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街上已经是少有行人了,只剩下那些巡逻的兵士和偶尔碰到的喝醉了的酒鬼们,大街两旁的店铺也都已经关门歇息了,只有几家客栈还高高地挂着明亮的灯笼,那店门还半开半掩地敞着。刚刚巡夜的更夫已经敲过了四更的锣鼓,被窝里的人们也应该早就进入了梦乡吧。章其一个人缓缓地走在街上,虽然有点疲惫,但是一阵冷风吹来,让他打了一个哆嗦,不禁加快了步子。本来,凭章其的内功修为,这点寒风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但是刚才给上官裳运功疗伤,耗去了自己不少的真气,所以才有点虚弱的症状。沿着大街,向京师客栈走去,偶尔,还有那么一些高来高去的“夜猫子”略过章其的视线,江湖那么大,总是少不了鸡鸣狗盗或者劫富济贫的人在晚上出来寻找自己的猎物。章其继续往前走着,并没有去在意这些半夜的行客,这本来就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无论自己是否入了江湖,都并非是一个好事之人。

突然,章其想起自己的梅花断还在孟姗姗的画舫上,想着是否先去取回,但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现在去取琴的想法。自己也无法确定今天晚上孟姗姗的画舫是否在秦淮河中,而且,这么晚了,去打扰人家也不是很合适,于是就径直回向客栈走了。不一会儿,章其就来到了京师客栈,他径直上楼,见其余三人的房间都已经熄了灯没有了声响,也就入了自己的房间,脱衣上床睡觉了。章其躺在**,心中默念内功心法,随着易筋经中所指点的方法运转自己的真气,不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而真气却还在不挺地运转、增强,填充他被扩大了的经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敲门声把自己给惊醒了,章其睁开朦胧的眼睛,耳边又传来冷凝霜在敲门的声音:“章公子,醒来了吗?”

“啊?醒了,冷姑娘请稍等。”章其虽然有点很不情愿地起床,但也总不要意思让冷凝霜就那样在外面等着啊,只好起身穿衣服起来。

“婆婆已经在楼下喝粥了,章公子还是快点起来吧,我下去叫小二给你把热水给端上来。”冷凝霜听见章其的回答,也就下楼去了。

“啊?云阳那老婆子也已经起床了?”章其现在对云阳婆婆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可是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能力保护裳儿呢?章其叹了一口气,也终于穿好了衣服,打开门,发现客栈的伙计已经端好热水站在门口了。

章其一边洗脸,一边想,自己一生如闲云野鹤,了无牵挂,却想不到如今先后被人用裳儿挟制住,真的要把一切放下,还真是难啊。他又叹了口气,把毛巾递给伙计,也下楼去了。来到大厅,见云阳婆婆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有冷凝霜还在慢慢地吃着,显然是有意的拖延时间,等着章其。

云阳婆婆看了章其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得意的味道,仿佛就在说:“哼,小子,我谅你也不敢不回来。”刚在冷凝霜身边坐下的章其差点就忍不住想站起来,可是被冷凝霜暗地里用手给拉住了。章其回敬了云阳婆婆一眼,端起自己的粥碗,吃了起来了,再也不理睬云阳婆婆。云阳婆婆也不再跟他计较,自己放下碗筷,重新上楼去了。

“章公子,请慢用。”冷凝霜见云阳婆婆上楼,也连忙把自己的碗筷放下,跟章其打了声招呼,也上楼去了。此时客栈里人还不是很多,章其见她们两人都上楼去了,也只好快速地吃上几口,感觉肚子不饿了,也就放下了碗筷,去见云阳婆婆了。毕竟,云阳婆婆自己目前还得罪不起。

“哼,臭丫头,那臭小子现在还不是你师兄呢,你就开始帮着他说话了?以后成了你师兄,那还了得?”章其刚上楼,就听见云阳婆婆房间里传来了她呵斥冷凝霜的声音。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婆婆,霜儿不敢。”冷凝霜声音很小,章其竖起耳朵才断断续续地听见声音继续传来,“霜儿只是想章公子是朝廷中人,假如婆婆带他回云阳隐居的话,霜儿怕到时候他父亲会调用朝廷的力量来骚扰婆婆。”

“啊,云阳这死老婆子竟然要自己去川渝那种地方隐居?”章其心中不由得火起,快步上前,一把推开了云阳婆婆的房门。只见云阳婆婆坐在**,满脸怒气,而冷凝霜则低着头站在床前,听见章其推门进来,抬起头看了章其一眼,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不过没有再把头低下,而是看着云阳婆婆。

“死老婆子,想要章某跟你回云阳隐居,你做梦!”章其也顾不得其他了,向着云阳婆婆冲口而出。

“哼,老婆子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止!”云阳婆婆一顿手中的云阳拐,结果将房间的木地板插了一洞,她看也不看一眼,拔出云阳拐继续道,“臭小子你敢再说个不字,老婆子不但要杀得你那小情人全家鸡犬不留,而且你那老不死的也不用活了!”

“哼,死老婆子,不要用裳儿来威胁我!章某现在就去陪裳儿,随时恭候大驾!”章其哈哈大笑道,“至于家父,有种的你就去鸽园闯闯,试试是你的云阳拐厉害,还是鸽园的疾弓强弩金戈铁马厉害!”

说完,章其又向冷凝霜抱拳道:“前些日子多谢姑娘照顾,章某铭记在心,告辞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还没有等章其转身,云阳婆婆突然左手出拐点向章其胸前大穴,他连忙闪躲,只可惜自己的速度无论如何都没有云阳婆婆快。本来嘛,章其也就是擅长内功,根基扎实一点罢了,对于轻功招式,不但知之甚少,而且缺乏实战经验,他闪躲了没有几下,就被云阳婆婆突然伸出的右手给抓住了衣襟,闪了两个大的耳光,并且点住了胸前的穴道,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力,又被云阳婆婆顺手一抛,重重地跌倒地板上。

“章公子!”冷凝霜想去将章其扶起来,但是看了看云阳婆婆,最后还是站着没有敢动。不过刚才婆婆的出手她是看得很清楚的,只不过是暂时封住了章其的穴道,让他失去了力气,不能够运行真气而已,并没有将他打伤,倒是闪他的那两个耳光并不轻,现在已经开始红肿起来,本来白皙的脸上左右两个掌印十分的明显。

“出什么事情了?”只见掌柜的出现在门口,看见章其躺在地板上,就想要上前看看。

“站住,这里没有你的事,假如还想要活命的话,就赶快给我老婆子走!”云阳婆婆吆喝一声,掌柜的本来还想向前,但一看云阳婆婆那模样,就知道碰上了江湖上动刀动枪的人,心中一慌,一个踉跄,差点也跌坐在地板上,慌忙地向门口退去。

“等等,马上给老婆子去准备一辆马车,假如等老婆子下楼的时候还不见马车的话,你就看着这客栈变成灰烬吧!”云阳婆婆突然又喝住了掌柜的,吩咐他去准备马车。

掌柜的连忙不停地点头,口中说着“马上、马上”跑出房间,下楼去了。云阳婆婆看着地上的章其道:“去收拾一下,马上走!”

冷凝霜连忙应了一声,看了看地上的章其,章其瞪着云阳婆婆,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冷凝霜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包袱去了。不过,她们东西本来就很少,行走江湖的,除了几件日常换洗的衣服,也就是银子了,只要有银子,还有什么东西不可以买的呢?收拾好东西,冷凝霜又叫了两个伙计,让他们把章其扶起来,背下楼去,这时候,掌柜的已经把马车停在了客栈的门口,大厅的人们纷纷退到一边,只是看着云阳婆婆等人。冷凝霜把章其在马车里扶着坐好,最后还是叫伙计拿了一块热毛巾,帮章其擦了擦红肿的脸颊,再拿出去肿消火的“冰火散”敷了一点在章其的脸上。云阳婆婆看着冷凝霜帮章其料理,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车夫赶着马车离开了客栈,向南京西门外驶去。

章其虽然说不出话来,但是敷上药后,感觉脸颊上不再疼痛,一阵清凉的感觉,不由得感激地看了冷凝霜一眼,冷凝霜向他微微笑了一下,却是没有说什么。章其不禁一呆,冷凝霜平时总是冷漠地看不出什么表情来,然而她笑起来的时候,却是那么的动人。章其也想回笑一个,却一不小心,牵动了受伤的脸颊,不由得咧着嘴,痛得直吹冷气。冷凝霜看在眼里,“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云阳婆婆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冷凝霜一眼,吓得冷凝霜连忙回复了原先的冷漠,也把视线转向了别处。云阳婆婆又看了看章其,见他现在的模样,又是一声冷哼。

突然,听得“吁”地一声,车夫竟然把马车给停了下来,并且跳下车去。

“怎么回事?”云阳婆婆用云阳拐一掀车帘,却发现在道路上竟然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个个身穿盔甲,领头的长剑出鞘,其余的也是手执长矛,队列整齐。整个队伍竟然有三十多人,而刚才驾车的那车夫,早已经不知道溜到什么地方去了。而大街上的人群也早已经远远地闪开,胆子小的离开绕道而去了,胆子大的就站在两边的店铺里边看热闹。

“大胆乱贼,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客栈闹事,并且挟制人质,给我拿下!”领头的手中长剑一挥,三十多个兵卒队列整齐,一下子将马车包围起来,并且第一拨人已经开始将矛头直接戳向云阳婆婆。

“哼,敢挡老婆子路者,死!”云阳婆婆冷喝一声,云阳拐在马车辕驾上一点,整个人就向攻来的兵卒飞了过去。云阳拐抡到之处,兵卒纷纷退后,有两个来不及被云阳婆婆点到的,一个当场毙命,另一个虽然没有毙命,却也是受了重伤,被高高地抛起,若不是领头的接住,摔也摔死了。

冷凝霜见那么多人围攻婆婆,将长剑一抄,娇斥一声,也加入了战团。与云阳婆婆的云阳拐相比,冷凝霜的剑更狠更准,只见她身形轻盈,仿佛就像是一根轻渺的丝带,穿梭于兵卒的长矛之中,但是手中的剑却直取他们的咽喉。

章其坐在马车之中,因为被点了穴道,想帮忙却是一点都帮不上,自己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云阳婆婆和冷凝霜大开杀戒,不到片刻功夫,按三十多个兵卒,一下子就死伤大半,只剩下十来个人在跟云阳婆婆和冷凝霜游斗。因为这些兵卒都是身穿盔甲,所以死伤的那些兵卒不是被冷凝霜的长剑刺穿了咽喉,就是被云阳婆婆的云阳拐砸得面目全非,只有少数几个,是被刺瞎了眼睛,或者被削掉了半边肉,已伤痛地昏死过去了。最可怜的就是那领头的,他竟然被云阳婆婆挑飞了两条胳膊,又砸断了双腿,躺在地上,最后失血过多,咽气了。

“不自量力!”云阳婆婆的云阳拐将最后一个兵卒挑上了半天,再也不理睬,只是将云阳拐在地上重重地顿了一下,大街上的石板顿时裂得粉碎,恰好此时那个被挑上天去的兵卒也落了下来,跌在云阳婆婆的面前,已经是面目全非,一命呜呼了。

章其看着满地的尸体,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云阳婆婆与冷凝霜如此心狠手辣,与绝地双魔又有多少的差别呢?尤其是冷凝霜,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她杀了那么多的人,而且她在杀人的时候,根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自己的心如同掉进了冰窟里,失去了温度。如此美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会跟云阳婆婆一样地凶狠残忍呢?

云阳婆婆重新坐回到马车上,而冷凝霜却是坐到车夫的位置上,“驾”了一声,赶着马车向城门口方向驶去。此刻的大街两旁,早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店铺也纷纷关上了店门,惟恐惹祸上身,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马车继续向前,眼看快要到城门口了,冷凝霜却停了下来。只听她在外面喊了一声:“婆婆小心!”

云阳婆婆用手一扯,将整个车帘给扯了下来,这下章其看得更加的清楚,还能够等他反应过来,弓箭就像黄蜂般向他们的马车急射而来。冷凝霜用长剑在前面舞成一个剑圈,那些射向他们的箭纷纷被她击落,但是第二拨的劲箭又马上蜂拥而来。云阳婆婆也抡起云阳拐,去扫开那些长箭,而就在此时,马车摇晃了一下,向一边倾斜倒去,原来是马匹中箭而亡,马车要翻了。云阳婆婆和冷凝霜连忙跳下马车,这下可就遭殃了章其,本来他在车厢里,前面的箭矢有冷凝霜和云阳婆婆给挡掉了,现在就成了剑靶了。章其眼睁睁地看着有三支长箭要射中自己了,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冷凝霜突然回过身来,挡在了章其的前面,手中的长剑扫开了其中的两支长箭,但是只听“扑”地一声,另外的一支却是射进了她的右肩,箭头没入肉中,鲜血随着箭头流了出来,肩头的衣服迅速给染红了。

趁着对方第二拨箭射尽,第三拨箭还没有射出来之际,冷凝霜一个转身,到了章其的后面,扶着他躲到了侧翻的马车后面,又右手捏指,在章其的胸前点了几下,解开了他的穴道。经过刚才的一翻激战,她已经是气喘嘘嘘了,跌坐在地上,回过头去,想看看婆婆怎么样了的时候,却发现云阳婆婆已经趁刚才守城的官兵换箭的间隙,杀进了对方的阵营之中,城门之下又是一片混乱的撕杀,不过这次云阳婆婆似乎碰上几个功夫比较好的,在围着云阳婆婆做围斗,并没有像前面三十多个兵卒那样送死。

章其盘坐在地上,将真气在全身运行了一遍,终于恢复了过来,他右手扶起冷凝霜道:“官兵太多,我又不能够上去帮忙,此地不宜久留,赶快走!”

“不行,我不能够让婆婆一个人被他们给围住。”冷凝霜一咬牙,先是点了自己右肩的几处穴道,眼睛一闭,竟然自己把那长箭给拔了一出来,鲜血又马上涌了出来。章其连忙帮她压住伤口,冷凝霜左手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倒了些粉末在自己的伤口,忍不住又是呻吟了一声。

“你不能过去,你过去只会越帮越乱,让婆婆分心!快跟我走!”章其再也不顾冷凝霜反对,突然出手,就点了冷凝霜的昏穴,又将她背到自己的肩上,施展轻功,又向城内如飞而去。章其虽然背了一个人,却身形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他带着冷凝霜,望一些小巷子里拐去。开始的时候,那些官兵只跟云阳婆婆围斗,忽略了他们两个,现在见章其背着冷凝霜离去,连忙抽调一小部分人马从后面赶来。章其在巷子里绕了好久,才将那些官兵彻底地给甩了。虽然刚才自己看冷凝霜残杀兵卒的时候,恨不得亲自出手将冷凝霜给一剑杀了,但是现在真的冷凝霜受了伤,自己还是不能够不救,而且这伤也是因为她为了救自己才被射中的。章其的心中说不出的矛盾,那些大的药店是不能够去了的,他想了想,也只好先把冷凝霜带到上官非他们的小院子那边去了。那里不但有治疗创口的药材,还有丫鬟方便给冷凝霜包扎伤口,更主要的那里是他现在能够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了。

转了好几圈,章其确定没有官兵跟来之后,终于从院子后面的围墙哪里翻了进去,上官山庄的弟子发现了章其,正想上来阻拦,一见是章其,连忙前面引路,前去禀告上官非了。

“啊,有人受伤了?”上官非一见章其背着一个人,连忙上前,帮助章其将人从背上放下来,待见到是冷凝霜后,却又不由得一呆。站在旁边的上官枪,更是脑袋顿时短路,他们想不到,竟然章其带来的是她!

当初在句容镇,假如不是因为冷凝霜,上官枪和上官金也不会和云阳婆婆起冲突了,不会那么窝囊了。虽然此刻的冷凝霜依然是那样的冷艳惊人,但是上官枪是再也没有那种想法了,对于冷凝霜,犹如蛇蝎,避之都还来不及呢。章其刚才只想到安全,却忘记了上官非和云阳婆婆之间在句容镇曾经有过过节,见到上官非这样的神态,方才想了起来。

“假如伯父觉得不方便的话,金陵马上就走!”章其看了看冷凝霜,又看了看上官非,看着他的眼睛道。

“没有没有,世侄说哪里话来?”上官非一怔,被章其的话给惊醒过来,连忙召换丫鬟准备热水,章其又将冷凝霜抱到了楼上厢房里。忙碌了好一阵子,才帮冷凝霜洗完伤口,上好药。

章其见上官非一副欲言有止的样子,就主动将在城门口遭遇阻截的情况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上官非听了以后,就打发两个弟子,前去外面打听云阳婆婆城门口一战的最后消息去了。众人退了去,章其一个人守在冷凝霜的床前,看着被自己点了睡穴沉睡的冷凝霜,不由得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