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四年,十六岁的刘宏加元服,虽然早已独揽大权,可是这种形式上的礼仪依然重要,而紧接着立后的事情才是帝国官僚们最关心的,尤其是家族的女子在掖庭的窦,郭,阴,马等世家大族都是不断派人联系各自的熟人,希望自家的女儿能被立为皇后。

建章宫,刘宏也在思索着立后的人选,这几年陈蕃等人也送了几位女子进宫,而他和她们也不过是每天去长乐宫时见上几面。看着手里几个女孩子在宫里的记录,刘宏忽然朝身旁的杨彪问道,“文先,你说朕该立谁为后?”

见天子询问私事,杨彪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意见,“臣以为还是宋贵人为宜!”杨彪口中的宋贵人是扶风郡平陵县人,父亲是当地县令,和宫中其他贵人,美人相比,出身极其平常。

“她吗?”刘宏有些印象,因为他每次去长乐宫见太后时,其他女孩子都会想着法引他的注意,只有这个女孩子从来都是安静地坐在一角,从来都不说话。

“张让,去掖庭哪里好好打听一下。”从家世出身来说,她的确是最合适的,刘宏想到那个总是低头的女孩子,朝张让吩咐道,掖庭里的女孩子恐怕就只有他自己未曾看清过她的容貌了。

“喏!”张让小心地退了出去,接着飞快地领着几个小黄门王掖庭去了,心里想着是不是要提前跟这位可能被立为皇后的贵人打好关系,不过一想到天子那冷漠的双眼,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掖庭,宫中嫔妃居住的地方,对于居住在里面的女孩子们来说,天子已经加了元服,那么很快皇后就会被确立,想到这里,几乎每个女孩子都有些遐想,除去家族的关系,对于英俊冷漠的天子,她们心里都有一种想要了解的渴望。

尽管平时都还相处不错,但是随着立后一事,掖庭里的女孩子们都是隐隐互相有了些敌意,唯一的例外也许就是众人中出身最普通的宋玉容,虽然论姿容她并不比窦,郭,阴,马等几家的女孩子差,可是生性安静的她在别人眼中似乎并不适合当皇后。

张让打听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女孩子,在掖庭没有一个人把她当成威胁,而宫人杂役们也很喜欢这个善良的女孩子,因为她从不像其他贵人在不开心的时候会迁怒其他人。

一番打听后,张让心里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几乎被忽视的贵人将成为天子的选择,对天子来说,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安静的女孩子,跟了天子三年多,张让知道天子并不想让那些大族的女孩子成为皇后,而且也不喜欢那些对权力有渴望的女孩子。

夜晚,掖庭宫殿一处院子内,宋玉容看着天上的一弯月牙,想到白天来找自己的马失载她们,觉得其实当皇后是件很累的事情。

落英缤纷的桃花树下,坐在石台旁,托着下巴的少女清丽的脸上忽然笑了起来,她想这些干什么,自己只要这样就满足了,当然若是他能够每天多去长乐宫一会儿就好了,想到心里那个影子,少女的脸颊上飞起了一抹嫣红,但是她很快又沮丧了下来,因为一年多了,她还是只敢悄悄地看着他,不敢像其他人一样在他面前说笑,让他注意到自己。

二月依稀有些微寒的晚风吹过,让发呆的少女打了一个寒碜,听着远处传来的报更声,少女回到了居住的宫殿内,对于这种平淡的日子,她不像其他女孩子那么讨厌,只是有时候会很想起家里的亲人,才会让她有些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

建章宫,听着张让的回禀,知道那个安静的女孩子时常被人取笑成呆子,但是从来没有怨过谁,和人争吵过,刘宏心里略微有些走神了,在他的记忆里,曾经接触过的女人,要么精明干练,要么就抱有目的,从来没有一个能被他当成女孩子看待。

翌日,朝会散去后,刘宏破天荒地去了掖庭。当天子驾临的消息传到后,每个女孩子都是喜出望外地换上了最漂亮的衣裳,期待着自己能被天子选中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片刻之后,当刘宏进入掖庭时,还是第一眼看到了那个在长乐宫总是坐在不起眼角落的女孩子,在一群刻意打扮过的女孩子里,一身月白色服饰的她未施粉黛,显得格外清爽。刘宏的目光从面前一个个忐忑不安的女孩子身上扫过,最后看到她时,也是一瞬即逝,他不想给她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朕希望自己的皇后是个善良谦和的女子。”刘宏开了口,虽然他不会像以前的孝桓皇帝那样,但是作为天子的他,女人也不会少,不然的话,那些帝国的官僚就会介入进来。

听着天子有些冷意的话语,女孩子们有些惶恐,她们听得出天子并不喜欢那种有心机和耍性子的女人,如果她们打算在天子面前玩那些邀宠的小伎俩,或是破坏掖庭的气氛,天子会毫不介意地送她们去冷宫。张让看着语气淡漠的天子,心里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估计进第一次进掖庭就这样说话的也就天子一人。

刘宏从没有打算去讲什么情爱,身为天子的他没有那种时间和精力,他能给的只有男人的责任而已。随着他的离去,掖庭里的女孩子们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他表现出来的冷漠只是让她们更加想要接近他而已。

三天后,朝会上,刘宏在快失去耐性的百官之前,提出了他立后的人选,那个叫做宋玉容的女孩子,他很喜欢她身上那种纯净如水的安静特质。

对于天子提出的皇后人选,众人很难提出反驳意见,因为谁都知道陈蕃早就打算在三个家世普通的贵人里推选一人为皇后,现在天子主动提出,那就更加难以动摇了。看着再次出人意外的天子,和窦,郭,阴,马四家有来往的人只能暗叹对不住了,这个时候跳出去反对,简直是自找没趣。

就如同众人所预料一般,越老越精神的陈蕃第一个开口同意,接着和他一向在大事上站一边的胡广,窦武还有皇甫规这三公都是出声附和。早就明了情势的百官们自然是顺水推舟,请天子立后了。

当消息传到掖庭时,所有的女孩子都愣住了,她们从未想到天子最后会选择宋玉容这个她们从未放在眼中的人,一时间嫉妒,失望,错愕在她们心头翻滚,可是想到天子那天来掖庭说的话,她们又忽然觉得天子选择宋玉容,只是因为她最普通。

看着前来传诏的人宣读天子立自己为皇后的诏书,宋玉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到自己快喘不过气来。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立为皇后。

读完诏书的张让,看着跪在地上发呆的少女,轻轻咳了一声道,“娘娘,还请接诏!”听到张让的声音,宋玉容才连忙起来,接过了那道让自己成为皇后的诏书。

册封皇后的大典,刘宏没有投入太多的精力,不过他不知道,对那个被他立为皇后的少女来说,却是她一辈子里最忐忑不安和仿惶的一段日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为皇后,或者就如同掖庭里那些曾经跟她很好的女孩子们说的那样,天子只是因为她普通才立她做皇后,她只是一个空壳子而已。

建章宫内,宋玉容紧张地坐在床榻上,她不知道传言是不是真地,只是想起封后时,天子看着她的眼神似乎不像平时那么冷漠,心里有了些细细的暖意。

走进寝殿,刘宏看着等待自己的少女,坐在了她的身边,“朕一天要忙的事很多,不能每天像今晚一样回来得很早。”看着只是低着头的少女,刘宏没有再多说什么,“早点睡,今天你也很累了。”

“陛下,……”想到被册封为皇后前,从家乡赶来的母亲还有宫里的宫人们跟自己说的事情,宋玉容的脸上变得嫣红一片,声音如细小的蚊子般。

“侍寝!”刘宏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少女羞红的耳垂,压下心里的情欲,低声自语,最后才朝她道,“你还太小,以后再说!”

少女如受惊的小鹿般紧紧地缩在了刘宏的怀里,似乎这样能确定自己听到的那些传言都是假的。看着挨着自己胸膛的少女,刘宏手臂用力搂紧了她。

枕着温暖宽厚的胸膛,宋玉容觉得胸膛里一颗心跳得厉害,可是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暖,渐渐地白天的疲累涌上,很快睡着了。

过了很久,刘宏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少女,小心地抽出了手臂,替她盖好被裘,走到偏殿让宫人点燃鲸脂灯,伏案挥笔疾书,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