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真、觉悟让知客僧将章其安排在慈雪阁的厢房中过夜,又命人送让素斋,这些自是不在话下。金山寺其实是少林寺的一处分院,少林乃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除了南北少林寺外,全国各地均有寺院,由燃仗、燃经大师的“了”字辈弟子担任各分院方丈。少林势力坐大,朝廷对此虽是不满,却也是无可奈何。且不说佛门在民众中广得人缘,触犯佛门,拿少林寺开刀,就等于与民为敌,激起民变,那是朝廷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也正因为此,永乐皇帝当年攻破应天府,但建文帝失踪,后江湖谣传说是建文帝被少林寺收留,永乐皇帝虽然很想将少林寺铲成平地,但由于事关天下佛门,最后在查无实证之下,也只能罢休了。至于建文帝是否真的是被少林寺收留,还是有人造谣中伤少林,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永乐皇帝派出成千两厂特务和锦衣卫都没有从少林寺搜出建文帝来,这是天下共知的事实,也正因为是天下共知,永乐皇帝就更难拿少林寺开刀了。然而,近二十年来,朝廷从来没有中断过对少林寺的监视,少林寺也当然保持着自己天下武林泰斗的地位,这其实也是被朝廷逼上的,假如不是自强,以朱棣多疑好杀的性格,朝廷随时都可能拿他们开刀的。

“听涛枕金山,近佛心也明。”章其睡在厢房之中,枕着长江的滔滔之声和窗外松林的松涛声,说不出的安详,已经很多天,他没有好好睡过了,很快地,他就枕着涛声入眠了。

到了约莫三更时分,章其突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难道是有人夜闯金山寺?章其连忙穿好衣服,来到前院大雄宝殿,只见黑压压的一群武僧正围着一个年轻女子,使她不得前进。

知客僧觉圆眼尖,先看到章其,马上移步到章其身边,道:“施主请先回禅房休息吧,多有惊扰,还请施主恕罪。”

“哦,大师客气了。只不过金山寺乃佛门胜地,怎么会有女子闯入?”

“这个小僧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翻墙而入,被护寺的师兄弟发觉,现在围斗于此。不过此女子武功高强,众师兄弟摆起罗汉阵才将她给拦住。施主还是先回禅房吧,那样安全些。”

“哦,多谢大师。不过既然起来了,我就站在这边看看,大师请放心,小生见形势不对,自会回房去的。”因为章其所站的地方离那女子有好长一段的距离,他只好凝神向那女子看去,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见那女子身穿花色衣服,手中握着一柄长剑,脸上却是不屑之色,看来全然不把金山寺僧放在心上,再仔细看,女子眼睛明亮,鼻子高挺,嘴唇红润玲珑,站在那里,说不出的风姿卓越,比起上官裳的美来还要胜上一筹。

“这位女施主还是请回吧,鄙寺方丈大师现在正在闭关之中,要待明天才能出关会客,请女施主明早再来。”觉真大师双手合十,向那女子道。

“不行,快叫了缘出来见我,不然休怪本姑娘不给少林寺面子。”那女子冷叱道,丝毫不听觉真的劝告。章其听在耳里,突然心中浮现出一个人来,这声音不就是昨天夜里在寄情园用“错经手”折磨他的女子的声音吗?可是,她昨天要找的不是了渡大师吗?这么跑到金山寺找起了缘大师了?章其不由得在心中长叹一声,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会跟这寄情园的女子有重相逢的一天,更没有想过竟然这么快就见面了。

“女施主这是何苦呢?反正明天早上就能够见到了缘大师,何必急着这几个时辰呢?”觉悟站出来说道。

“本姑娘没有功夫跟你们这群小秃驴纠缠,还不快叫了缘老和尚出来。”那女子还真不是一般的难缠,章其苦笑着摇摇头,他是已经尝过了她那错经手的厉害了,就光听她把觉真、觉悟叫做小秃驴,就知道他们有罪受了。

金山寺的武僧听见那女子叫他们秃驴,不由得一个个怒从心来,也不顾什么罗汉阵,施展长棍攻了上去。对付这样的打法,自然不在女子的话下,除非她不是云阳婆婆的传人。果然不出章其所料,女子展开剑法,竖刺横跳,逼开众僧的长棍,尽向他们的空门攻去,把他们一时间攻了个手忙脚乱的。

“阿弥陀佛,姑娘小心,贫僧得罪了。”觉真念一声佛号,又提醒了女子一句,从身边一武僧中接过长棍,施展少林的“降魔棍法”,往女子头上罩去。少林的武功走的多是刚阳一路,讲究的是稳、实、沉,而那女子的剑法明显走得是灵巧的路数,两人一巧一拙,正好相生相克,论内功修为,女子才双十年纪,当然比不去觉真四十多年的修行了,但是女子剑法招数却比觉真不知高明出多少来,真不愧是云阳婆婆的传人。

“众人退后,结罗汉阵。”百招过后,觉真已经露出败象,觉悟连忙让众武僧再次结罗汉阵接替,让觉真退下。哎,此事若是传到江湖上去,说金山寺的众武僧对付一个女子,都要靠众人车轮战才能挡住,纵然胜了,也是面子丢到家了。

刚才与觉真对招,那女子虽然是稳占上风,但对于觉真的棍法,自己的内力消耗也是不小,现在众武僧又结罗汉阵,她虽然暂时能够守住,不落下风,但这样下去,自己体力消耗,终是要败的,更可恶的是少林的罗汉阵布阵精妙,防守严谨,她找不到破绽来破此棍阵,不由得心中慢慢焦急,怒叱道:“了缘你还不给我滚出来,竟然以多欺少,用车轮战消耗本姑娘的内力!了缘你再不出来,信不信我宰几个小秃驴给你看看!”

觉真、觉悟虽然面上无光,却是无可奈何,总不能任她到处乱闯吧,那样的话,金山寺的脸面更加没有了。就在这进退两难的时候,突然从外飞进一个人来,冷不防地卷入战圈中,只听得一阵大叫声,众武僧纷纷退后,手上的长棍已经被刚才那人的长剑削成两段了。

章其看在眼里,也不由得心中暗赞,虽然对方是骤然出手,但能够在一招之间,将众僧的长棍都削成两截,就凭这身手,应该是武林中的很难得的高手了。更何况,来人竟然是个年轻的公子,看上去跟自己相差无几,看来江湖中真的是藏龙卧虎,能人辈出啊。

“冷姑娘干吗这么大的火气呢,假如你杀了这金山寺的和尚,万一燃仗大师他老人家动怒,那可是连云阳婆婆也罩你不住啊。”

“司徒蝶,又是你!你再跟着我,你相不相信我让你变成一只死蝴蝶!”被那年轻公子称为冷姑娘的女子见到他不但不感激他刚才削断金山众僧的长棍,替她破了罗汉阵,反而粉脸发嗔,把剑转向了那年轻公子。

“啊!云阳婆婆!司徒蝶!”知客僧觉圆不仅轻声惊叫,虽然声音很低,但是章其已经听得一清二楚。觉圆作为金山寺的知客僧,对江湖上的事情人物当然知道的比章其多多了,这点连觉真、觉悟也不及他。不过看觉真、觉悟神动的样子,显然对于司徒蝶这个名字不是第一次听说了。章其连忙拉过觉圆,询问来者是何人,觉圆自章其昨天来金山寺报信,就对章其他很有好感,现在见他动问,那有不相告的。

若论当今江湖上武功和声望最高的,当然是少林三大高僧了,自从他们三十年前,在福建武夷山击毙了绝地双魔之后,就俨然成了武林各派的泰山北斗了,不过让人不解的是,三十年后的今天,化骨掌却重现江湖,让人陷入了重重迷雾之中。除了少林三大高僧,若论声望,那接下去,当然就是“南上官,北欧阳”了,这一南一北两大山庄,庄主上官非与欧阳德武功虽然不能够与少林三僧相提并论,甚至连云阳婆婆等几十年前的老怪物都不一定赢得了,但是,他们的声望却是不容忽视的,不仅仅是因为山庄一向与江湖各派友好相处,也更因为两大山庄的整体实力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强大力量,大到官府都要忌让三分。除了上官山庄与欧阳德的德馨山庄外,接下去就要排上四川唐门和福建全城派了,其实,四川唐门的势力或许并不比南北两大山庄差,但是由于唐门位于川中,离中原和江湖较远,人们了解的并不多,而且唐门擅用暗器与毒,给一般人的感觉总是武林伎俩的不妥感,也就有点故意贬低唐门的地位了;而蒲城全城派则是因为其一向与朝廷关系密切,也少在武林中行走,至于真正的实力,并没有多少人清楚,不过,见识过全城剑阵的人,都会对全城派的实力做出重新的评估。

撇开声望,单论武功的话,可以与少林三僧抗衡的虽然不多,但像绝地双魔这样的也并非不存在,而且云阳婆婆等人也是当年武林的奇才,如今过了三十年,又不知武林中已经崛起了多少新秀奇芭。武学一道,本无止境,修为深浅,就全看个人的自身造化了。

在近几年崛起的年轻一代中,最出名的就要数“银蝶剑客”司徒蝶、“全城十五子”的老十章机、“边城浪子”沈定等人了。“银蝶剑客”司徒蝶,武林中人又称其为“蝶公子”,其擅长用剑,一套“银蝶剑法”乃自创的独门剑法,使用的剑虽非上古名剑,却也是一把出自当今最有名的铸剑大师铁不秋之手,名曰“银蝶剑”。全城子章机的成名却还要感谢在武林中小有名气的青城派剑客尧壶天,两年前,尧壶天在蒲城与全城派一弟子因小事大打出手,后又寻上全城派的门去,结果被章机打得毫无还击之力,若不是全城派族长章及公及时阻止,尧壶天早就丧命于年仅21岁的章机剑下了。自此战后,尧壶天就回青城闭门苦练,再也没有踏出江湖半步,当然也奠就了章机在江湖上的地位了,不过章机遵照族长章及公的命令,一直守在蒲城,这也免去了很多找他挑战的好事之徒的麻烦了。至于“边城浪子”沈定一向行踪不定,为人行事跟云阳婆婆有点相似,我行我素,很少顾忌其他武林中人的看法,当然,与云阳婆婆相比,沈定自是多了几分侠义之心,做的也多是侠义之事,少有关于他的什么丑闻,倒是江湖盛传银蝶剑客的另一身份才是采花大盗,只是大家都没有找到证据而已。

“原来是云阳婆婆的后人和蝶公子大驾光临鄙寺,现在已经是五更了,假如这位冷姑娘能够放下成见,贫僧现在就去等候方丈大师出关,且请蝶公子和冷姑娘慈雪阁用茶。”还是觉悟反应过来,向觉真示了个眼色,出来打圆场。

“那就有劳大师了,请前面带路。”司徒蝶不等那女子回答,就先替她答应了,她要反对,也有点不好发作。闹了半夜,现在天色已经开始发亮,既然对方已经答应去请了缘出来了,那女子再发作也就太没有道理了。

她想要发作,但却被司徒蝶按住,挣扎了几下,也就只好随着觉真、觉悟向慈雪阁走去。章其也想不到事情就这样解决了,见他们向自己的方向走来,也就转身想回自己的厢房里去,趁他们见了缘的时间,应该还可以稍眯片刻。

“那位公子请留步!”想不到司徒蝶远远地叫住了他,章其不由得对他生出几分戒备之心,此人不简单,自己一直站在远处观看,而司徒蝶一进来不但看见了他,而且显然不只是单纯地想认识一下而已。

“哦,这位兄台有何见教?”章其立定,待司徒蝶走到自己跟前,才答话反问道。

“那里那里,小弟只不过是见兄台气宇不凡,英俊潇洒,想结识一下而已。”司徒蝶盯着章其看了几秒钟后,哈哈大笑道。

“你是谁?怎么会在金山寺里?”那女子最是直接,一个圈子也不饶地替司徒蝶问出了他想问但没有问的问题。

“哦,这位施主是昨天前来进香,但想走时天色已晚,所以在鄙寺暂住一宿。”觉真替章其答道。他也没有想到,章其前脚来报信说云阳婆婆的后人在找了渡大师,她就后脚来找了缘大师了。虽然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为了不使得章其为难,只要隐去章其来此的目的了。虽然他到现在也不知道章其真正的身份,但对方来报信,且是为报燃仗大师馈赠之恩的,总是为少林着想的。

“不会这么巧吧,看这位兄台双手中指虽纤细却有力的样子,假如不是使剑的高手,那就是暗器的高手了吧?”刚才还笑语盈盈的司徒蝶突然变了脸,逼到章其的面前,盯着章其的手道。

“呵呵,这位兄台真会开玩笑,假如我这手是像公子一样的剑道高手,那秦淮的孟姗姗就是比这位姑娘更厉害的侠女了。”章其举起一只右手,惹得众人都将目光转向他的中指。只见他的中指因为长年弹琴而微微与其他人的手指不同,这也足见司徒蝶的眼尖,能够将这细微的不同看出来。看觉真、觉悟等人的脸色,章其知道他们也动了怀疑,怀疑自己真的像司徒蝶所说的那样是使剑的高手。

“你竟然拿一个妓女跟我比,找死!”那女子挺起剑就向章其刺去。原来秦怀孟姗姗是江南最有名的青楼女子,不但人长得倾国倾城,而且弹得一手好琴,人传江南琴艺无出其之右者。

章其显然想不到她会骤然出手,而司徒蝶等人也根本不会出手为他解难,因为他们正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武功,用什么身法避让开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章其也感到非常的为难,假如他不避让,这女子的性格他又不是不知道,肯定会刺进他的身体的,可假如避让,也不管他用什么方式掩盖,也一定逃不过司徒蝶的眼睛,正当他在让与不让之间为难的时候,突然听得一声沉喝:“住手!”

那女子剑势应声一滞,刚好在章其鼻尖停住,假如再往前一点,章其不是不得不展露身法避让,就是这张俊秀的脸庞要毁了,一向喜好平淡的他也不由得对这女子生出几分恨意,自己跟她无怨无仇的,先是被她施以错经手,现在又是以剑指鼻,真是说不出的窝囊。

众人顺声望去,只见一位僧者身披袈裟,正大步走来。原来是了缘大师出得关来,马上有其他的弟子将他引向这边来了。章其迎上前去,向了缘施礼道:“小生见过了缘大师。”

说罢往了缘大师身后一站,现在是女子想再找他麻烦都要先问问了缘了。觉真、觉悟也连忙上前,向了缘禀明事情原由。了缘听完两人的回禀,并没有为云阳婆婆的后人及蝶公子的身份而吃惊,仍然是面不改色,上前向女子及司徒蝶道:

“两位施主连夜而来,现在何不先到慈雪阁,用点早餐?”了缘又转向章其,讲手一伸,做出个请的姿势,道:“这位施主也请移步慈雪阁。”

“大师请!”章其礼让了缘大师先走,也跟着向慈雪阁去了。

一行人众到慈雪阁厅内坐下,了缘坐在中间主席上,司徒蝶在右边的茶几旁坐下,章其就在左边的茶几旁坐下,那女子原本是想到右边坐的,但看了司徒蝶一眼,又气鼓鼓地坐到章其的身边。

青衣僧人端上小米粥,分给每人一碗。章其端起小碗,向了缘大师示意言谢,慢慢品尝。那女子闹了半夜,也感觉饿了,见大家都吃了,也就不客气,张开她那樱桃小口,小半口小半口地吃的很是细致。若是只看这吃的样子,别人一定会认为这是那位大家闺秀,根本不会跟刚才打斗时的形象联系在一起的。章其用余光瞟了她几眼,也是深深为她吃东西的样子叫美,心中不仅暗自惋惜,这样的漂亮的一个女子,但下手行事却是不知分寸,又狠又辣的。

吃毕,女子从衣袖里掏出一块丝帕擦了擦嘴角,那样子让上来收碗的小沙僧都看呆了,待听见司徒蝶咳嗽一声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连忙慌慌张张地下去了。原来,刚才司徒蝶也是一边喝粥,一边盯着女子,饱餐秀色啊。

“听觉悟说,这位女施主乃云阳婆婆的传人,不知云阳婆婆她老人家可好,现在在何处?”了缘见大家都喝完了,转向女子问道。

“有劳大师惦记,婆婆她老人家一向很好,不久也将来江南,届时我一定将大师的问候带到。”喝了金山寺的粥,而且在了缘大师这高僧面前,女子也变得温柔多了,更何况她待会儿还有事情要问了缘,当然得装得乖一点了。

“哦,云阳婆婆将会到江南来?她老人家退隐江湖三十年,却不知此次又为何重出江湖?”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不过婆婆自有她的道理的。”

假如云阳婆婆行事有道理,那她就不叫云阳婆婆了!章其既然是一个进香的云客,自是一句也插不上嘴,只好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注意着司徒蝶,他知道,司徒蝶也在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也不明白,他这个局外人,为什么一见面,就跟司徒蝶给耗上了。

“听说女施主此番来金山寺,是专程来找老纳的,不知是为何事?”

“这个,我想请大师借一步说话。”女子看了章其,又瞪了司徒蝶一眼,却并没有道出找了缘的原因。

“今天有缘品尝到大师的佛粥,实在是三生有幸,假如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小生就先告辞了。”章其见机,站起身来向了缘告辞。

“施主请慢,先前蝶公子对施主多有误会,施主何不弹奏一曲,以消误会呢?”了缘留住了章其,又转向觉悟道,“去把我房内的‘听涛’取来,借这位施主一用。”

“是,师傅。”觉悟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就见他手捧一把古琴回来,将琴放到章其身边的茶几上。

“如此多谢大师费心了。为表对大师赠粥谢意,小生就为大师弹奏一曲《听涛》吧。”章其将琴横到自己的膝盖上,试着拨了几个音,只听得此琴音质清纯,凝而不散,不由得赞了一声:“好琴!”

坐在章其身边的那女子当然想不到司徒蝶说的中指微异与常人竟然不是练剑而是练琴练出来的,虽然章其还没有开始弹奏,但就凭刚才那架式和拨的音,她也已经知道章其是弹奏琴的高手了。而司徒蝶的脸上却是一点都不为误会了章其而不好意思,全然一幅没有事的样子,还做出很沉心听琴的神态。

章其不再做言语,埋首抚琴,马上就进入了状态,大家听到的已经不再是琴声了,而是滔滔的长江之水奔流不息,其中还夹杂着金山上风吹过松树林的声音,树林随风摇动,发出的声音也犹如另一种涛声,江水之声夹着松涛之声,全然让人忘记了一切,静静地沉醉在这涛声之中,待到章其曲终弹出一个强音,众人才从如痴如醉中醒来。

“哎,想不到老衲在这金山寺听涛数十年,却不及施主一夜之眠,今日有幸听得施主入神的琴音,死也是不枉此生了啊。”了缘首先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大师过誉了。”章其招手,示意觉悟过来,把琴交还与他。

“觉悟且慢。”了缘大师出声阻止了正好接琴的觉悟,向章其道,“假如施主不弃,老衲此琴就赠于施主,听得施主此曲,老衲再也无心弹奏了。”

“谢谢大师割爱,不过小生十三年前有幸得遇北少林燃仗大师,骗得燃仗大师以梅花断相赠,此次是再也不好意思再诓取了缘大师的听涛了。”

“原来施主就是师傅梅花断所赠之人,真是有缘啊!当年老衲曾不解师傅他为何将心爱之琴赠人,今日听得施主一曲,已经是明白师傅他当年的心情了。既然施主已经有了梅花断,那老衲就不再拿丑献宝了。”

“原来了缘大师乃是燃仗大师的弟子,小生失敬了。梅花断自是千年古琴,但以小生愚见,大师之听涛也是千万里挑一的好琴,日后用空,小生自当带梅花断来与大师合上一曲。”

“那老衲还得继续练琴,不然万一杂了施主的琴音可就罪过了。”了缘双手合十,喟道,“古人云,人生得一知音足矣,老衲今日得遇施主,方知此言真谛啊。”

“大师抬爱了!”章其见了缘大师如此抬爱自己,连忙谦让不已。

“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去跟那个什么孟姗姗比比,看看你是否比得上秦淮名妓。”那女子显然受不了了缘如此抬高章其,而且刚才自己出手也是因为章其拿自己跟一个妓女相比,所以现在也拿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臭章其一句。

“本公子我自当前去秦淮,不劳姑娘牵挂。”章其起身告退。刚才弹奏《听涛》的时候,他已经心如静水,全然忘记了刚才的种种,但女子的一句话,又把他的气给勾了上来。不过他也暗自一惊,自己这是怎么拉?以前自己并不是如此容易动气,而今天对着司徒蝶跟这不知道姓名的女冤家,竟然如此轻易地动气。

了缘起身相送,章其连忙谦让不已。虽然按辈分排的话,自己是燃灯大师的徒弟,跟了缘也只是师兄弟,但了缘大师毕竟是年过甲子的高僧了,而自己却才区区二十四岁,自是要谦让一些的。

见章其退出厅外,司徒蝶也不好意思再赖着不走,就和众僧人一起退出了慈雪阁,片刻见,整个此雪阁只剩下那女子跟了缘大师两人了。

(那女子到底要问什么呢?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