自己吓疯了他地父亲,杀了他的生母,如今有此下场也只能说是报应。权利斗争面前是没有任何亲情可言的。

有气无力的躺在**饿了数日,婠婠的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起来,很快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婠婠,你这个小懒猫,还要睡到什么时候,起床吃饭了!”

婠婠愕然惊醒,却见丈夫秦川正面带笑容地站在床前,用手轻轻的摇晃着她的身体。

“夫君!”婠婠忍不住泪流满面地投入到丈夫的怀抱中,放声大哭起来。忽然觉得怀中冰凉一片,抬头一看,丈夫秦川已经变成一尊冷冰冰的石像了。

“娘,你怎么才来?粥都凉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婠婠悚然回头,却见六岁的女儿秦美琪噘起嘴抱怨道。

“美琪!”婠婠忽然觉得脸上一凉,伸手一抹,却见手上沾着吐沫,再看向女儿,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成年少女,正怒气冲冲的瞪着婠婠,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从额头上大把的涌出,很快便将秦美琪浇成了一个血人,惟有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在污秽的脸上闪闪夺目。

“啊!”婠婠尖叫一声,双手掩面,嚎啕大哭起来。不多时,便听见身边也有一人正在痛哭悲泣。婠婠胆怯的寻声望去,只见四岁的小儿子秦世玉正抱着什么东西,蹲在一边埋头痛哭。“娘。”秦世玉忽然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用撒娇的口气叫了婠婠一声。婠婠大喜,一把冲了过去,想要抱起秦世玉,却猛然间瞥见小儿子怀里抱着的是三个牌位,顿时有如雷击。“轰隆”一声,几块大石头从天而降,将秦世玉砸成了肉泥。“不!”婠婠厉声惨叫道。

“皇上英明神武,文治武功,四海臣服,天下归心,乃古往今来第一圣君也!理当封禅泰山,报功天地!”一阵阵歌功颂德之声有如潮水般的响起。婠婠捂紧耳朵,疯狂的号叫道:“滚,滚,都给我滚!我不要当什么皇帝,我只想要回我的夫君,要回我的儿女!”婠婠泪眼朦胧之中,却看见一个极为熟悉的女子一脸得意,躇踌满志的手捧祭天诏书,走上了祭坛,那个抛弃亲情,贪恋权势,整天沉溺在歌功颂德自吹自擂之中,每日生活在自欺欺人自我陶醉之中的虚荣女子不正是自己么?婠婠停止了哭泣,失魂落魄的呆站在那里半晌,忽然“哈哈哈哈”的发出一阵阵比号哭还难听的疯狂笑声。

一声无限惆怅的长叹忽然响起,正是当年封禅泰山之时的天之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