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佛嘉摩瞧了嘉擅尊者一眼,问道:“这么说来,教主已经擒了一名天龙寺的门人,不知是谁?”

温如玉冷嘿道:“贵教擒了在下什么人?在下也擒了贵教什么人,大家可称林两悉称,谁也没有吃亏。”

嘉檀尊者全身一震,变色道:“你是说红薇?你……敢对小师妹下手……”

温如玉格格笑道:“你们敢对舍妹下手,在下对令师妹又有何不敢?”

枯佛嘉摩抬手制止嘉擅尊者开口,一面急急问道:“小师妹人在哪里?”

温如玉并没回答,反问道:“舍妹?法王是否已俯允交换了?”

原来魔教玉女姬红薇蔽,名义上虽是嘉摩、嘉擅的师味,其实她一身武功,都是由枯佛嘉摩代师传艺,一手教成,她根本连师傅都没见过一面。

因为魔教规定,每一代都得有一个女弟子,继承该教魔女职位,魔女在教中,辅佐掌教,论地位也仅次于掌教,最难的一点,还是继承魔女之人,生辰八字,必须与规定相符。

因此甚至数十年来都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上代掌教圆寂之后,就由门下弟子代为寻觅,传以武功,但名义上还是同门师兄妹。

姬红薇就是在这样情形下,在天龙寺长大的。

枯佛嘉摩对姬红薇,名虽同门,实为师徒,此刻一听到小师妹会落在白衣教主手里,心头哪得不急?当下双手合十,连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教主说的,老僧自表同意。”一面回头道:“师兄,咱们就把白姑娘放了吧!”

嘉檀尊者连忙合掌道:“谨遵掌教法旨。”说到这里,回头喝道:“夏侯律,快请白姑娘出来。”

黄幔后面,夏侯律应了声“是”,立即有一阵细碎步声,从慢后传出。

温如玉不禁听得一怔,无影人魔夏侯律,原是魔教叛徒,已投在白衣教下,怎会又回到魔教来了?心急转动,也立即回头吩咐道:“金衣护卫,要他们把姬姑娘送来。”

倪汝霖躬身应“是”,霍然回身去,金色大袖,朝篷外悬空一挥,只听“嗤”的一声,从他袖中,射出一道白色火花,冲霄飞起!、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这边倪汝霖火花才出,黄慢后面,也娉娉婷婷地走出一个白衣少女!

只见她秀发披肩,笑靥如花,但身上却穿了一袭宽大的白色儒衫,男不像男,女不嫁女,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在她身后,跟着走出一个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正是无影神魔夏侯律!

白衣少女一走出黄幔,一眼瞧到负手卓立的温如玉,和身旁穿金衣侍卫的倪汝霖,春花般的脸上,立时流露出惊喜之容,娇声叫道:“大姊,你果然赶来了。”

温如玉道:“妹子,你过来。”

白衣少女本来惊喜的脸上,忽然之间,好像怔得一怔,脚下也略现踌躇,但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这情形瞧得温如玉心头蓦然一震,暗道:“糟糕,难道自己一开口,就露出破绽来了?”

心念方动,眼看白衣少女,依然朝自己身边走来,一时哪敢大意,立即功凝全身,暗暗戒备。

这时正好杜志远、倪采珍也已如飞奔到!

倪汝霖迎着伸手拍开姬红薇睡穴,杜志远、倪采珍立即退出篷外。

姬红薇睁开双目,口中“啊”了一声,喊道:“三师兄、二师兄,你们都在这里。”

她口中喊着,身子却挡在温如玉和两位师兄面前。

温如玉早已微一拱手,道:“在下告退了!”一面低喝一声:“妹子快走!”

转身拉住白衣少女纤手,很快退出茅篷。

嘉檀尊者右手隐藏袖中,早已凝足了魔教最厉害的“金手印”功夫,只要小师妹一让,立可全力发出。

哪知小师妹好似存心掩护白衣教主退走似的,站在正中间,此时一见温如玉和白衣少女翩然闪出茅篷,心中一怒,低喝道:“小师妹快闪开!”

“开”字出口,身形倏起,正待朝篷外追出!

姬红薇退了一步,依然挡在他面前,吃惊的道:“二师兄,你要怎么了?”

嘉檀尊者跺脚道:“小师妹还不让开?”

伸手一推,越过姬红薇,冲到蓬口,抬目瞧去。

只见白衣教主姊妹两人,早已掠出十几丈远,金衣护卫和两个绿衣人,却站在约七八丈外,每人手上,都握着一枚蛇形暗器,正是威力极强,一经掷出,十丈方圆悉成火海的“翼火蛇”缓缓向后退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只是嘉檀尊者推开师妹,掠到蓬口的一瞬间事!

姬红薇眼看二师兄推开自己,朝篷外追去,心头不禁大惊,一时急中生智,惊“啊”一声,随着嘉檀尊者一推之势,脚下一个踉跄,朝边上跌去!

嘉檀尊者听到小师妹一声惊啊,急忙回头瞧去。

枯佛嘉摩早已闪电跃起,把姬红薇扶住,皱皱眉道:“小师妹穴道初解,血脉未和,师兄怎可如此鲁莽?”

嘉檀尊者只当自己方才心急追人,出手稍重,被掌门人这么一说,不禁老脸一红,问道:“小师妹不妨事吧?小兄实因白衣教主自己送上门来,轻易放他们不得……”

枯佛嘉摩道:“咱们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让他们去吧!”一面慈祥的道:“小师妹还是快到后面去做一会功夫,活活经络。”

姬红薇因赛孙膑有一封密柬,让自己回到姥山之后,才能开拆,巴不得三师兄有此一说,急忙答应一声,朝幔后走去。

嘉檀尊者回过头去,瞥见夏侯律垂手站在身后,不禁心中一动,随即吩咐道:“白衣教主主得形色匆忙,其中可能有诈,你出去瞧瞧,他们是否业已离去?”

夏侯律答应一声,正待朝篷外奔去。

嘉檀尊者又遭:“且慢,你只要暗中跟随,不可露了形迹。”

夏侯律又应了声“是”,匆匆惊出蓬外,朝白衣教主遁去的方向,跟了下来。

他久经风浪,明知白衣教生救出胞妹,此刻必然急于离去,但仍不敢丝毫大意,闪近林边,先停步宁神调息,运起内功视听之术,然后悄悄朝山坡那边跟去。

这片树林,虽然高大绵密,但夏侯律却对它相当熟悉,耳目并用,轻蹬巧纵,快若狸猫,片刻工夫,便穿林而去。举目瞧去,但见一叶风帆,业已离岸驶出老远。

此时已近黄昏时分,天色渐渐昏暗,但水光做航,远远望去,金衣护卫卓立船头,一身金衣,闪烁生光。

正当此时,忽听身后树枝,忽然轻微晃动!

夏侯律耳目何等灵异,尤其枝叶晃动,声息极轻,若不是用心谛听,决难发觉,而且一动即止,如非功力已达化境,不可能如此!

他原是心机极深之人,这一发觉身后有人,丝毫不动声色,目注风帆,嘿道:“终有一天,要你们尝尝我‘火焰刀’的厉害!”说到这里,作出正待返身模样,忽然脚下一停,口中“哦”道:“不对,白衣教主险恶阴人,岂甘就此离去?两位师叔,莫非中了她的狡计?”

说话之时,一直凝神顷听,知道身后之人,果然并没离去,心头不禁暗暗冷笑一声!

忽然举起右手,小指指甲,在左手中指上划了一下,指头立时流出血来,他再把血液涂到右手掌心,然后双掌合拢,轻轻摩擦了几下,迅速凑近界尖闻去。

这一闻,夏侯律先是一惊,继而十分愤怒的道:“好歹毒的手法,果然不出我所料,偷下‘无形之蛊’……”

“哈哈哈哈”

语声未落,接着又是一阵仰天大笑。

“你怎会想到‘无形之蛊’的解药,已喀到我夏侯律手上?”

说完,探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玉瓶,倾出两粒金色药丸,纳入口中,一手握着玉瓶,忽然失声道:“不好,两位师叔,功力越高,所中盎毒也越深,我得赶快回去才好……”

就在此时,身后微风飒动,一道人影,如电飞落。

夏侯律佯作一惊,大喝道:“什么人?”

身形疾然斜闪开去!

“是我!”一个低沉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

夏侯律声音入耳,凝蓄待发的右掌,很快收转,恭身惶恐的道:“原来是二师叔,恕弟子不知不罪。”

嘉檀尊者阴沉一笑,道:“老僧怕你不是白衣教主对手,才特地赶来,他们已经乘船走了么?”

夏侯律点头应“是”。

嘉檀尊者目光如炬,一下瞧到夏侯律手上玉瓶,问道:“你手上是拿着什么?”

夏侯律心头暗暗冷哼,但脸上却愈是恭顺,愤然道:“弟子正要赶回去向两位师叔禀告,白衣教主临行之时,居然暗施手脚,放出毒蛊,此蛊名曰‘终身蛊’,无色无形,令人防不胜防。中蛊之人,丝毫不觉,武功越高,中毒越深,要待十日之后,才会发作,除了她独门解药,普天之下,只朱果能解,弟子目睹他们扬帆远去,心中怀疑,白衣教主生性阴险,匆匆离去,必有阴谋,因此查验血液,果然已中蛊毒……”

嘉檀尊者其实已经来了一会,夏侯律的一举一动,全都瞧得一清二楚,目光凌厉的道:

“有这等事,血液又如何查验?”

夏侯律道:“这是弟子在白衣教时,曾听金衣飞魔邵大宇说过,凡是中了无形蛊的人,只要把中指血液涂在掌心,两掌摩擦之后,如血腥有异,便是中蛊之象。”

嘉植尊者浓哼一声道:“你说的金影飞魔,就是那个金衣人了?”

夏侯律又应声“是”。

嘉檀尊者又道:“你还没说出手上何物?”

夏侯律道:“弟子手上,就是白衣教‘终身蛊’的解药。”

嘉檀尊者道:“你如何得来的?”

夏侯律道:“白衣教对外扬言,‘终身蛊’除了只有延缓发作之药,真正知道解药的只有白氏姊妹和金影飞魔三人。弟子是趁他们不备之际,偷取了六粒,以备不时之需,不想今天果然用着了,方才弟子已经服了两粒,此中尚余四粒,正好够两位师叔之用。”

说着双手递上玉瓶。

嘉植尊者方才隐身树上,亲眼瞧他吞服过两粒,此时见他说得与事实完全相符,心中倒也不疑,一手接过玉瓶。

依言划破中指,把血液涂在掌心搓了几下,凑近鼻尖一闻,果然血腥有异,不禁脸色大变。

要知把血液涂在掌心,再经两手摩擦,掌心发热,血腥自然有异,嘉擅尊者在江湖上闯了二十年,原也不是轻易受骗之人,实因白衣教“无形蛊”太厉害了,他已经听得很多。

譬如擅于用毒的责神逢巨川,威震甘陕的老狼神狼奇里,高黎共山的神钩真人郝公玄,龙门帮帮主陆地神龙程元规这几人,论武功修为,全都不在自己之下,但他们都先后中了白衣教的蛊毒。

“无形蛊”这三个字,当真令人谈虎色变,因此闻到掌心血腥有异,就深信不疑的拔开瓶塞,倾出两粒金色药丸,一下吞入口中,回头问道:“眼下解药,要多少时间,才能把毒蛊除清?”

夏侯律神色极恭,答道:“服下解药,尚须运功半个时辰,蛊毒即可全去。”

嘉檀尊者点点头道:“如此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回去!”

两人匆匆回转茅篷,嘉擅尊者把经过情形,向枯佛嘉摩详细说了一遍。

枯佛嘉摩迟疑的道:“师兄出去之后,小弟已入定多时何以丝毫不觉有异?”

嘉檀尊者笑道:“掌门人有所不知,白衣教主善使无形蛊,中人于不知不觉之间,不到发作决难查出。中原武林,近半月来,已有不少人被暗施手脚,据江湖传言,连当日号称三君双仙的赤发仙子,就在不久之前,因蛊发作。自绝而死。何况此**毒成性,易俘之后,走得甚是匆忙,小兄早起了怀疑,方才查验血液,果然有异,掌门人不可不信。”

枯佛嘉摩闻师兄把白衣教的“无形蛊”说得如此厉害,只好接过玉瓶,把仅余的两粒药丸,吞人口中。

嘉檀尊者回头瞧去,只见夏侯律恭恭敬敬的伺立身侧,没有吩咐,不敢退去。心中颇为嘉许,这就抬手道:“服药之后,既须运功祛毒,你就去休息吧!”

夏侯律躬身应“是”,行了一礼,便往篷后退去。

嘉檀尊者接着道:“护法弟子何在?”

八个黑衣僧人闻声入内。

嘉檀尊者吩咐道:“掌门人和老增均须入定半个时辰,尔等可分在篷外守护,如非重大事故,不得惊扰。”

这八个黑衣人,号称天龙八部护法弟子,武功全都不弱,此刻听到二师叔吩咐,同时躬身领命,留下四人在篷内护法,另外四个,迳自朝篷外走去。

嘉檀尊者吩咐完毕,便自阁上眼皮,参禅入定。

却说姬红薇走入俊后,眼看两位师兄并没有怀疑自己,心中暗暗觉得好笑,但也有点害怕。

这茅篷后面,用布隔了许多小间,她找到最后一间,独自在蒲团上坐下,悄悄从怀中取出赛孙膑给自己的那一封密柬,上面写得很是清楚:“回转姥山,在无人之处拆阅。”

那么此刻该是拆阅的时候了!

姬红薇侧耳倾听了一下,觉得并没有人进来,很快撕去封口,里面只有两个小小纸包,一时不由大疑。暗想:“令狐老前辈又在弄什么玄虚了?”

心中想着,双手已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包,原来里面包着一撮灰色药未,纸上有一行小字:“阴阳水调服,可解散功之毒。”

这是怎么一回事?姬红薇瞧得大是不解,什么叫做“散功之毒”?

当下随手包好之后,又取过另外一包,打了开来,只见里面药粉完全一样,纸上也有一行小字,那是:“一人一服,即可无虑。”

真是怪事,令狐老前辈就是这样,什么事情,也不写得清楚一点,他到底要自己服下呢?还是给别人吃的?

自己根本就没中什么散功之毒,而且看字中语气,一个人只要服一包就够,大概令狐老前辈只是要自己备而不用的。

想到这里,觉得十有八九,已被自己猜中,当下微微一笑,把两包药粉,依然放入封套收到革囊之中,然后在蒲团上运起功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姬红薇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睁眼一瞧,天色业已黑了,市漫外面,有人低沉的叫道:“红姑……红姑……”

姬红薇霍然一惊,听出那是天龙八部为首一个名叫休陀的声音,当下一跃而起,问道:

“休陀,是不是三师兄在叫我?”

休阳应遵:“不……不是,弟子替两位师尊护法,两位师尊,情形有点不对,弟子斗胆,想请红姑出去瞧瞧。”

姬红薇吃惊的道:“两位师兄怎么了?”

休陀合掌道:“两位师尊方才入定之前,曾吩咐无事不准惊扰,但弟子发现两位老人家忽然全身颤抖,好像中……了毒

姬红薇不信道:“有这等事?”

话产出口,人已匆匆往外跑去。

转过黄布幌子,只见长案上已点起一盏佛灯,三个护法弟子虽然还分立在四周,合掌肃立,但全都脸露惊诧,双目集中在两位师尊身上。

枯佛嘉摩和嘉檀尊者依然瞑自坐在蒲团上面,身子当真不住的颤动,脸色灰败,额前绽出黄豆汗珠。

姬红薇瞧得大吃一惊,一个箭步,跃到枯佛嘉摩面前,伸手摇着他身躯,急急问道:

“三师兄,你怎……”

枯佛嘉摩紧闭着的眼睛,忽然缓缓睁开,但是神光散漫,张了张口,喉间进出微弱的声音,道:“毒……毒……”

他似乎已尽了最大力气,但话声未落,身子颓然往后倒去!

姬红薇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失措惊叫道:“你们快过来呀!”

其实休陀早已伸手把枯佛扶住,其他三个护法弟子,也同时奔了过来。

道:“散……散……功……”

身子“扑”的一歪,正要倒下,也被一个护法弟子抢前扶住。

“果然是散功之毒!”

姬红薇心头猛震,慌忙回头道:“你们知道什么叫阴阳水?快……快去准备阴阳水……”

休陀答应一声,飞也似的朝篷外跑去,过不一会,他捧着一个木瓢进来。

姬红薇早已取出两包药末,立时给两位师兄服下。

一会工夫,只听两人骨节之间,一阵格格作响,脸色也逐渐恢复。

姬红薇放下了心,八个护法弟子,围在左右,大家都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孽障……”

嘉檀尊者大喝一声,翻身坐起,把所有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姬红薇喜道:“啊,二师兄,你醒过来了?”

嘉檀尊者才一坐起,目光转动,喘息着喝道:“夏……侯律,你……们……快别让……

这孽畜逃了……”

大家不明所以,回头一找,果然不见夏侯律的影子。

这时枯佛嘉摩也自吁了一口气,坐将起来。

嘉檀尊者眼看大家依然围着不走,气怒已极,伸手一指,喘息着喝道:“你们还……还不快把夏侯律抓来?快……快去

休陀听出师叔口气,敢清两位师尊突然中毒,和夏侯律有关,立即答应一声,率了三个师弟,匆匆朝篷后奔去。

姬红薇道:“二师兄,你快息一息咯,刚眼下解药。”

嘉檀尊者略微定了定神道:“已经不妨事了,没想到这孽畜敢对我们两人下毒!”

枯佛嘉摩口中低诵佛号,道:“阿弥阳佛,这毒药好不霸道,小弟才一发现,全身功力,已告疾散,数十年苦功,几乎毁于一旦。”

嘉檀尊老脸有愧色,道:“小兄一时疏忽,几乎铸成大错,这孽障处心积虑,想来已非一日。”

姬红薇抬问道:“二师兄,这是什么毒药,会有这般厉害?”

嘉檀尊者叹息道:“这就是我疏忽之处,夏侯律之父逍遥先生,原是一代奇才,不但文事武功,全有极深造诣,而且博览群书,尤精医药之学。据说当年他忽发奇想,认为江湖上恩怨仇杀,了无宁日,主要就是因为武功两字作祟,只要消灭武功,大家就可相安无事。于是他穷数年之功,处处搜求药物,练制成一种散功之药,练武之八,只要眼下此药,武功立时全失。”

枯佛嘉摩合十道:“阿弥阳佛,这逍遥先生倒不失是位有心之人,只是矫枉过正,未免仍失之偏颇。”

嘉檀尊者道:“掌门人说得极是,当时逍遥先生试验的结果,发觉此药毒性甚烈,不仅可使人失去武功,而且人也因之瘫痪,这就弃置不用。不想当年夏侯律被乃父逐出之后,此药也因此不见,逍遥先生怕流入江湖,为害武林,还特地针对此药,配制了许多解药,亲自分送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让他们门下弟子,在江湖行道之际,遇上有人中毒,可以广为施救……”说到这里,忽然目光转到姬红薇身上,道:“小师妹,你这解药,又从哪里来的?”

姬红薇被二师兄问得一怔,她不善说谎,嗫嚅的道:“这是赛孙膑老前辈给我的。”

“赛孙膑?”

嘉檀尊者诧异的道:“赛孙膑令狐宣就是夏侯律的师弟,你在何处遇上了他?又怎会事先知道咱们会被孽障暗中谋害的?”

枯佛嘉摩也道:“不错,这倒确是不可思议之事。”

姬红薇一时被问得心头大跳,低头道:“这次换人,就是赛孙膑老前辈出的主意,方才那个白衣教主,是温姐姐假扮的。”

嘉檀尊者奇道:“他不是真的白衣教主?”

枯佛嘉摩温和的道:“小师妹,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姬红薇只好把赤发仙子温如玉,受赛孙膑腹之嘱,因江湖上许多知名之士,全都中了白衣教的“终身蛊”,据说这种毒蛊的解药,只有白衣教主姊妹两人身边才有,而且白衣教主的妹妹,已经落在魔教手中,所以要温如玉乔装白衣教生前来换人。赛孙膑给了自己一个密柬,嘱咐到了姥山,才能开拆,里面就是两包解药,详细说了一遍。

嘉檀尊者阴哼道:“赛孙膑仗着一点鬼才,居然敢计算到咱们头上来了。”

枯佛嘉摩低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师兄比小弟还大上几岁,不可委动嗔念,不论赛孙膑如何使诈,总究对咱兄弟有救命之德。以小弟看来,中原武林,始终是一块是非之地,咱们天龙寺虽然号称魔教,但与人无争,不宜卷入他们漩涡之中,小弟就是为了公孙乔夫妇藏宝,一念贪嗔,数十年勤修,几乎毁于一旦。因此决定明天立即赶回天龙寺去,师兄二十年来,原为追查‘阴魔经’下落,如今总算收回来了。不如话声未落,只见追查夏侯律的四个护法弟子,由休陀为首,匆匆进来,满脸气愤的躬身说道:“报告两位师尊,弟子找遍全山,不见夏侯律踪迹,想是逃下山去了。”

枯佛嘉摩点点头,挥手道:“阿弥陀佛,这孽障多行不义,必自毙。随他去罢!”

嘉檀尊者合十道:“掌门人说得极是,只是天龙寺从无叛教之人,教规森严,法不可驰。小兄之意,我们固然不宜卷入中原武林是非,但夏侯律必须擒回天龙寺去,不知掌门人以为如何?”

枯佛嘉摩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天龙八部可暂时留在此地,以供师兄差遣,小师妹,那么你跟我回去吧。”

姬红薇听得心头大急,忙道:“三师兄,我和二师兄一起回去咯!”

枯佛嘉摩瞧了她一眼哺喻说道:“阿弥陀佛,扰攘红尘,偏多烦恼,诸般烦恼,皆由心生”。

姬红薇听得似懂非懂的脸上一红,娇笑道:“三师兄,你答应我了?”

枯佛嘉摩笑道:“你留在这里,也无不可,只是不准多惹是非。”

姬红薇喜得连忙点头道:“我知道,我一切都听二师兄吩咐就是。”

水声哗哗,船上已经扯起风帆,姥山在夜色朦胧之中,像一团庞大的黑影,正在逐渐远去!

中舱燃起一支红烛,江风从窗缝中吹进,烛光不住的摇曳!

一位身穿白色儒衫,娇靥如花,披散着一头秀发的少女,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怔怔地瞧着对面一位脸蒙白纱,身穿白衣的书生,气愤的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把我弄到哪里去?”

她虽在气愤之中,语气带着怒意,但听来依然声若乳莺,娇脆悦耳!

白衣书生格格一笑,柔声道:“妹子,你怎么连姐姐都不认识了?”

白衣少女披嘴道:“哼!你别骗我了,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认为装得很像?”

白衣书生站起身子,双袖一拂,背负着手,傲然道:“有什么不像,难道白衣教主,还有假的不成?”

白衣少女觉得好笑,但又忍住了,哼道:“你才不是呢,哼,方才第一句话就不对了。”

白衣书生轻笑道:“哦,你不是第一眼看出来的,是第一句听出来的,你倒说说,我第一句错在哪里?”

白衣少女道:“我姐姐从小就叫我名字,你叫我妹子,就是不对。”

白衣书生陪哦一声,一面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白衣少女道:“你说!”

白衣书生道:“白婧婧。”

白衣少女嗤的笑道:“那是我姐姐的名字!”

她这一笑,烛光之下,看去有如海棠初放,妩美之至!

白衣书生微微一怔,道:“那么你叫什么?”

白衣少女掩口笑道:“你承认了,你是假扮的,你先告诉我是谁,我就告诉你。”

白衣书生点头道:“不惜,我是假扮的!”

说着,举起纤手,一下撕去蒙面白纱,登时露出一张俊俏秀丽的面孔,只是她生得柳眉微挑,凤目如电,红菱似的嘴角上.挂着一丝甜笑!

白衣少女并没见过此人,但瞧她模样,分明也是女的,心中方自一怔,忍不住问道:

“你……”

她才说到一半,突然惊怯却步,两眼盯着对方,顾声道:“你……到底是谁?”

原来那白衣书生,人如花娇,自然也是女儿之身,但她在撕下面纱之后,同时举手摘下头巾。

这一搞不打紧,但却披下一头赤发,一个玉脸樱唇的俏佳人,登时变成了一个红发怪人,白衣少女如何不惊?

温如玉用手掠了掠散乱的赤发了微微一笑道:“赤发仙子。”

白衣少女睁大眼睛,摇摇头道:“赤发仙子,我听爹说过,你不是。”

温如玉嗤的笑道:“难道赤发仙子不能有徒弟吗?我就是她老人家的徒弟,我叫温如玉,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女惊奇的瞧着她,心中暗暗称奇,赤发仙子的徒弟,居然也会有一头赤发,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人家既然说出来历,自己也只好说,这就低低的道:“我叫白嫚嫚,就是司马相如上林赋‘柔桡嫚嫚,妩媚纤弱’的嫚嫚两字。

温如玉笑道:“姐姐叫婧婧,妹妹叫嫚嫚,这两个名字真好!”

白嫚嫚心地纯洁,听她称赞自己名字好,心中一喜,抬头道:“这是师傅替我们取的。”。

温如玉心中一动,暗想:“此女看来涉世未深,自己只要慢慢套她口气,不难探出白衣教主秘密来。”心念转动,一面故作吃惊的道:“你姐姐我倒见过几次,她武功极高,据说也得大漠神尼真传,原来你也是神尼高弟。”

白嫚嫚嗯了一声,奇道:“原来你知道得不少!”

温如玉道:“这都是我听师傅说的,她老人家以前和令尊白骨神君,是数十年友好,自然知道得不少。”

白嫚嫚天真少女,毫无机心,渐渐和温如玉谈得投机起来,她觉得温如玉除了一头红发,长得不好看之外,人却十分温和,不像自己姐姐,整天冷冰冰的,没话可说,一面浅笑道:“是啊,我就是听爹说过赤发仙子老前辈的名号,所以方才你一提,我就想起来了。”

温如玉又道:“我听师傅说,他老人家的绝迹江湖,隐居不出,还和令尊有关呢!”

白嫚嫚显然已被温如玉的话所吸引,偏着头道:“啊,这个我没听家父说过,你知道为了什么呢?”

温如玉听她这一声“家父”叫得心中一凛,暗道:“白骨神君果然尚在人间”,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徐徐说道:“那好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白骨神君为了对付一个敌人,因为那人武功极高,他好像叫……叫……”

白嫚嫚接口道:“是九孔铁笛!”

温如玉暗暗好笑,连忙点头道:“对了,就是九孔铁笛,令尊白骨神君,当时邀约火德星君、北溟真君、和我师傅到九华绝顶助拳。那天只有火德星君冉无天没有赶到,四人激战了一昼夜,依然败在他铁笛之下,我师傅一气之下,说出如果一天胜不了九孔铁笛,就一天不出江湖,哦,师傅说,令尊白骨神君,还被他破了一身功夫,不知修复了没有?”

她说了一大串话,当然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后边这一句了,但她说来婉转,而且语气之间,充满了关切,使人听不出她是在故意套话。

白嫚嫚听她提到父亲,不禁神色一黯,摇摇头,道:“没有,我爹一身武功,就是毁在这恶贼手里,哼,总有一天找到恶贼,瞧我会放过他才怪。”

温如玉造:“哦就弄不懂你们姊妹两个,怎会舍弃令尊所创的白骨教,而另创什么白衣教。”

白嫚嫚道:“白衣教就是白骨教啊!”

温如玉又道:“我和你姐姐见过几次,觉得她武功极高,又会放蛊,何以不去找九孔铁笛替今尊报仇,却无缘无故的和江湖上各门派的人为敌?”

白嫚嫚瞧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也用不着隐瞒……”

温如玉心中暗直道:“行,来了!”一面故意伸手抚摸着一头赤发,笑道:“是啊,我们可说两代交谊了,不过妹子如果有什么为难,不说也罢。”

白嫚嫚摇头道:“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秘密,只是姐姐不日不许我告诉人家,你温姐姐又不是外人,说也无妨。”

她顿了一顿,又道:“我们原要找九孔铁笛报仇,只是这几年工夫,我们派了许多人,找遍东海每一个岛屿,都没找到他。而且派出去的人,几乎都吃了亏回来,他们都是武功很高的人,但选人家的影子也没瞧到半个,这不用说,是那恶贼做的手脚。”

“听说他的武功,出于公孙乔门下,就是找到了,只怕我们仍然不是他的对手,因此我姐姐认为只有集合江湖上黑白两道高手,才能对付得了他。但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哪会和我们合作?所以只有暗下毒蛊,逼使他们就范。”

温如玉暗暗“哦”了一声。

千面怪侠倪汝霖早已在舱外听清两人对话,知道时机差不多了,这就推门而入,呵呵笑道:“两位姑娘,想必业已饥饿,老朽命他们准备好了晚餐,不如吃过晚餐,再谈吧!”

他此刻业已脱下金衣,换上一袭青衫,骨相清瘦,精神奕奕,使人感到另有一种长者风范。

白慢慢起身道:“温姐姐,这位老前辈是谁?”

温如玉忆道:“这是名震江湖的千面怪侠倪老前辈。”

倪汝霖笑道:“姑娘别替老朽脸上贴金了,老朽除了略谙易容之术,哪里称得上‘怪侠’两字?”

说话之间,杜志远、倪采珍也走了进来,接着船家端上七八碟菜肴,和一箩白饭,大家依次坐下。

温如玉指着黑娘子、杜志远两人,替白嫚嫚介绍道:“这是倪姐姐,倪老前辈的千金,这是北岳门下杜少侠。”

黑娘子倪采珍身为龙门帮堂主,年纪不大,江湖上经验可着实不浅,何况又经老父指点而来,这时坐在白嫚嫚身边,招呼得异常亲切。

白嫚嫚从小至大,除了姐姐,只有几个使女相伴,但姐姐白婧婧是性格冷漠的人,姐妹之间,平日很少说话,使女们当然也无话可说。

方才和温如玉一见如故,谈得很是投机,如今又有一位黑娘子倪采珍,和自己年龄相若,亲切无比,心中更是高兴。

尤其她听到杜志远是北岳门下,不禁想起南岳门下的陆相公来!

那晚,姐姐设有埋伏,要他自投罗网,当时虽经自己劝阻,叫他不可逞强入林,不知后来到底如何?

这是自己落入魔教手中以来,唯一不能安心之事,听说南北双岳,谊如一家,陆相公的情形,想来这位杜少侠一定知道。但这是自己心里的事,怎好向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问得出口?几次话到嘴边,都忍了下去。

哪知不想起陆相公,倒也无事,这一心中有事,登时显得情绪不宁起来!

黑娘子坐在边上,不住的替她夹着菜肴,白嫚嫚几乎有食不甘味之感。

晚餐之后,船家收去残肴,替大家彻了壶茶。

白嫚嫚再也忍不住,她瞧着杜志远,羞涩的道:“杜少使,我想问你一个人,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杜志远道:“姑娘说的,不知是谁?”

白嫚嫚粉脸微现羞红,垂首道:“南岳门下的陆相公,杜少侠想必认识,不知他现在什么地方?她虽竭力矜待,但一个少女当着人前,关心地探问一个男人,话是说出来了,但这份羞涩之态,却无法掩饰得住。”

即使眼前三人,丝毫没有江湖经验,也不难瞧得出来。

温如玉瞧在眼里,不禁心头略的一跳,暗想:照这情形看来,这位白衣教主的同胞妹妹,也暗暗恋上他了!

心念一动,瞥见倪汝霖朝自己以目示意,微微点头。

只听杜志远笑道:“陆兄弟和在下情如手足,几日之前因龙门帮程帮生身中贵教毒蛊,据说普天之下,只有朱果能解,陆兄弟兼程赶上赤焰山去了……他是上火烧现去的。”

白嫚嫚听得粉脸变色,急道:“朱果虽能解蛊,但冉老前辈哪会轻易给他?何况……”

她说到这里,忽然住口,接着幽怨的道:“他明明知道我身边就有解药,何以那天遇到了我,不肯明说?”

温如玉听得大喜过望,暗想:你果然自己说出来了,这就接口道:“原来贵教‘终身蛊’,还有解药?”

白嫚嫚自知失言,只好点点头道:“是先母留下来的,‘终身蛊’解药,当今之世,已无人知道,先母一共也只剩下二十粒,我和姐姐,每人分得十粒。”

倪汝霖道:“姑娘令堂,想是精擅医道的名家了?”

白馒媛道:“先母昔年在云贵一带,人称金花仙娘。”

倪汝霖吃惊道:“金花仙娘,当年号称蛊神,难怪姑娘姐妹,善于使蛊!”

白嫚嫚道:“我不会,我从小就不喜欢养蛊。”

倪汝霖趁机遭:“姑娘心地善良,又少在江湖上走动,故而对目下武林形势,未免隔阂,自从白衣教出现江湖,武林中已隐伏危机,姑娘姐妹为父复仇,原是无可非厚,但因此挑起杀孽,就未免失之偏激。”

白嫚嫚换首道:“这都是姐姐的主张,我原也不敢苟同,只是……”

倪汝霖蔼然一笑,道:“不瞒姑娘说,老朽和温姑娘,杜少侠,原是受人之托,为了消牧武林劫运,才把姑娘请来

白嫚嫚道:“老前辈有话但清明说。”

倪汝霖脸色一正,双目神光奕奕,瞧着白嫚嫚道:“令姊仗着‘终身蛊’,迫使武林中人,为她效力,对付九孔铁笛,还请有可原,但她却以恶蛊威胁华山、崆峒、黔帮三派,要他们血洗和白衣教无仇可言的少林寺,蓄意挑起各大门派自相残杀,手段也就显得太以毒辣!”

白嫚嫚心中一惊,抬头道:“我一点也不知道,这如果让师傅知道了,也一定会受到严厉的处分的。”

倪汝霖道:“所以目前能否消枚这场杀孽,关键就在姑娘身上了。”

白嫚嫚为难的道:“唉,我姐姐脾气倔强,我……我劝她也没有用。”

倪汝霖笑道:“老朽之意,姑娘如肯为武林苍生着想,能把‘终身蛊’解药见赐,武林受惠不尽。”

白嫚嫚沉吟了半晌,毅然抱头道:“老前辈既然说得如此严重,为了武林大局,我就是拼着被姐姐责骂,也得遵命。”

温如玉大喜道:“妹子深明大义,实是难得!”

白嫚嫚话声一喀,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玉盘,道:“十粒解药,我曾用过一粒,这里一共还有九粒,就一进请

边说边用拇指推开盒盖,这一推,她粉脸失色,底下的话,突然咽住,口中不期惊“噫”出声!

三个人六道眼神,原来都集中在玉盒之中,此时瞧她推开盒盖,盒内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解药?不禁全都一怔!

“这……”白嫚嫚又惊又急,抬头道:“这一定是被魔教的人搜去了,他们怎会知道这是解药?”

这一变故当真使人大感失望,白嫚嫚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她不像有假,那么真是被魔教的人搜去了!大家好不容易,把白嫚嫚从魔教手中换出,又好不容易把她说服,结果却落得劳而无功!:

倪汝霖修眉微皱,徐徐说道:“姑娘解药既被魔教搜去,急也无用,姑娘深明大义,如能在令姊面前,相机进言,釜底抽薪,也未尝不是办法。”

接着回头朝温如玉道:“白姑娘遗失解药,事出意外,也许不是赛孙膑始料所及,但他还有一封密柬,嘱你在回程之中,方可开拆,不知是否另有安排?姑娘何妨拆开瞧瞧。”

温如玉被他一言提醒,喜道:“老前辈说得不错,令狐老前辈也许早就想到万一解药无着,所以要我们在回程中拆看。”说着,取出密柬,拆开一瞧,只见上面写着:“再易俘,载白骨次女,交换厉山门人,北岳弟子。”

倪汝霖见她看着字条,一声不作,不由问道:“赛孙膑在密束上说些什么?”

温如玉造:“这回令狐老前辈也想不到了,他老人家只是要我们找白衣教索人!”

她虽因自己长了一头赤发,昔日对陆翰飞的一往痴情,已如流水,但姑娘心胸再宽,对自己的情敌,难免有异样之感。

此刻说到冷秋霜、楚湘云两人,口气就显得极为冷淡,随手把字条朝倪汝霖递了过去。

倪汝霖当然不知道她们之间的事,只道温如玉因解药没弄到手,是以慢慢不乐,接过字条一瞧,不由慨叹道:“赛孙膑当真不愧灵狐之号,好像什么事他都知道,杜老弟,你和采珍不是一路寻找楚、冷两位姑娘来的吗?哈哈,她们已落在白衣教手里了。”

杜志远道:“这是令狐老前辈在密柬上说的?”

倪汝霖点点头,顺手把字条塞进袖中,一面笑道:“这事还劳白姑娘回去,向令姊讨个人情才好。”

温如玉瞧得暗暗佩服,心想:“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白嫚嫚道:“老前辈到底说的什么人?”

倪汝霖道:“一个是杜老弟的师妹楚湘云,另一个则是厉山门下的冷秋霜,她们从君山一路赶来赤焰山去的,大概是中途被令姐截去了。”

白嫚嫚沉吟了一下,脸有难色,道:“我姐姐从不听人劝告,我就是求她,她也不会放的。”说到这里,忽然柳眉一批,抬头道:“老前辈,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了,你们就像方才一样;只说我被你们所擒,向姐姐去换人不好吗?”

温如玉忙道:“妹子和我们一见如故,大家谈得极是投机,这样岂不……”

白嫚嫚插手道:“温姐姐,你不知道我姐姐的脾气,她从不许我过问她做的事,只有这样,她才会答应放人。”

巢湖南岸的白石山,山势并不太高,但山岭起伏,绵连北峡山脉。

在白石山南麓,有一个小小的山村,四面环山,中间一片盆地,疏疏落落的散居着七八户人家,土垣茅檐,绿树成明,恍如世外桃源!

这是黎明时光,天色还没大亮,入山的小径上,有一条人影,如飞奔来!

这人生得身材魁梧,脸色黝黑,此刻好像有什么急事,匆匆奔近左侧一座茅屋,才到檐前,就洪声叫道:“姥姥起来了么?”

随着话声,一脚跨进屋去!

“是洪老大,有什么消息了吗?”

屋里一个破竹似的声音响起,从右厢走出一个满头白发,形如鬼睑的独自老妪。

洪老大连忙垂手道:“据派往南湖采盘的弟兄报告,姥山确实住着几个身穿黑衣的僧人,极似魔教中人,他因姥姥一再交待,不准露出形迹,是以只在姥山附近水面捕鱼,不敢登岸觑探。”

独眼乞婆区姥姥点头道:“只要他们确在姥山,事情就好办了。

洪老大又遭:“另外还有一件事,昨日午后,巢县附近,曾出现一个白衣教主打扮的人,和一个金衣护卫,三个绿衣侍卫,乘船往姥山而去。”

独眼乞婆吃惊道:“这等重大消息,你昨天就该赶来通知了。”

洪老大道:“那是派在巢县附近的一个弟兄瞧到的,他只当白衣教主有什么行动,是以不敢多说。后来直到晚上,发现夏侯律乘了一条小船,行色匆匆的弃舟登陆,向北而去,他当时认为可能是白衣教主赶上姥山去,所以夏侯律逃了出来,这才向兄弟报告,同时说出目睹白衣教主前往姥山之事。兄弟据报后,知道白衣教主和姥姥同在这里,决无单独行动之理,这中间定然有冒充之人,所以连夜赶来。”

独眼乞婆道:“你见过邵总管没有?”

洪老大愤然道:“姥姥,咱们原是和白衣教主合作,并不是他们的属下,姓邵的那份气焰,我洪长胜……”

独眼乞婆听得脸色大变,急忙摇手制止,低声道:“洪老大,你……你快小声一点,唉!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千万冲动不得。”

洪老大默然不语。

独眼乞婆又道:“这事只怕白衣教主还未知道,你跟我一起去,见过教主,也许咱们就得立时采取行动。”

说着偕同洪老大,急匆匆跨出柴门,沿着石子小径,朝山麓一座茅屋走去,才到门口!

只见一个绿衣侍卫迎了出来,躬身道:“教主有请。”

独眼乞婆心中微微一凛,暗想:“白衣教主如何知道自己来了?”一面点头为礼,和毒砂掌洪长胜走进茅屋。

白衣教主果然已在屋中相候,瞧到两人进来,起身让坐,口中说道:“姥姥来得正好,我正要着人去请呢!”

独眼乞婆在她左首一把椅子上坐下,陪笑道:“洪老大连夜赶回,有重要消息向教主报告,老身才陪同他来。”

白衣教主两道冷厉目光,透过蒙面白纱瞧了洪长胜一眼,口中沉嗯一声。

独眼乞婆忙道:“据派往巢湖的弟兄报告,魔教一批人,确在姥山落脚。”

白衣教主点头道:“魔教法王枯佛嘉摩尊者,亲率天龙八部护法弟子东来中原,似乎有意和咱们为敌。”

独眼乞婆听得一惊,魔教法王亲自赶来了,但白衣教主没有多说,自己不好多问,因此接着说道:“另有一件重要消息,是昨日午后.敝教弟兄,在巢县附近,发现有人假冒教主和金衣护卫,率同三个绿衣侍卫,乘船向姥山而去……”

白衣教主踞坐如故,连咱也没哼一声。

独眼乞婆瞧得不由大感奇怪,在她想来,自己说出这项消息,白衣教主至少也会震动一下。哪知话声一顿,对方平静如故,丝毫没有反应。心中暗暗想道:“这丫头好生阴沉。”

但因白衣教主没有作声,话声微微一顿,只好继续说道:“当时那个弟兄,只当教主有什么秘密行动,不敢多说,后来直到晚上,又发现夏侯律弃船登陆,朝北逸去,才向洪老大报告,洪老大因事出非比寻常,才连夜赶来。”

白衣教主点点头,冷嘿道:“夏侯律魔教叛徒,极可能是想乘隙逃出。”

独眼乞婆见她对假扮白衣教主,金衣护卫等人,前去姥山之事,好像并不在意,独目之中,不禁隐含诧异,问道:“那冒充教主的一行人,前往姥山,只怕另有企图,咱们还得立即赶去才好。”

白衣教主冷冷一晒,道:“让他们先去互拼一场也好,我已要金衣护卫率人前去沿湖监视,只要发现敌踪,立即驰报。”

毒砂掌洪长胜因自己负责巢县方面的侦查工作,所以自从昨晚得到消息,奔波了大半夜,赶回报告,不想白衣教主都已知道,那就是说,在巢县方面,表面上由自己五毒教负责,但白衣教主分明已派人去了。

他性情较直,闻言不由大感气愤,洪声笑道:“姥姥,兄弟说的如何,白衣教主耳目灵通,什么事都瞒不过她,这几天来,咱们弟兄,算是白忙了一阵子。”

独眼乞婆听他当面抢白,不由心头大急,忆道:“洪老大,你在教主面前怎好这般说法……”

洪长胜率领的五袁教徒,因平日受了不少白衣教人的歧视,心头气愤,积压已久,闻言冷笑道:“兄弟说的原是事实,白衣教威震江湖,教主手下,多的是奇才异能之士,兄弟江湖末流,何足重轻?”

白衣教主端座椅上,笑道:“姥姥和洪老大对白衣教精诚合作,本教主至表感谢,今日之事,其实我也才得到消息,因事出意外,所以先派金农护卫率人前去监视对方,我就在这里等候姥姥共商对策,尤其目前正有一项极重要的布置,还得仰仗洪老大的大力呢!”

说到这里,只见一个绿衣侍卫,匆匆进来,报告道:“西河湾港湾中,发现一条小船,已舍舟登岸,正往这里而来,金衣护卫特要小的前来报告。”

白衣教主冷笑道:“他们居然敢送上门来,好,你快去告诉金衣护卫,不得拦阻。”

绿衣侍卫应了声是,匆匆退出。

白衣教主回头朝独眼乞婆道:“有劳两位率贵教弟兄,随带‘五毒喷筒’在谷外四周埋伏,但听信号行事,向谷中缩小包围,不可放走一人。”

她口中说得客气,但语气冷厉,大有令出如山之概!

独眼乞婆起身道:“老身敬遵教主指示。”

她向毒砂掌洪长胜便了一个眼色,正待转身退出!

白衣教主左手一抬,道:“洪老大留步。”

毒砂掌洪长胜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停步道:“教主还有什么吩咐?”

白衣教主娇声道:“方才之事,你不可介意才好。”

独眼乞婆抢着谄笑道:“教主好说,洪老大跟随老身多年,为人憨直,怎敢对教主介意。”

白衣教主冷冷的道:“这样就好。”

两人退出茅屋,白衣教主瞧着他们后影,忍不注冷嘿一声。

这时门外又有绿影闪动,一道人影倏然堕地,躬身道:“启禀教主,敌人离此已不及两里。”

白衣教主道:“你叫邵叔叔回来就是。”

绿衣人应了声“是”,双脚一顿,立即破空飞起。

谷外,正有一行人缓缓走来,前面一个,面蒙白纱,身穿月白儒衫,扮相和白衣教主相似,正是赤发仙子温如玉!

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金衣,面蒙金纱的千面怪客倪汝霖。

第三个也是身穿白衣,面蒙白纱的白嫚嫚,她两手下垂,已由温如玉点了她的穴道,这是她自己要温如玉这样做的。

最后两个绿衣人,是杜志远和黑娘子倪采珍了。

他们这一行动,是昨晚计议好的,当然,白衣教临时巢窟,设在白石山山谷之中,也是从白嫚嫚口中所说出。

山谷人口,是由两座小山中间盘曲而入。

一行人堪堪行近,左侧小山上忽然飞落一条人影,拦在路中,喝道:“什么人,敢假冒教主,闯上白石谷来?”

温如玉目光何等犀利,对方才一飞起,早已瞧清来人是白衣教的绿衣侍卫,但她白纱蒙面,故作不见,依然大模大样朝前走去。

杜志远却在此时,抢前几步,拱手道:“请朋友通报一声,敞教主特来拜访贵教教主。”

绿衣人道:“你们是什么教?”

杜志远道:“朋友难道看不出来?”

绿衣人哼道:“你们也会是白衣教不成?”

杜志远道:“这个不劳朋友费心,江湖之大,你们可以称白衣教,咱们自然也可以称白衣教。”

绿衣人早经白衣教主吩咐,是以只哼了一声,便自转变口气,问道:“那么贵教主一行,前来白石谷有何贵干?”

杜志远道:“敝教主昨日从魔教手中,救出一位姓白的姑娘,后来才知道这位白姑娘,竟是贵教二公主,敝教主怕路上有什么差池,特地亲自护送前来,顺便拜访贵教教主。”

绿衣人听得心头一震,忙道:“敞教二公主人呢?”

他说话之时,两道眼神,不禁透过绿纱,朝白嫚嫚瞧去。

温如玉背负双手,不耐的道:“贵教主是否在此?那么叫她到本教总坛来见我好了。”

绿衣人心中暗想:这假冒教主之人,说话举动,和冷漠神气,当真和教主十分相似,他真怕对方拂袖而去,连连躬身:“在,在,敝教主就在谷中。”

杜志远轻嘿道:“那么朋友还是赶快去通报吧!”

绿衣人应道:“是,是,贵教主请在此地稍候,我这就进去通报。”

温如玉从鼻孔中,冷嘿一声。

绿衣人哪敢怠慢,转身朝谷中如飞而去。

一会工夫,只见那绿衣人领着金衣护卫金影飞魔邵大宇从谷中奔出,朝温如玉拱手道:

“敝教主听说贵客莅止,待命老朽前来迎迟,请诸位入谷相见。”

温如玉傲然卓立,冷冷的道:“白婧婧好大的架子。”

说话之时,身子略一回顾。

倪汝霖闪身走出,呵呵大笑道:“邵朋友还记得咱们在庐江见过面?”

金影飞魔怔得一怔,抱拳道:“原来是倪大侠,难得,难得。”

倪汝霖抬手道:“邵朋友请在前带路。”

金影飞魔暗骂一声:“此时且容你神气,反正你们这几个人已是有进无出的了。”一面点头道:“正是,正是,老朽替诸位引路。”

温如玉始终没和他说话,好像你们来一个绿衣侍卫,我们也以绿衣侍卫答话,你们来的是金农护卫,我们也以金衣护卫接着,你们教主来了,才有资格和我说话。

因此,金影飞魔话声一落,转身在前面引路,温如玉只是昂首阔步,缓缓朝谷中走去。

两山之间,一条仅容两人并肩可行的山径,盘曲而行,一会工夫,便已进入山谷,但见四周群山围绕,谷中到处都是浓林。

金影飞魔领着大家穿林而出,中间是一片空地,左右两迈,依林建着七八幢茅屋。

迎面一座高大茅屋前面,负手站着一个一身白衣脸蒙白纱的人,正是带着几分诡秘色彩的白衣教主白婧婧!

金影飞魔侧身让路,在边上站停,回头道:“敝教主已在等候了,尊驾请吧!”

温如玉理也没理,走近茅屋,拱拱手道:“教主别来无恙?”

白衣教主听出温如玉口音,也略一抱拳,冷冷笑道:“本教主还当是谁?原来是仙子芳驾光临!”

温如玉傲然笑道:“教主是否也感到惊奇?”

白衣教主并没接口,只是摆摆手道:“仙子远来,请到里面奉茶。”

温如玉目光迅速一瞥,笑道:“奉茶倒是不必,咱们的意,教主想必已听贵教绿衣侍卫报告过了?”

白衣教点点头道:“舍妹年幼无知,为魔教中人所掳,蒙仙子援手,还劳亲自护送前来,本教主至感隆情。”

温如玉道:“咱们特地送二公主前来,一则怕魔教心有未甘,中途拦袭,再则……”

她故意把话声拖长,言有未尽。

白衣教主冷漠的道:“仙子言中之意,似乎还另有要挟?”

温如玉格格一笑,道:“教主言重,这也谈不上要挟,只是想和教主讨个人情罢了。”

白衣教主道:“仙子请说!”

温如玉道:“听说三天前,教主在北峡山附近,擒来两人白衣教主点头道:“不错,那是北岳厉山双煞门下,仙子的意思,就是要我释放她们?”

温如玉笑道:“我这两个妹子,年幼无知,教主如能把她们放出,本仙子至感隆情!”

白衣教主白纱蒙睑,瞧不到她脸色,但听怒嘿一声,道:“好,仙子先把舍妹放了。”

温如玉“晴”道:“咱们已经把二公主护送上门来了,教主总该先把我两个妹子放出来才对呀!”

白衣教主冷峻的:“本教主既已答应,仙子还怕我不放人吗?”

温如玉格格娇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深入白石谷,身在贵教包围之中,教主就是先放人,还怕咱们逃上天去吗?”

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听得站在一旁的千面怪侠暗暗点头,心想:赛孙膑要温姑娘担当易俘重任,真是安排得再恰当也没有了。自己女儿平日也算得精明能干,但和温姑娘相比,就不如远甚!

白衣教主听温如玉说出身在自己手下包围之言,不期心头一凛,寻思:这人武功机智,都不在自己之下,今日不除,异口必为大患。”

她心头升起一丝杀机,嘴角微撇,脸上也飞起一抹狞笑,只是有白纱蒙面,别人无法瞧到,只听她仰天发出银铃般笑声,道:“仙子也未免太小觑我了,好,本教主把她们先放出来就是。”说到这里,回头朝金影飞魔吩咐道:“你去把两人放出来。”

金影飞魔答应一声,转身朝茅屋奔去,一会工夫,领着楚湘云、冷秋霜两人出来!——

我独行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