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请留步。”章其正要走,却又再一次被司徒蝶给叫住。

章其立脚站住,看着司徒蝶,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近年冒起的江湖新秀,他就是提不起好感来,看他怎么看都不顺眼,总感觉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刚才多要误会,还请兄台见谅啊!”司徒蝶算是为刚才怀疑章其身怀武功而道歉了,但是章其知道司徒蝶叫住他,肯定不是为了给他道歉,而是有着其他的事情。脑子一转,想到了一个词语——欲擒故纵,章其双手抱拳向司徒蝶示意道:

“司徒大侠客气了,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误会已消,小弟就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

“哎,等等,不知兄台要往何处,小弟对兄台仰慕得紧,何不结伴而行呢?”司徒蝶见章其往前走了,连忙施展轻功从章其头顶飞过,落到他的前面,伸手将他栏住。

“司徒兄还有什么事吗?小弟一夜未归,家人一定很着急,所以小弟还赶着回去呢!”章其无奈停步。

“小弟虽不懂音律,可对兄台的琴技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刚才闻得兄台藏有少林燃仗大师的古琴梅花断,能否让小弟见识一下啊?”

“梅花断乃是千年古琴,岂能随便让人得见,万一让鸡鸣狗盗之辈得之小弟藏有宝物,那小弟还岂能安睡?司徒兄若是真的爱琴之人,那京师皇城之中,比梅花断好的琴何止一二,兄台还是上京师去找皇上看吧,告辞!”章其见司徒蝶对自己纠缠不休,也就沉下脸来,不再理会。

“哎,兄台何需如此小家子气呢?”司徒蝶被章其说得脸上也挂不住,只好干笑几声,来掩饰尴尬,不过仍是不肯让路。

“无耻!”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原来那女子已经跟了缘大师交流完毕,也出了慈雪阁,刚好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冷姑娘要去哪里啊?”司徒蝶见女子往前走,只好舍弃了章其,去追缠那女子。章其摇头厌恶地一笑,一个人径直出山门而去。

“你这人脸皮也真够厚的,我警告你,再跟着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打是亲,骂是爱,冷姑娘心里可舍不得杀我,要不我早就死在你的剑下了。”司徒蝶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地厚,不过他也是有恃无恐,因为那女子的武功也的确奈何他不了。

“你,哎,我冷凝霜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司徒蝶什么债啊,要我这辈子这么倒霉!”女子原来名叫冷凝霜,她一跺脚,也出山门而去,司徒蝶当然是紧紧跟上了。

下得金山寺,刚好章其已经雇了一艘小船准备离开,冷凝霜见此连忙腾身而起,向小船就直接飞了过去。章其和船家阻拦不及,冷凝霜已经到了船上,却见她脚尖刚着船身,一把从船夫手中抢过船桨,横扫向紧随她跃来的司徒蝶。司徒蝶当然更想不到冷凝霜会在这个时候向他出手,他人的空中,要避让已经不及,仓促之下只好用剑鞘点向船桨,并借力后退。假如他还是硬往前冲的话,还不在冷凝霜会拿什么招呼他,自己可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冷凝霜见司徒蝶退回岸上,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跌入江中,也不由得心中暗赞,蝶公子能够在江湖上创出名号来,也并非是浪得虚名,不过想归想,她手中的桨也借司徒蝶的剑鞘点击之力,如脱缰之马,向江中驶去。这样,司徒蝶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冷凝霜坐章其的雇船离开了,而且一时半刻的,也无法找到其他的船只,他也只能够望江兴叹了。

章其看了冷凝霜一眼,又转过头去,走到船前半部分坐好,理也不理冷凝霜,就全当没有她的存在。船夫则是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从冷凝霜手里接过船桨,只盼望着早点到对岸,好早点送走这个看上去很漂亮但不好招惹的女子。冷凝霜把船桨交还船夫后,也就在船的后面走下,盯着滔滔的长江水,也是一语不发,三个人倒也清净。

小船在镇江码头泊岸,章其付了船钱,却并不离开码头,直接向另一艘大船走去,冷凝霜一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你也去南京?”

章其转身看了冷凝霜一眼,本想不理睬,但最后还是回答道:“家父正在南京等我,姑娘去南京又是做什么呢?”

“去找一个人。”冷凝霜眼睛望向远方,心中似乎想起了那个她要找的人,却是一片迷茫。

章其应了一声“哦”就买了船票,与冷凝霜一起上了船,不一时船开出镇江码头,向明朝前都南京驶去。滚滚长江到了这段已经没有了咆哮的气势,今日风又不大,江面一片平静,不时地有各式船只与他们的客船擦身而过,坐在船舱里,能够看到远出的青山白鹭,此时的天空又是一片宁静,让人再也想不起撕杀与争斗。

“小生章其,还不知姑娘贵姓芳名呢?”最后,还是章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静,问道。

“哦,冷凝霜。”女子从江水的凝视中回过神来,“公子好琴艺,方才听了公子的琴声,才知这长江之涛声也能够让人入胜。”

“冷姑娘过誉了。”章其随口谦让,却将话题转向了司徒蝶,“不知冷姑娘为何跟蝶公子走在一起?”

“哦,他啊,我刚四川云阳,就碰到了他,结果他竟然一直跟我到这里,真的烦人的很。用不了多久,他又会找上我的,除非他自己不想跟了。”冷凝霜显然跟司徒蝶已经是比较熟悉了,也拿司徒蝶没有办法,从她的话语中也听不出她是讨厌司徒蝶的纠缠,还是心中暗暗还带着一丝喜欢。

“我虽不懂武功,但我看蝶公子武功不错,在江湖上也应该算是高手了。”章其本来告戒冷凝霜小心司徒蝶的,可话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司徒蝶的武功在年轻一代中也应该是鲜有对手了,尤其是他的那套银蝶剑法,我曾经在湖北跟他出手,他的剑就像是一只蝴蝶在你的眼前飞,轻盈灵巧,很难找出破绽来。”冷凝霜顿了一顿,继续道,“他这人虽算不上什么侠义之士,倒也没有听说什么劣迹,就是脸皮太厚了,有时候简直是恬不知耻!”

“哦,对了,看姑娘模样及口音,不像是江南人氏,既然姑娘自云阳而来,那应该是川东人氏了?”章其对司徒蝶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就又转了一个话题。

“我乃重庆人,从小就得婆婆收养。”冷凝霜见章其问起她来,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又不好不答,就把话题转向了章其身上,“看公子举止,应该是出自名门吧?”

“哦,家父原在朝中任职,前月刚刚辞官退隐,本来我是随家父一起从京师南下的,但因为在镇江有一琴友,所以就耽搁了行程,眼下家父应该在南京等我一起上路。却不知姑娘去南京要找寻何人,假如方便,说不定通过家父,能够帮上点忙。”

“多谢公子好意了,不过我要找的江湖中人,令尊是朝廷官员,肯定是帮不上忙了。”冷凝霜并没有说出自己要找的是什么人。

“既然如此,那章某也就不多问了。”章其心中一动,隐隐知道了冷凝霜要找的是谁了。

“日子过得真快,我出云阳算起来也已经快两个月了,再过几天,婆婆也应该快到江南了。”冷凝霜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章其听的。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跟姑娘聊天时间过得还真快,感谢冷姑娘陪小生一程,不知姑娘到南京后落脚何处?”章其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了身子,原来南京已经了然在望了。

“不劳章公子牵挂了,南京乃大明前都,只要身上有银子,自有落脚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章某就与姑娘别过了。”章其拱手别过,船还没有靠岸,就先出了船舱,站到甲板上去了。

船正要靠岸,突然对面码头上传来阵阵声响,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章其放眼望去,却被对面的人群给挡住,根本就看不见什么。不过,码头上为了搬运活儿大家斗殴的事情是时有发生,章其也就不放心上,只要跟自己无关,发生再大的事情也无所谓了。突然,码头后面一阵尘土飞扬,还传来阵阵的马蹄声,难道有成队人马过来?章其正疑惑着,此时船舱中的人都纷纷走上甲板,出来看热闹,冷凝霜也自然不自然地站到章其的身边,问道:“码头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听见对面好象有人打架,还有马蹄的声音,其他的什么都看不清楚。”章其也的确是什么也没有看清楚。

突然,码头人群纷纷向两边散开,只见一大队的锦衣卫出现在码头,船上的人也不由得一阵恐慌,锦衣卫出现的地方,绝非什么好事发生。船家马上下令,就地抛锚,暂停靠岸。船上的伙计刚要将锚抛下江水中,已经听见对面码头上传来声音,要求船泊岸接受检查。船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好小心翼翼地靠岸向码头,船上的人排成有一队,逐个上岸。

只见二十几个锦衣卫手持刀剑,一副副趾高气扬的神态,带头的是一个年轻的汉子,约莫三十岁的样子,神色庄严,与其他的锦衣卫形成很大的反差。

船家先迎上前去,必恭必敬地向那带头的锦衣卫询问:“小人乃此船的船家,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是要搜查人呢,还是要查货?”

“你们都听着,扬州城内出现叛党,本大人奉命严格盘查来往人等,只要是遵纪守法的不必害怕,本大人决不冤枉良民,但是叛党贼子也休想从本大人眼皮底下溜走!”锦衣卫洪声向正上岸的船客道。

果然,锦衣卫并没有为难众船客,只是盘问他们的姓名,并查看他们身边有没有带兵器,章其前面的人都放行了。章其一个书生,看上去就不像是贼子,负责盘问的锦衣卫顺便问了一下,就放行了,他正要离开,却听见后面传来一阵骚乱,回头一看,原来冷凝霜因为带着剑而被拦住了。

章其想了想,最后还是向冷凝霜走去,但没有走几步,就被一个锦衣卫拦住:“站住!检查过了还不快速离开!”

“哦,回大人,我跟那女子认识,请容小人过去解释几句。”章其恭谨地向锦衣卫道。

“是吗?”锦衣卫仔细地打量了章其一番,最后道,“好,跟我走。”

章其随着锦衣卫又走到原先被盘查的地方,只见冷凝霜已经被十来个锦衣卫围了起来,那个带头的锦衣卫正在问话:“姑娘假如不肯说出门派,那查某只好把姑娘当做贼子拿下了。”

“就凭你们,哼,本姑娘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借着朝廷名义,为非作歹的鹰犬了!”冷凝霜剑已经出鞘,一付不屑的样子。

“那好,拿下!”

只见那带头的锦衣卫一声令下,围着冷凝霜的十几个锦衣卫纷纷佩刀出鞘,就要向她攻去。章其连忙大喊:“等等!”

带头的锦衣卫转身向章其,用锋利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几秒钟后,喝道:“你是什么人!”

“大人息怒,小人章其,家父乃前吏部员外郎章默,此番得皇上恩典,赐金还乡,这位姑娘乃小人朋友,还望大人明查。”章其当然只能够报上父亲的名号,章默在朝廷为官多年,走到那里,大家都会给章默几分面子。

“哦,原来是章默章大人的公子!”锦衣卫抱拳回礼,但脸色一沉道,“但是此女子分明是江湖中人,怎么会和章公子是朋友呢?”

“大人明察!此女子是与小人一起从金山寺而来,昨天晚上就在金山寺中借的宿,跟扬州的贼子并无关系,此事金山寺方丈了缘大师可以做证。”

“哦,章公子为什么没有跟章大人走在一起啊?”锦衣卫突然想到什么,用凌厉的眼神看着章其,“昨天晚上在扬州城中行凶正是一个年轻公子,而且还劫走了扬州名妓姚草草,而你们一男一女,谁能够证明你就是章大人的公子?来人,把两人都先给我拿下!”

“大人且慢,家父现在正寄居南京西郊的鸽园,大人若是不信,现在可以前去认证。”章其见锦衣卫想要动手,连忙喝慢。

此时,其他的几个锦衣卫也将章其围了起来,章其和冷凝霜被二十多个锦衣卫围着,假如真的动起手来,章其只能够求老天保佑冷凝霜不要动手了,不然连他也脱不了干系。

“好,既然章大人就在南京,那下官也应该前去拜访一下!”带头的锦衣卫一声断喝,其他人都收住了姿势,没有向章其和冷凝霜动手,章其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突然感觉背上凉飕飕的,原来刚才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冷凝霜也没有发难,不然就算见到他父亲,他也解释不清楚了,因为章默并不认得冷凝霜,就连他,对冷凝霜也不过是寄情园中才是首次碰上。现在见锦衣卫同意了去鸽园,连忙走够去,拉了冷凝霜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冷凝霜心中不由得一荡,她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被年轻男子这样握着手。这次章其本来已经走了,可又回来为她出头,她心中也是感激的,虽然就算没有章其出面,她也能够突出锦衣卫的包围,可是那样一来,自己日后就麻烦了,将不断被朝廷追捕。也因为此,刚才她并没有主动出手,不然以她的一贯作风,都是不肯后制于人的。冷凝霜用眼睛瞟了章其一眼,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归剑入鞘,默不作声地跟着章其。

南京的码头是在南京城的北面,而鸽园在南京城的西郊,他们必须先又北门入城,再由西门出去。带头的锦衣卫让手下让出一匹马来,给章其和冷凝霜,他们两人共乘一骑,身体更是贴在了一起,章其的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冷凝霜在前,章其在后,章其的手从冷凝霜的腰部穿过,拉住缰绳,就这样跟着一行锦衣卫向鸽园奔去。

两个人骑在一匹马上,冷凝霜感觉说不出的别扭,可是偏偏又不能够动弹,不然只会增加两人身体的摩擦。她的细腰被章其的两手夹着,早已心不在焉,胡乱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章其当然也好不到那里去,只是麻木地驱马跟着锦衣卫,一众人行到近西门的时候,突然听那带头的锦衣卫一声断喝:“停!”

众人连忙勒缰,章其犹如醍醐管顶,从梦中醒来,连忙收摄心神,只见冷凝霜也是脸颊微红,不过脸上还是保持着她那一惯的冷漠。

“什么事,大人?”后面过来一个锦衣卫,想带头的锦衣卫询问。周围并无什么异常,街上的行人见到锦衣卫驰马早就向两边避开了,只有在不远的胡弄里,有几个小孩子在玩“踢麻屋”的游戏。

“别吵,听他们唱些什么!”带头的锦衣卫指了指那几个小孩,并率先下马,向他们走去。

“乾坤转,扫帚现,劈天裂地,双魔闹扬州;秋君出,天下足,天堂安在?英豪会少林。”众人待听清楚了这些孩子唱的歌谣后,都不禁大吃了一惊!双魔闹扬州只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而少林寺广发英雄贴,也是今天早上的事情,而秋君及秋君的天堂,更是牵扯到武林上的一个神秘地方,想不到今天这歌谣已经传遍了南京城了!刚才进北门的时候,带头的锦衣卫就听到有孩子在唱这个歌谣,他起始没有注意,但越想越不对劲,就一直在留意听,现在听清楚了,当然是大吃一惊了。

“小朋友,告诉叔叔,你们这歌谣是谁教你们的啊?”锦衣卫走上前去,向孩子询问,结果这群孩子一见是官兵,就拼命地乱跑,他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别怕,只好告诉叔叔是谁教你们的,叔叔给你钱去买糖葫芦吃。”

“是,是三毛教,教我的。”孩子被吓得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好不容易回答完,就大哭了起来。

“那三毛是谁啊?”

“是,是,刚才,跟我一起玩的那个。现在,他跑,跑了。”小孩子哭着指向从胡弄里消失的另一个孩子。

“不哭,乖,这钱拿去买糖葫芦吃去。”锦衣卫真的拿出几个铜板,塞到孩子手里,放下他,独自走回队伍。他知道,就算抓住那个叫三毛的孩子,也是问不出到底是谁先放出这歌谣来的了,而且用了几天,就会传遍周围几个城市的。

章其在马上听清楚了歌谣的内容,心中也不由得一惊,虽然他不知道昨晚扬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少林寺广发英雄贴的事情,可是也还是不得不为这歌谣的内容而大惊。散布这歌谣的人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呢?看来这天下真的要有一阵动荡了。

“乾坤转,扫帚现,劈天裂地,双魔闹扬州;秋君出,天下足,天堂安在?英豪会少林。”在不远处,又有另一群孩子在唱着这歌谣了……

秋君出,天下足,天堂安在?

……——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