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西域,龟兹郡,延城,驻扎的军营内,一个大队的帝国军骑兵正在整理装备,目前帝国军虽然扼守着龟兹一线,不过和西域其他国家的交锋却没有停止,对于帝国来说与其被动的防守,还不如主动进攻以疲惫西域各国。

“全军上马,三天内都必须到达石头堡。”队率潘凤朝身后一人配上两马的部下大声吼道,石头堡是龟兹一线帝国最重要的二十七个军事堡垒,这些呈环形分布的军事堡垒使得帝国军得以对周围的西域各国保持强大的军事压力。

夏季的大漠,天气炎热,骑在马背上的帝国军骑兵们大都来自北方,几个月下来,一个个都晒得皮肤黝黑,对于西域的天气也都适应了下来。

西域的平叛战争已经打了半年时间,对于被帝国列入叛逆名单的乌孙,大宛等国来说,他们只有将这场战争继续打下去,可是却谁也不敢集合大军主动进攻帝国的军事堡垒和汉民据点,只是派遣至多不过千人的小股骑兵队伍进入帝国的控制区内进行抢掠和骚扰。

对于帝国军的骑兵来说,他们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西域的旷野里寻找那些进入的小股叛军骑兵,将他们全部歼灭,可以说这是一场异常漫长的战争,在完成准备之前,枢密院是不会让帝国军全面进攻乌孙和大宛等国的。

湛蓝的天空下,隐藏在茂盛牧草中的一队大宛骑兵,看着远处蜿蜒前行的帝国军骑兵,都是呼吸急促了起来,这半年多里的交锋,面对装备精良的帝国军骑兵,他们失去了不少同伴,完全处于了下风。

昆提良不敢离开牧草的掩护,作为大宛骑兵中少有的能在帝国军骑兵手里屡次逃脱的将领,他很清楚帝国军骑兵最可怕的是他们那被称作望远镜的东西,有了那个东西,帝国军的斥候侦查范围变得极远,他曾经数次不惜损失伏击帝国军骑兵,可是最后得到的只是一堆破碎的琉璃。

“让所有的人都给我藏好,要是谁给汉军发现了,我会亲手扭断他的脖子。”昆提良低吼着,虽然己方是汉军人数的三倍,可是昆提良依然不敢贸然交战,因为汉军都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疯子,打起仗来不畏生死,就算受了重伤也仍然能像濒死的野兽一样伤人。

昆提良决定跟着面前这支汉军,直到夜晚才动手,一向以来都是汉军夜袭被他们盯上的目标,这次他要让汉军尝尝这种滋味。

此时的西域还不是千余年之后的样子,全都是戈壁黄沙,不少地方都很适合放牧,隐藏在人高的牧草中,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的八百大宛骑兵看着远处只是黑点大小的汉军骑兵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后,依然不敢起身,直到过了很久他们才起身。

昆提良并不怕自己会跟丢那些汉军骑兵,这大半年的时间下来,他已经摸清汉军的行动规律,这支汉军骑兵很明显是要去石头堡,而且天上还有他的‘眼睛’,“都给我跟上。”昆提良一边喊着,一边翻身上马沿着帝国军留下的踪迹跟了上去,在他身后是八百名谨小慎微的大宛骑兵。

所有在和汉军骑兵交锋中不小心的人都已经死了,跟着昆提良的大宛骑兵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一点,半年里在昆提良的带领下数次逃脱汉军骑兵追击,他们已经习惯于服从昆提良的命令,哪怕那命令再不合理,他们也会照做,因为那样能保住他们的小命。

虽然潘凤很谨慎,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身后跟着一支异常狡猾的大宛骑兵,也不知道这支骑兵就是这几个月里屡次冒充帝国军骑兵杀害龟兹郡内原住民的元凶。

西域的天空时常有苍鹰翱翔,因此潘凤也没在意头顶上不时掠过的苍鹰,以为只是寻常的苍鹰,却没有想到那些不时掠过云间的苍鹰有一只自始至终盯着他们,为他们身后远处的大宛骑兵指引方向。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已经前往石头堡三次换防的潘凤带着部下在一处背风的矮丘下扎营,西域的天气到了夜里会转得极为寒凉,通常情况下,帝国军前往前线换防,都会提前出发,不会在夜间行军。

黯淡下来的天色里,昆提良带着几个亲信亲自摸到了距离帝国军营地不过百步外的地方探明情况,不过让昆提良失望的是,尽管在战争里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而且是在自己的控制区内,这些汉军骑兵依然保持着十分高的警戒,至少这支只有二百五十人的汉军骑兵,居然有十五人负责放哨,若是考虑到替换,整个夜晚,汉军骑兵至少会有六十人来负责警惕。

昆提良的脸色不太好,他第一次和汉军交手时,还只是一名副将,全军亦有足足一千五百人,他们的主将则是一位大宛城的贵族,可是在那次失败的夜袭战里,因为汉军的哨兵提前他们,导致全军被反击的汉军骑兵彻夜追击,损失惨重,从那之后他就成了全军的主将。

“我们走。”昆提良选择了离开,对于汉军这个凶恶的敌人,他必须更有耐心,还不是和汉军硬拼,无数死去的西域各国骑兵已经用事实证明,面对汉军骑兵,除非有十倍以上的兵力,而且你能断绝汉军骑兵的援军,否则你休想打赢他们。

西域夏季的夜晚总是来得比较迟,当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夜已经很深,潘凤一个人在军帐内,和自己的参谋讨论着前线的军情。

在班超担任西域都护府的时代,西域北部的贵霜王朝曾经试图挑战帝国的霸权,当时他们的国王向班超提出想要迎娶帝国的公主,不过被当时的帝国一口回绝,那一次贵霜王朝集结了十万大军,进攻西域,可是最后被班超带领西域联军以逸待劳,不战自退,从那以后贵霜王朝一直没有表现出对西域染指的野心。

可是现在局势已经改变了,帝国对西域各国再也不是过去那种只需要他们承认帝国的霸权就行的,帝国需要的是吞并整个西域,控制通往西方的丝绸之路,建立不容挑战的贸易霸权,往来于丝绸之路的商人只需要向帝国缴税,可以说作为丝绸之路经过的贵霜王朝,迟早都会成为帝国的敌人。

帝国和西域各国的战争,很有可能会把贵霜王朝牵扯进来,至少潘凤在一个月前军团的内部军官会议上,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毗陵贵霜王朝的几个西域小国有很大的可能会向贵霜王朝寻求庇佑。这样一来的话,帝国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在同等级上的对手,虽然对方的实力远不及帝国强大,可是却占据着地利,而且上一次帝国和贵霜王朝的交锋,可以说是班超利用谋略和胆识击退了贵霜王朝的军队,实际上两军并没有进行真正的战争。

这也是帝国始终将防线布置在龟兹郡的原因之一,毕竟一旦毗陵贵霜王朝的几个西域小国倒向贵霜人,得到补给点的贵霜王朝派遣军队要比帝国便利得多。

“咱们这一次打仗,说来说去还是为那些商人打的。”潘凤颇为有些愤愤不平,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和帝国军是为了那些面目可憎的商人而战。

“话不是这么说,丝绸之路不可能长期关闭,而且那些商人这两年里捐出的军费并不少,不然的话,你以为我们能那么快全部换成新制式装备。”参谋看着一脸不忿的潘凤,却是笑着反驳道,“那些商人背后可都是朝廷的官僚,不然的话就凭他们有能力让校尉他们加大对西域各国的进攻力度。”

随着西域平叛战争的开始,帝国已经单方面切断了丝绸之路的贸易,这也就意味着东西方之间陆上贸易通道被停止了,不过时间不能拖得太长,因为已经尝到过国际贸易带来的丰厚利润和回报,足以让帝国的豪强们一边倒地支持发动大规模的战争。通过战争迫使西域各国低头,接受帝国的条约,就是枢密院和内阁省妥协出来的提案,所以龟兹郡一线的帝国军从一个月前开始就转入了战争状态,随时都能越境发动大规模攻势。

“你说得倒也不错。”潘凤看着自己的佩刀,想到这两年帝国军的军费的确是那些商人和他们背后的豪强拿出了不少,原本有些愤懑的心思也压了下去,反正他们只要心里记得自己是为大汉而战,为帝国而战,为天子而战就行了。

“我出去看看守夜的士兵。”潘凤提刀而起,走出了营帐,在他身后是跟着的参谋,在帝国军的新军纪里,对军官最大的一条要求就是以身作则,而参谋则要担负监督之职,不过通常来说,参谋和军官都处得不错,尤其是昭武元年以后,大批下级军官前往雒阳接受军校受训以后,两者之间的分野就不是那么明白了,通常来说,只不过是军官管作战,参谋管生活和士兵的思想。

基本上刘宏当初提出的新儒学,大国沙文主义,力量意识被那些年轻的细柳营军官和帝国大学的太学生提炼以后,形成了一种以民族主义为根源的新学说,在帝国的年青人和普通士兵中广为流传,其核心就是为了汉人的生存空间,为了帝国的伟大事业,必须坚持士道十条,坚持‘尊王攘夷’,由此在帝国军的下层形成了一股激进派,这一次西域的平叛战争里,就有不少帝国军在前期对涉及叛乱的地区大开杀戒,虽然事后到达的段颎对此做出了惩罚,但是被严惩的全都是那些有过强奸,虐杀和私下抢掠行径的士兵和军官,其他人只是申斥了事,间接地让西域的帝国军中,这种大汉至上主义开始急剧扩张。

而潘凤所在的队伍里,相信大汉至上主义的士兵就不在少数,甚至潘凤本人也是一个大汉至上主义分子,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从营帐内出来,被带着寒意的冷风一吹,潘凤不由紧了紧身上的铠甲,然后在昏暗的火光里巡视起营地来,在他身后,参谋则像影子一样跟着他。

看了眼天上的圆月,潘凤忽然觉得今夜的月光有些刺眼,居然让他想起了家乡的亲人,才离开没多久!潘凤自嘲地笑了起来,嘲笑自己的软弱,身为帝国的军人,他这一生已经献给了帝国,要么夺取胜利,带着荣耀回家,要么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

潘凤甩了甩头,让自己摆脱那种无谓的思绪,不要去胡思乱想,信步间他走到了一处哨兵警戒处,“怎么样,有没有动静?”看着面前匈奴裔的士兵,潘凤拍着他的肩膀问道。

“没有,队率。”那名匈奴裔的士兵回答道,南匈奴自从并入并州后,大单于羌渠仅仅当了两年,便自请去了大单于的封号,率众入汉籍,成了帝国的侯爵,而他原本是大单于直属骑兵队的一名骑兵,大单于直属骑兵队被解散后,他便参加了羽林第十四军团的征兵,之后得以通过,成了一名帝国军的骑兵。

“跟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潘凤所在的骑兵队在过去的几次战斗里损失了一些人手,这名匈奴裔士兵和其他几个士兵都是新近补充进来的。

“得家乡的先生取名,属下叫单豹。”那名匈奴裔士兵答道,南匈奴并入帝国以后,每个匈奴人都会找教书的儒生给自己一家取汉名,其中单姓是仅次于刘姓的大姓,基本上原本的贵族全部改了刘姓,还有不少贵族甚至以自己的祖上有人娶过帝国的公主,认为自己是正宗的宗室后裔,要求认祖归宗。

“单豹,是个好名字。”潘凤念着这个名字,开口道,他出身青州,对于匈奴裔的士兵倒是没有太大的歧视,其实在帝国军中,还是存在着歧视状况的,只不过这几年随着少数族裔的士兵汉化越深和军中参谋的引导,这种歧视倒也是渐渐消散。只不过是凉州,并州和幽州一些过去曾经受到草原游牧民族血腥劫掠地区的士兵还是心存芥蒂。

“有孩子了吗?”反正睡不着,潘凤倒是和单豹拉起家常来,通常这种事情是参谋做的,用来了解新补充的士兵,使之能更好的融入队伍,不过参谋看得出今晚潘凤这个主官似乎有些不对劲,也就由着他和这个匈奴裔的士兵闲聊。

“三个,最大的五岁,到明年就可以进学堂了。”说到孩子,单豹脸上露出一抹自豪,他的大儿子很聪明,到时候去考学堂一定能进。在并州,南匈奴并入帝国以后,基本上都被打散编入了各地,不过由于帝国的教育资源紧缺,所以在并州,幽州,凉州等地,对于适龄儿童的义学,只能采取使用入学考来解决,本来内阁省认为可以优先录取汉人子弟入学,不过却被刘宏否决了,他不想人为地制造民族矛盾,所以选择了看似公平的入学考政策,基本上汉人子弟是要占些便宜的,当然从总体上看,这样不偏不倚的政策还是让归附的匈奴裔,乌丸裔,羌裔汉民满意的,对他们族来说,孩子能够得到上学的机会,放在以前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因此帝国的西北等边境地区,归附的游牧民族里成为帝国军士兵的人大多都很忠诚。

距离哨岗百步外的旷野里,昆提良带着挑选的五十名部下,伏在阴影里看着在远处月光下的汉军哨兵,眼里的光凌厉,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自从潘凤和参谋巡视营地时他就来了。看着远处的汉军,昆提良的心剧烈地跳着,他刚才看见那些哨兵向后来来的两人行礼,他若是猜得不错,那两人是这支汉军的军官,身份低不了。

昆提良开始小心翼翼地朝前爬行,他想着若是能一下子杀了这两个汉军的军官,那么晚上这次伏击就能打得轻松些,握着手里的角弓,昆体良猫着腰,带着几个身边箭术不错的亲兵悄悄地拉开了弓,对准了不远处月光下的那两名后来的汉军军官,其他人则是对准了汉军的哨兵。

潘凤和单豹仍旧交谈着,他觉得手底下这个新来的匈奴裔士兵是个不错的人,“我该回营了。”说话间,潘凤正要和参谋离开,夜里的冷风中猛地响起了利箭的啸声,几乎是下意识般,他身旁的单豹一下子扑在了他的身上,而他边上另一名哨兵则扑在了参谋官身上,将两人保护了起来。

倒地的潘凤能感觉到脸上的温热感觉和那股淡淡的血腥气,当他看清月光下压在自己身上的单豹时,才发现一枚利箭射穿了他的头颅,这个刚才还在跟他聊着希望自己的孩子日后能当个好官的匈奴裔士兵为了掩护他,已经死了。

“敌袭。”的吼声响彻了夜空,推开身上压着的尸体,潘凤咆哮着,这时他身旁的参谋也从掩护自己的士兵身体下爬了出来,脸色不怎么好看,谁都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遇到夜袭,这时他们身边的哨兵还活着的不过三人,其他人要么被射中要害毙命,要么就是受了严重的箭伤。

远处,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潘凤的脸扭曲着,拔出了军刀,朝剩下的士兵喊道,“给我挡住那些杂碎,等营内的兄弟们起来,我要把这些杂碎千刀万剐。”

潘凤选择的营地位于一处背风的矮丘后,而岗哨则是扼守着外面的豁口,很适合防守,可是刚才那波突然的箭雨袭击却让他损失惨重,这让潘凤彻底愤怒了,自从来到西域以后,他还从未遭遇到如此的耻辱。

昆提良可不知道那么多,此时的他带着五十名挑选的手下,冲向了就在不远处的汉军岗哨,他的八百部下里,一大半都是夜盲,到了晚上跟瞎子没什么两样。

帝国军的营地里,早就被潘凤的怒吼和活下来的哨兵吹响的角声所惊醒,派平时训练所赐,帝国军的骑兵们都是用最快的速度出了营帐,大大出乎了昆提良的预料,当他带着五十名精锐手下感到的时候,潘凤边上已经到了三十多名帝国军士兵,由于昆提良他们已经冲到了岗哨,所以帝国军引以为傲的弩箭倒是没了用武之地,双方完全陷入了惨烈的肉搏战里。

黑暗中,潘凤脱离了战斗,虽然他很想为单豹报仇,不过冷静下来的他知道现在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组织部下,同时弄清楚敌人的来路。

哨岗前,先赶到的帝国军士兵在伍长的带领下,抵挡住了进攻的敌人,昆提良一刀劈翻一名汉军士兵后,看着汉军营地里亮起的火光,心里急了起来,要是让剩下的汉军骑兵上马,举着火把杀出来,他就只有逃跑这一条路了。

不得已之下,昆提良让不远处身后埋伏的部队进攻,几乎是在同时,举着火把的两军骑兵在哨岗前相遇了,混乱的马蹄声里,燃烧的火把照耀的光亮下,上马的潘凤看着哨岗前涌上的大宛骑兵,挥着自己的军刀高声喊了起来,“给我杀光这些大宛叛逆,给死去的兄弟报仇。”此时岗哨前苦苦支撑的三十名帝国士兵已经死伤过半。

随着潘凤的吼声,帝国军的骑兵冒着大宛骑兵射出的箭雨硬突了出去,打算杀出一条血路来,若是被封在这矮丘谷里,对他们形势不利。

昆提良虽然早就知道汉军骑兵不好对付,可是却没有想到他们聚兵上马的速度那么快,“给我挡住他们,不能让他们杀出来。”他也大吼了起来,要是被这股汉军骑兵杀出去,那么这黑夜的战场将成为能够夜战的汉军骑兵的天下,他的八百部下不知道能够被杀剩下多少。于是两支军队红了眼的剿杀在了一起,在狭窄的豁口前开始了一场惨烈而血腥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