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宫的一处偏殿内,大风和文渊的核心成员们第一次见面了,作为刘宏培养的精英,双方只是名义上有着文武的分野,无非是侧重点不同罢了。刘宏让人将曹操和袁绍在军管时期里,治理真定辑录成册的报告发给了他们,进行德治和法治的讨论。

宽阔的大殿内,大风和文渊的核心成员们仔细地看着那份非常详细的报告,里面除了曹操和袁绍二人下达的一些公文,布告以及行事手法外,还收集了真定当地从上到下,对两人的风评。

刘宏之所以让人将曹操和袁绍在真定的事情记录下来,就是因为两人虽然是好友,但是对于治理之道却是泾渭分明,曹操是坚定的法家,而袁绍则是偏向于儒家,他们的矛盾在于究竟是以刑治为主还是德教为主,为此两人居然在真定起了争执。

大殿内,大风和文渊的核心成员们,不时地看着坐在上首的天子,可惜面无表情的天子让他们很难猜测到天子究竟是倾向刑治还是德教,一刻钟后,他们各自做出了选择,按照天子的吩咐,支持刑治的站到了右边,支持德教的站到了左边。

等着双方站定,刘宏扫了一眼,发觉赞成刑治的人竟然占据了多数,想到帝国那承袭秦朝的繁复完备的律法,他知道帝国目前的症结出在哪里了,那就是有法不依,不遵,不守,刑不上大夫,导致了律法精神的缺失,结果小民百姓苦于苛律,而富豪权贵却可以逃脱法外。

“朕以为治国者,刑德兼备方是正途。”刘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底下有些紧张的众人道,这些人是他日后用来改造整个帝国官僚体系的基石,他要他们时刻谨记的是国家利益,儒家也好,法家也好,到最后都只是为国家利益而服务的。“还记得朕写给你们的士道十条吗?”刘宏的声音在偏殿内猛地高扬,“你们大声背给朕听!”

大风和文渊的核心成员一怔,接着他们很快就高声背诵起了被他们奉为戒律的士道十条。

一曰常以国家名誉为重,有损于国家名誉者,刻不能忍,如先谷、东书、却至、雍门子狄之徒是也。

一曰国之交涉,有损于国家权利者,以生死争之,不畏强御,如曹沫、蔺相如、毛遂之徒是也。

一曰苟杀其身而有益于国家者,必趋死无吝无畏,如郑叔詹、安陵、宠高、侯嬴、樊于期之徒是也。

一曰对于所尊长,常忠实服从。然,苟其举动有损与国家大计或名誉者,虽出自所尊长,亦举抗责之,不肯假借,事定之后,亦不肯自宽犯上之罪,而常以身殉之,如鬻睺、先轸、魏绛之徒是也。

一曰有罪不逃刑。如庆郑、鹰然之徒是也。

一曰居其职也,必忠其职,常牺牲其身乃至牺牲其一切所爱以殉职。如齐太史兄弟,及李衅、申鸣、孟胜之徒是也。

一曰己身之名誉,或为他人所侵损轻蔑,则刻不能忍。然不肯为短见之自裁,不肯为怀忿之报复,务死于国事,以恢复士道之誉,如狼潭、卞磌子、华周杞梁之徒是也。

一曰与人共事,而一死可以保密,助其事之成立者,必趣无吝无畏,如田光、江上渔父、溧阳世子之徒是也。

一曰战败,宁死不为俘,如项羽、田横之徒是也。

一曰一举一动,务使可以为万事法则,毋令后人误学我以滋流弊。如子囊、成公赵之徒是也。

随着吟诵声,所有的人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一脸的慷慨激昂,在这肃穆的大殿里,看着身边和自己穿着同样服饰的同伴,在震撼人心的士道十条中,每个人都忘记了自我,他们是这个集体的一部分,在天子的带领下,让帝国并吞四野八荒,让帝国的疆域无限广阔。在这个宏伟的目标下,儒家和法家的争执是多么的可笑,帝国不会被任何的一家学说控制,学说是为帝国而服务的。

看着群情汹涌的大风和文渊成员,刘宏没有表情,一个人是冷静而理智的,但是一群人却是狂热而容易操纵的,独裁的本质就是操纵一切,他现在就在进行一场博弈,有着三百余年大一统和强悍武功的帝国其传统是可怕的,所有看到过他绘制的世界地图的士人都露出了极强的侵略性,以前对于地理的认知限制了他们对土地的渴望,只要能够解决帝国疲软的内政,那么以农耕为主的帝国对于土地将有着无限的夺取欲望。

从秦始皇北击匈奴,南侵百越,到孝武皇帝开疆拓土,帝国在地理上达到了农耕民族的扩张极限,而这段时间连短短的百年都不到,刘宏相信,只要让帝国的百姓知道,越过北面的草原,西面的大漠,南面的雨林,有着无数适合耕种的良田,那么整个汉民族将充满秦帝国时期的进攻性,对于土地的渴望,将让整个帝国成为一架庞大的战争机器。想到这些,一向冷静的刘宏也禁不住胸膛里沸腾起来。

大风和文渊的核心成员们,离开建章宫后,都是纷纷撰写文章,讨论建立真正的刑德兼备的治理方法,帝国要强大,要扩张,就要让百姓们奉公守法,同时毫无保留地支持国家,前者需要律法严明的刑治,而后者则需要符合国家利益的德教。

半个月后,廷尉府的刑房内,贾诩看着徐当,一边问着问题,一边观察着徐当的表情是否符合他的回答。“可以了!”看着徐当恰到好处的回答和符合其心境的表情,贾诩开口道,接着走出了刑房,让徐当和两个孙子独处,人的亲情始终是难以磨灭,每次看到徐当看着两个孙子眼里露出的表情,贾诩都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被他放到狼窝的孩子。

翌日,朝会上,廷尉阳球就徐当谋反一案作出报告,出乎百官的意料,阳球面无表情地点了朝会上数人的名字,表示首逆徐当招供这几人暗中和他有勾连。

“你!”被点到名字的几个官僚,几乎按奈不住从座席里跳起来,指着阳球的鼻子大骂,可是看到帝座上的天子冷冷的看着他们,才压下了这股冲动,而是起身自辩。

“臣并未说几位大人牵连到此次谋反中,只是首逆徐当曾经给几位大人送过钱财罢了。”看到几乎是一齐围攻自己的几人,阳球不紧不慢地说道,倒是显得另外几人做贼心虚的样子。

“够了,这里不是东街的弃市。”随着天子的开口,另外几人只能闭上嘴,此时若是再说些什么,恐怕就真地让别人以为他们和徐当有勾结了。

“阳球,徐当的供词有几分可信,你如何确定他不是攀咬附连,诬陷忠良。”刘宏看了一眼看似平静的朝会,朝阳球问道,他的确要将那几个老资格的官僚赶出朝会,可是事情必须做得漂亮。

“单凭臣的一面之词,并不足信,臣请陛下派人前往廷尉府,与臣一道审理此案,也好还几位大人的清白。”阳球看了一眼回到座席的几人后道。

“太傅,司徒,就麻烦你们去一趟廷尉府。”刘宏点了陈蕃和胡广两人,这两个人在官僚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有他们做见证,那就没人可以替那几人翻案。

“臣,遵旨。”陈蕃和胡广看着似乎有些怒意的天子,心里觉得天子对徐当谋反一事犹有余怒,那几个被阳球点到名字的人,只能自认倒霉了,不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们也不会让阳球随意诬陷朝臣。

朝会散去后,百官们纷纷谈论着这件事情,总之这个时候没多少人想去为那些人说情,说实话自从建宁二年以后,不时有关于清流名士的丑闻传出,而且大多都是属实,为博利禄,而虚造名声这种事情这几年里他们见了太多,今日被阳球点到的几人恰恰就是平时以名声著称,家族也是山东士族中的高门。

对于百官们来说,既然有以刚直著称的陈蕃去廷尉府会审,倒也不必太担心阳球能玩什么花样,都是希望能借着这次事情,能把阳球从廷尉的位子上赶下来,这个人一天做着廷尉的位子,他们一天就没好日子过。

注:士道十条取自梁启超《中国之武士道》,一本很好的书,大家可以去买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