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外,莽莽的雪原中,慕容平带着还剩下的四万大军赶着牛羊向着敦煌的方向进发,至于高昌壁外只剩下了两万多的车师人继续围困。

席卷了一冬的风雪已经停歇下来,天也开始放晴,原本半人厚的积雪也开始融化,对于行军的鲜卑骑兵来说,这种解冻时的天气最是寒冷不过,同时也不利于行军,不过在慕容平,日律推演,置鞬落罗三人的军令下,拼命地向着敦煌城进发。

六月出征时,慕容平除了率领本部的一万五千骑兵以外,还带了整个部落近半数的牛羊,和日律推演,置鞬落罗合兵以后,又从西域各国得了不少的牛羊马匹才可以用大军整整围攻了高昌壁长达半年的时间。和一百余年前的那场匈奴人对西域的战争不同,汉军要强大得多,他们难以重现当年匈奴人用两万骑兵部队消灭汉国西域都护府的战绩。

天空下,慕容平伸出了手臂,他驯养的苍鹰稳稳地停在了上面,自从高昌壁里的细作传出汉国天子就在敦煌的消息后,他的心就不可抑制地躁动了起来,最后他终于决定带着剩下的大军去敦煌,因为这是他唯一取胜的机会。

慕容平平时喜欢听帐下的汉人谋士说书,也曾经听到过汉初,汉国的高祖皇帝亲自带大军进攻匈奴,可最后却反被围困在白登的故事。

尽管知道这一次的战争绝不会是白登之围的重演,可是慕容平却依然觉得自己有机会能逼汉国天子签订城下之盟,有的时候野心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就在两个多月前,他还在为在高昌壁的城墙下损兵折将而感到心灰意冷,可是现在在看到胜利的一线曙光时,他却又狂妄得让人难以置信。

玉门关对汉军来说,虽然是一座重要的关隘,可是还不足以封锁游牧民族的军队对敦煌的骚扰,它更多起的是一种传讯和示警。

慕容平没有进攻驻守玉门关的汉军,这种严寒的天气里,双方都不适合作战,而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在敦煌的汉国天子得到消息前赶到敦煌,将这位尊贵的天子围困住,成为他慕容平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战绩。

慕容平并不知道玉门关的汉军早已换成了汉国的第二羽林军团,一支对他们称得上算是‘重骑兵’的精锐轻骑部队,他们并不像以前驻守的汉军那样对骑兵没有追击能力,同时精通野战,拥有完全切断他们撤退后路的作战能力。

玉门关的城墙上,孙坚看着赶着牛羊的鲜卑骑兵,目光里充满不屑,这些鲜卑人以为他们真地是天子的对手吗,敦煌只是为他们准备的陷阱而已,在第一军团的重骑兵铁蹄下,这些只是穿着一袭皮甲的鲜卑人不过是即将被碾为泥土的血肉而已。

就在慕容平通过玉门关时,围困轮台的三万余鲜卑军队也撤离了西域,向着敦煌而来,慕容平在离开前,向轮台派遣了信使,不过轮台的弥加、阙机、素利并不是单纯出于抢功的目的而撤兵,因为袁绍的缘故,轮台的汉军兵力是高昌壁的两倍,而他们的兵力则比慕容平还要少些,这半年围攻下来他们的损失更加惨重。

若是算上祁连山的燕荔阳,鲜卑的军队里除了高柳军以外,几乎各部的主力都云集到了敦煌,刘宏就像一块最新鲜的血肉吸引着这些草原上饥饿的狼群一样。

敦煌城内,刘宏在天子行辕内过着简单而枯燥的生活,每天除了和典韦还有吕布等人对练以外,将一干军务都交给了其他人,现在剩下的只是等待鲜卑人而已,而军队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养精蓄锐,在冬季的风雪中从金城郡感到敦煌,即使是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也都疲惫不堪,甚至有不少人冻伤。

至于贾诩提出的这个计划,则没有多少人知道,刘宏得保护自己这位部下,此时的贾诩并不是原来历史上那个经历过岁月的洗礼而擅长明哲保身的毒士,他的计谋如同一柄妖刀一样犀利,只不过敢用的人不多,而他恰恰就是其中一个。

这一次的计划,当刘宏向李膺和段颎还有一众将领说出时,几乎所有人都被吓住了,因为他是这个帝国的天子,六千多万臣民的皇帝,如果他出事,那么这个国家将陷入动荡之中,因为他并没有子嗣,那些普通的士兵可以单纯地信仰他,但是他们不同,作为这个国家的精英阶层,他们绝不希望看到自己冒一点险。

尽管段颎和李膺最后认可了这个计划,可他们还是觉得天子应该离开敦煌,这里有他们就够了,最后还是刘宏动用了身为皇帝的威严,才压下了他们的建议。

刘宏并不觉得自己在进行军事冒险,虽然敦煌城里只有近三万的主力军团部队,可他们却是整个帝国军队中的精锐,不说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一直在凉州的十一军团前身就是他登基以前帝国最善战的凉州军,从来都是一支以凶悍著称的军队。更何况现在他手上还有着吕布,典韦,赵云,关羽,许褚,张飞,这些日后赫赫有名的将星,虽然他们还没到独当一面的地步,可是在战场上有这么多斩将冲阵的猛将,他想不出鲜卑人有多少将领能面对这些凶人,将是兵之胆,一旦将被斩杀,也就意味着士气崩溃。

对于吕布和侍从军官团来说,他们并不认为天子会有什么危险,因为他们会保护天子,将来犯的鲜卑人全部杀光,至于那些中下级的军官更是相信有天子在,他们是战无不胜的。

在贾诩全灭了城中的鲜卑探子网以后,刘宏就让军官和参谋对士兵下达了备战的命令,他没有隐瞒自己的计划,当然只是在说法上有些两样,在李膺和段颎眼中的冒险计划被宣传成了一场一切都在计算之中的战争,只要那些鲜卑人来到敦煌,那么迎接他们的就只有死亡,而没有别的。

天气在一天接着一天回暖,而敦煌城里的帝国士兵也从先前的长途跋涉中恢复了精力,和那些在野外行军的鲜卑人相比,在城中呆了半个多月的他们无疑是在以逸待劳,虽然说双方的兵力差距达到一比三,可是他们并不在乎,当年的破胡壮侯(陈汤)便说过‘一汉当五胡’的豪言,便是再多来几万鲜卑人,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畏惧,没有人会嫌弃自己的战功少。

慕容平带着四万鲜卑大军在一月中旬到了敦煌城外,此时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也不适合攻城,更重要的是他还要亲眼确认汉国天子的存在。

对于敦煌城的百姓来说,城外忽然出现了鲜卑人的大军,无疑让他们感到了害怕,不过这害怕很快便烟消云散,因为天子在城中。

燕荔阳没有想到自己刚到敦煌城下没几天,慕容平便从高昌壁赶了过来,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话,敦煌城并不是他的两万人马能打得下的,更何况他的两万人还有近六千人是从自己的部落里刚拉出来的,和慕容平手底下那四万精锐完全没得比。

敦煌城外,一名鲜卑骑士策马到了城墙下,朝城上高喊到,“我家慕容将军求见大汉天子陛下。”对于一路上已被慕容平调动起士气的鲜卑骑兵来说,敦煌城内的汉国天子关系到着他们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看着城墙外黑压压的鲜卑骑兵,段颎冷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这些鲜卑人打得是什么主意,他们是想要确认天子在城中而已,所谓的求见不过是个幌子。

鲜卑人的要求自然很快禀报到了刘宏那里,而刘宏自然不会让慕容平他们失望,就在五天前,轮台的鲜卑军队也到了,现在城外鲜卑人的大军达到了十万之众,其中算得上正规军的部队起码有七万,占了整个鲜卑近八成的兵力,只要消灭他们,檀石槐和鲜卑人就只有在草原上等死的份了。

“随朕去看看那些鲜卑人。”天子行辕内,得到禀报的刘宏正在和赵云比剑,回剑入鞘后,他带着一众侍从军官团直接往城墙而去。

一路上,那些城内的老百姓远远地看着天子的金龙旗帜,都是猜测着天子会不会立刻就和那些鲜卑人开战,这几年来敦煌一直太平得很,羽林第十一军团也是不时和来犯的鲜卑人爆发战斗,不过规模从没超过千人以上,这一次可以算是天子登基以后本朝对外的第一次大战,对那些城中的士人来说,这将是彪炳史册的一战,能够亲眼见证这一战,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荣耀。

羽林第十一军团的主将李膺,在刘宏登基前就是名满天下的名士,在他来到敦煌以后,有不少士人也是跟着来了敦煌。这些从小受着忠君爱国思想长大的士人虽然不能上阵杀敌,可是却并不能阻止他们从另外方面的发挥,对于还在路途上的孔融和陈琳来说,这一次大战将注定是敦煌士人的发挥舞台,拜刘宏所赐,像敦煌,云中,蓟县这些边境城市也都开有印刷坊,以便雒阳各大报社通过驿站送达的报纸可以就地印刷,卖给当地的士绅,对于边境地区,刘宏一向认为应该加强他们对中央的向心力,而宣传恰恰是最有效的一种手段,所以尽管敦煌城比起中原内陆要晚上一个月才能得到雒阳报社的报纸,可是却从没拉下过。

在侍从军官团的护卫下,刘宏登上了城墙,那一排排的金色龙旗刹那间席卷了整个城墙,而城墙上十一军团的士兵也都是狂热地高喊起了‘万岁’,这是天子第一次踏上他们所防御的城墙,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

城墙下,鲜卑骑兵阵中的慕容平看着那些金色的龙旗,目光落在了被人簇拥的汉国天子身上,直觉告诉他,这个一身黄金铠甲的人就是汉国天子。

随着刘宏的振臂,城墙上一下子寂静了下来,只有‘万岁’的余声仍在风中回荡,而这一幕也看得城墙下的慕容平一愣,汉军的纪律严明得可怕,而汉国的天子在军队中的威望也着实让人忌惮,不过这并不足以吓阻慕容平,在他看来汉军虽强,可要是他们出城打骑兵战,未必能赢他们。

“典韦,去告诉那些鲜卑人,三日后朕亲临战场,若是他们有种,便与我大汉军队决一死战。”刘宏自不会亲自去和那些鲜卑人说什么话,现在地上积雪已经全化掉了,三天后差不多地也就干了,正适合骑兵交战,这一次他要让鲜卑人引以为傲的骑兵在大汉铁骑面前彻底成为过去。

领命后,典韦大步到了城墙前,也不等那城墙下来喊话的鲜卑骑士开口,便高声道,“陛下吩咐了,我大汉军队三日后出城,你们若是有种,便前来决一死战,若是没种,就趁早滚回去。”典韦的声音便如巨钟一般,刹那间便在城外的原野上回荡了起来,那些鲜卑骑兵虽然听不懂典韦的话,可是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话,因为他们中那些会说汉话的将领都是勃然变色,一脸怒容。

听到汉军三日后出城的消息,慕容平不由狂喜起来,他倒是没有想过这有可能是个阴谋,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那个骄傲的汉国天子头脑发昏而已,从小没经历过战争的人又岂会懂什么叫打仗,不过他忘了一点,即使汉国天子不会打仗,可他身边却有无数的人才,这些人足以覆灭他的军队。

“奉先,替朕取了那名敢来城前的那人性命。”离开前,刘宏朝身旁的吕布吩咐道,三日后决战,今日便先提升一下士气,“我大汉的疆土岂是这些蛮夷轻易能踏足的,今日且先杀一个,三日后定将他们斩尽杀绝。”

听着刘宏的吩咐,吕布为着这杀气腾腾的命令而兴奋起来,而刘宏身边的一众军官也都是眼里露出了嗜血的神情,在他们心目中只有这样的天子才配做他们的主人,现在他们只是一群渴望血肉的鹰犬而已。

“喏!”大声领命间,吕布接过了一旁士兵奉上的强弓,黄忠不在,他便是眼下敦煌城内最强的帝国箭手,赵云虽然准头不输给他,可是在力量上却差了些。

在历史上曾经辕门射戟的温侯吕布在他本不该踏足的敦煌城墙上,射出了拉开他一生戎马生涯的第一箭。弯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只此十个字便足以概括吕布这一箭。

尖利的啸声间,锐利的箭矢一箭贯穿了城墙下那名正欲开口说话的鲜卑骑士的咽喉,将他直挺挺地从马上射落,只剩下失去主人的受惊马匹孤零零地逃回了鲜卑人的阵中。

敦煌城的城墙上,很快便响起了一阵叫好声,鲜卑人号称善射,如今天子名人做出此举,便是大大地杀了他们的威风,实在是叫人心头痛快。

鲜卑阵中,慕容平根本就没有想到,汉军如此霸道,单方面下了战书以后,直接杀了他们的使者,实在是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吕布这一箭,直接惹恼了慕容平身旁脾气暴躁的燕荔阳,这个鲜卑西部三豪之一的大人,直接拉出了自己的大弓,策马而出,在马上弯弓射箭,一箭射向了被众人簇拥的刘宏,他知道自己这一箭绝对伤不到汉国的天子,可是自己一方被那些汉军挑衅,难道还要忍气吞声不成,虽然三天后才正式决战,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让那些汉军知道他们鲜卑人的利害。

燕荔阳的弓术与吕布相去无几,不过他的弓却差了太多,射出的箭虽准,直奔着刘宏而去,可是不过刚上了城墙便已没了多少力道,正是所谓的‘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已经没了多少实质性的杀伤力,最多只是一种象征性的威胁而已。

燕荔阳的箭根本未到刘宏面前,就已被站在前面的典韦一把抓了下来,而这时城墙上所有的人都已是勃然色变,敢当着他们的面向天子弯弓射箭,等于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若不是军纪使然,恐怕他们早就冲出城去,将这个狂妄的鲜卑人碎尸万段了。

“典韦,把箭拿来!”对于鲜卑人的挑衅,刘宏那股强悍爆发了出来,他从不惧怕任何人的挑衅,更何况现在他是堂堂的一国之尊,若是被人这么挑衅,而无所反应,不仅会被那些鲜卑人所笑,他自己又凭什么去统御吕布他们这雄兵猛将。

听到刘宏的吩咐,典韦立刻将手中的箭奉了上去,而这时其他人也都是看向了他,目光里有疑惑,也有期待,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其实刘宏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个鲜卑人既然敢射他,他就要还他一箭。

接过吕布送上的弓,刘宏亲自走到了城墙前,此时整个城墙上已经寂静一片,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一箭有些意气之举,可是刘宏知道要在这些士兵心中确立军神一样的地位,就必须这样做。

城墙下,燕荔阳愣住了,他没想到汉国天子居然亲自到了城墙前,弯弓射箭,而且对准的赫然是他,那缓慢的开弓分明就是一种蔑视,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掉头逃跑,二是原地不动,等汉国天子这一箭射空。

鲜卑阵中,慕容平看到燕荔阳策马奔出,箭射汉国天子时,心里倒还盼着燕荔阳此举能激怒汉国天子和汉军,可是没想到这个汉国天子再一次做出了让人难以捉摸的举动,居然亲自开弓对准了燕荔阳。

慕容平当然知道燕荔阳退不得,若他此时退却,就算汉国天子射出的箭落空,可终究是他们鲜卑人怕了汉国的天子,对士气是一个打击,可是燕荔阳不退,万一要是中箭,对士气同样是个打击,汉国天子敢这样做,想必箭术应该不错,慕容平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就算被射死,也好过不战而逃,别忘了,汉国天子自称是天神之子,是世界之主,这一箭若是射空,对汉军的士气打击更大。”慕容平身旁,和燕荔阳同为鲜卑西部三豪之一的日律推演开了口,他的一席话让慕容平坦然了下来。

看着城墙下的鲜卑人巍然不动,刘宏冷笑了起来,这个鲜卑人看起来打算是充一回好汉了,他虽没把握一箭射死他,可是要他出丑却还是办得到的,他这一箭和吕布先前那一箭不同,吕布那一箭近乎偷袭,不过能精准地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目标,也已经是箭术高超了。而他则不同,那鲜卑人虽然不动,看似硬抗他这一箭,其实却已经有了准备,只要躲开他这一箭,便是大涨士气之举,端的是打的好算盘。

思量间,刘宏已是拉满了弓弦,且不说他这一箭准头如何,对那些城墙上的普通士兵来说,天子能拉开这等强弓就足以让他们感到振奋,过去的历代天子里,怕是除了光武皇帝,没人能开得如此强弓。

箭矢破空的声音响起,刘宏已是射出了箭矢,他几乎是看也不看就将弓递给了一旁的吕布,接着朝典韦朗声道,“典韦,去告诉那个鲜卑人,朕今日留他狗命,三日后定斩他的狗头。”刘宏的声音清晰地落在城墙上大半士兵的耳中,而这时城墙下已是响起了一阵马嘶声。

射人先射马,是战场上的古训,因为射马比射人容易,刘宏虽无把握要了燕荔阳的命,可是射他**的战马却还办得到,更何况燕荔阳从始至终就提防着这箭能不能伤到自己,根本没有管坐骑,于是他在两军阵前被中箭的坐骑掀了下来,一脚扣着马镫,给倒拖着跑回了本阵,样子狼狈不堪。(汉朝早就有上马用的马镫,鲜卑人所用非金属双边马镫)

此时城墙上典韦已是大声讲刘宏吩咐的话说了出来,于是所有人都以为刘宏只是故意要羞辱鲜卑人而已,根本没有想过刘宏其实是因为没把握射人才选择射马,不过刘宏这样做的效果却比射人好得多,帝国军队的士气被彻底提升了起来,而鲜卑人,看着主将之一的燕荔阳被战马拖着跑的狼狈模样,自然是无从谈什么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