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远远地躲在汉王府围墙外的高树下,目光冷冷地盯着汉王府里的动静,虽然看不清楚每个人的每个动作,但是人来人往还是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他已经在这里蹲了大半个时辰了,心中有点焦急,有点紧张。那天晚上在汉王府除了见证了一场刺杀外一无所获,但是,他相信云阳婆婆指点的方向,就算不是汉王府制造的血案,也肯定跟汉王府有关。这金龙银牌显示了当年制造血案的人肯定来历不小,绣龙假如不是出自皇宫王爷,那就是有人想要蓄谋造反,而一般人是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实力的。那这样一来,假如不是出自皇宫的锦衣卫或者东西两厂,就是几个王爷了,而其中嫌疑最大的,当然是手握重兵的汉王了。尤其是今天英雄大会上,竟然像夺命书生这样的魔头都为汉王爷所用!无论谁拥有这样的实力,都有能力制造那样的惨案的,更何况还有一个今天一直没回到王府里来的剑圣,现在没人知道汉王爷到底手下有多少的武林高手,除了今天在武林大会上露面的以外,肯定还有不少高手没有露面,在暗处,或者在山东乐安州没有赶过来。但是,湘西沈氏、川东王家寨、鲁北萧庄这几家与汉王府又有什么仇怨呢?另外,当晚行刺汉王的那一批人又是谁呢?展现出来的实力虽然不能够与汉王府相比,但是沈定相信,那一方肯定有着与汉王府差不多相等的实力的,不然也不敢就这样来行刺汉王了。汉王,不去惹别人已经是万幸了,竟然有人行刺汉王,而且事后就那样当作都没发生过,可见汉王对于那个暗中的对手也是心存忌惮。

一众人围着汉王爷向寝宫走去,沈定的心也被提了起来,手心竟然渗出很多汗来。他伸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却又碰到了怀里的那块金龙银牌。金龙银牌,就是当年唯一的证据,也是追查此案的唯一线索了。

汉王爷走进寝宫没多久,几个护卫马上从房间里飞快地窜出来,跃上屋顶和到围墙外察看,幸好沈定早就料到这一点,躲得比较远,所以才没被发现。那些人忙碌了一阵子,当然是没什么发现了,相信他们也知道来人不会那么笨,还会等在这里,所以查了一下没发现就都又回去了。沈定又等了一会,知道想要去窃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今天晚上看汉王府的反应,也算是有收获了。

汉王爷紧紧地盯着自己寝宫桌子上的金龙银牌,一声不响,夺命书生和剑上飘站在汉王爷的身后,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其他的人已经全部退了下去了,今天折腾了一天,虽然大家都有点疲惫,可是谁都不敢懈怠,十分警惕地戒备着。

汉王爷就那样一直盯了好久,最后伸出手,把银牌从桌子上拿了起来,却是又顺手递给了“夺命书生”黄扇。黄扇接过手来,仔细地看了看,用手慢慢地摸了摸,又朝上面吹了吹,神色凝重,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转手给身边的剑上飘,却是一言未发。剑上飘对于这个却是没多少研究,拿到手上随便地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问题,正要还给汉王爷,却突然眉头一皱,打破了沉默。

“王爷,二十年前王爷曾经给老夫看过的那块还在吗?”

“不用看了,这块是假的。”汉王爷似乎明白翟无崖想说什么似的,也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除了分量不对,做工也不能够跟真的相比,这个明显是赝品。”黄扇将手里的扇子一折,在手心一敲,接过了汉王爷的话茬。

“假如是真品还好,现在出了赝品,相信那人也快要浮出来了吧。”汉王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当年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心思,除了找到这样的一块东西以外,很多线索都无法继续追查下去,想不到,除了我们,还有人也有这样的东西。”翟无崖当年也是奉命暗中追查此案的高手之一,但是,种种线索却都指向汉王府,可是,这血案却并不是汉王府做的,又是谁想要这样隐隐地陷害汉王爷呢?

“本以为,当年那人不会放过本王,想不到,却是销声匿迹,并没有陷害本王。只不过,假如他继续出手,本王就有信心总有一天能够把他给抓出来,突然就那样不出来了,这一躲,竟然是二十年过去了。”

“那这块金龙银牌又算什么呢?给王爷送这样的一个赝品又有什么意思呢?”

“对方手上是有真的金龙银牌,还是只有赝品呢?假如没有,那他又是什么地方看到的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送这金龙银牌的人,肯定不是当年制造血案的那个。”

“算了。不管他了,还没有莫老的消息吗?”汉王爷被折腾了一天,有些疲惫,挥挥手,阻止了黄扇与翟无崖继续讨论此事,转了个话题。

“回王爷,还没有。”接话的是翟无崖。

“哦,那你们也先下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动身回乐安。”汉王爷有点不耐烦,但并没发作出来,只是转了个身,准备就寝了。

黄扇、翟无崖两人告退出了房间,马上有两名俊俏的小丫鬟上来伺候汉王爷就寝。躺在**,汉王爷却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最后又起身坐了起来,把灯拨亮了,抓过桌子上的金龙银牌,用手慢慢地抚摩着。

“时间过得真快啊!”汉王爷心中突然涌起无限感慨,想当年,自己跟随父亲永乐大帝南征北战,纵横疆场,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藐视天下群雄啊!那时候,天下,都掌握在父亲与自己的手里,燕王所到之处,谁与争锋!可是眨眼间,就那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父亲永乐已经是英雄迟暮,虽然还不忘出征北疆,但去日已多。自己呢?何尝不是!辛苦地等待酝酿了那么多年,太子之位没落到自己身上不说,最后却是被封在乐安州。乐安,乐安,如何安乐?自己英雄一世,又怎么能够就这样安乐地在乐安州将生命给结束了呢?不行,自己一定要找准机会,一定要背北面南!只要永乐一驾崩,自己的机会就会到来的,自己精心安排了几十年的心血绝对不能够白费了。可是,可是,自己真的能够等到那一天吗?

金龙银牌,盯着皇帝宝座位置的,不只自己一个,不要说太子当仁不让地想当皇帝,就连自己的三弟赵王,又何曾安分过?还有,失踪了几十年的,被自己跟父亲赶下朝的建文帝朱允炆。虽然朱允炆自身懦弱,可是,那一干死忠的二心之臣呢?金龙银牌,或许,就是那该死的朱允炆弄出来的也说不定。朱允炆说来起跟自己还是兄弟,自己大伯的次子,大家都是次子,为什么他就能够当上皇帝,而自己就不能够呢!不就是因为自己前面还有一个好死不死的大哥在吗?什么长幼有序,全是骗人的鬼话、谎话!

“哈哈哈……”突然,汉王爷朱高煦笑出声了来,只听他自言自语道,“允炆啊允炆,你就怎么那么窝囊呢?明明已经坐稳了皇帝的宝座,却还要被人给赶下来,可悲啊可悲!”汉王爷轻轻地抚摩着金龙银牌,突然觉得很是亲切,就像是抚摩自己的子女一样。假如换了自己是允炆,绝对不会发生被人赶下野的事情,绝不可能!

自言自语了好久,汉王爷终于又沉沉睡去。而在另一个屋子里,剑上飘翟无崖却突然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问这句话,是需要勇气,也需要实力的。汉王爷似乎有勇气也有实力,却失去了两样很重要的东西,一个是机遇,一个是民意。而自己呢?剑上飘,却飘进了这政治的角力里,充其量不过是一只走狗而已。

可是,自己有路可以退吗?没有。

章其一个人无处可去,信步走来,竟然又到了秦淮河畔。不过,今晚的秦淮河却是分外的萧条,冷冷清清,全然没有了昨日的繁华。该走的,能够走的,全都走了。夜幕降临,冷风吹来,吹动章其的衣衫,也吹动了他近日压抑着的情绪。

默默地取下背上的古琴,双手轻轻地抚摩着梅花断,十几年了,只有这琴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无论自己快乐,还是忧伤。梅花断似乎也感觉到了章其的心事一样,随着章其手指的拨动,悠扬地琴声怅怅地飘荡起来,在秦淮河的江面上荡漾,那是情愫的纠缠,是难分难分,是欲舍难舍,是百千的愁绪,是万般的无奈。附近的游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扇子,放下了酒杯,静静地陶醉,完全地融入了章其的琴声里。琴声渐渐消歇,如江水轻轻地拍打着河岸。

“哎,想不到洒脱如章公子,也会为儿女情事所困。”一阵幽幽地声音如天阑般地从章其身后传来,把还沉浸在琴声余味里的章其给吓了一跳。猛得站起身来,转过身去,却发现两个身材妙曼的美女站在自己身后的丈外处的柳树下,真对着自己的微微笑着。那笑,笑得有点揶揄,让章其方寸大失,过了好一会,才又转回身去,慢慢地坐下,一言未发,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位女子,也轻移莲步,走到章其身旁。其中穿粉色裙衫的一位却是也如章其一样,在章其身边,直接坐了下去。

“小姐,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坐在地上啊,快起来!现在地气还潮,假如着凉了生病了,那可就不好了。”

“没关系,我还没那么娇嫩。”

“小蝶姑娘说的是,姗姗小姐就这样坐下,容易着凉不说,还不漂亮的裙子给弄脏了。”章其也想不到孟姗姗竟然就这样在自己的身边坐了下来,连忙站了起来,想伸手把孟姗姗也拉起来,但最后却是又把手缩了回来。这些细节全被孟姗姗看着眼里,她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浓了。

“章公子为何又把手放回去了?难道连拉姗姗一下都不能够吗?”孟姗姗说这话的时候,连眼睛也都笑了起来。

小蝶连忙自己伸手要去扶姗姗小姐,却见孟姗姗却把手向章其伸了出去,明显是要章其拉她一把了。章其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地带着孟姗姗站了起来。美人芊手在握,一种异样的感觉传来,等到姗姗已经站稳了,却是忘记了把对方的手给放开。

“哼,假正经。”小蝶小声地嘀咕着。因为是孟姗姗自己要求章其拉的,现在章其握着自己小姐的手不放,自己当然不好说什么,只能够嘀咕几声了。对于自己的小姐,小蝶是越来越不明白小姐到底是喜欢谁了?是沈公子呢,还是眼前的章公子?一个边城浪子,一个官宦公子,应该说,章公子比沈公子各方面都好,可是自己对章公子为什么就喜欢不起来呢?而且,小姐对章公子的态度,也让小蝶觉得摸不透,有点暧昧,却又好象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更可恶的,这个章公子明明是个花花公子,但对小姐的主动示好,却是三番两次的不识抬举。

章其听见小蝶的嘀咕,才猛地发现自己还握着孟姗姗的手,脸上一阵尴尬,连忙将对方的芊手放下。章其心中却又是百感交集,自己刚才握着孟姗姗的手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竟然是那天从码头与冷凝霜共乘一骑,自己的手环着冷凝霜的情景。霜儿,如今又在什么地方呢?

“章公子刚才神思遨游,心猿意马的,想得又是那个姑娘呢?是裳儿,还是冷姑娘?”孟姗姗抿嘴偷偷地笑着。

“哦,让姗姗姑娘见笑了。”章其脸上又是一阵尴尬,却是从刚才的幻觉里回过神来,恢复了镇静,向孟姗姗问道,“却不知姗姗姑娘为何出现在此啊?”

“哎,不言歌者苦,但伤知音稀。”孟姗姗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地吐着文字,让人由不得一阵怜惜。

“天下虽大,琴弦几许;佳人翩翩,知音难求。”章其也是一阵感慨,或许,自己比起孟姗姗来,要幸福许多,因为,至少还有一个裳儿能够随自己琴弦而舞,而孟姗姗流连秦淮,整日面对的也就是纵情酒色之徒,真的为她的琴艺而来的人,又有几人呢?

“所以啊,听见公子的琴声,又怎么能够不过来呢?”孟姗姗脸上恢复了笑意,继续道,“能够在这样的夜晚,与公子漫步,又是何等的乐趣啊!”

“应该说,金陵能有姗姗姑娘相陪,是何等的荣幸。”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却是把小蝶给蒙晕了,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嘛?“不言歌者苦,但伤知音稀”,小蝶心中默念着这两句话,似乎有所感悟,等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小姐跟章其已经谈笑着走远了。两人是那么地轻松,那么地潇洒,自己从来都没发现小姐像今天这样的开心、洒脱过。刹那间,小蝶突然觉得,章其今天看上好象没那么不顺眼嘛?假如小姐今后真的能够常常像现在这样的开心,就好了。

“哎,小姐,等等我!”小蝶甩了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甩开,连忙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