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中宫禁殿前,刚获封为渭阳县侯兼侍中郎的窦机被绑缚在地,身旁几名穿着执金吾盔甲的少年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作为天子的死士,对他们来说,大将军的儿子又如何,敢冒犯天子的威严,一样杀!

在郭喜和司马防这两位中常侍的带领下,天子的御辇出现在了执金吾和那些宫人的视线中,其中还多了几个生面孔的人,正是刚从靠近雒阳的冀州和司隶征辟为侍中郎的田丰,沮授,钟繇三人。

窦机抬起头,目中露出了几分不平,他只是调戏了那宫女两句,还未怎么样就被那些如狼似虎的执金吾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翻在地,好似他犯了十恶不赦之罪。

刘宏现在也很头疼,执金吾对他的忠诚毋庸置疑,可是调戏宫女并非小事,这关系到了天子和宗室的威严,如今在这对付宦官的节骨眼上,若是真按律把窦机给杀了,窦武那里他又该如何交代。

御辇停下后,看着欲开口辩解的窦机,刘宏挥手阻止了他,“等大将军来了再说吧!”这个窦机,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比起他的父伯堂兄,远远不如,此时他若是说些昏话,事情只会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建公,你去宫外,见到大将军车驾的话,就转告大将军说,此事恐怕王甫等人会抓住不放,渭阳县侯的爵位是保不住了。”刘宏低声朝司马防吩咐道,不管如何都得保住窦机的性命,绝不能让窦武走向自己的对立面。

“喏!”司马防小声领命,离去的时候,看着被执金吾押在地上的窦机摇了摇头,如此这般不知自爱,实在是士人之耻,大将军怎么会生出这般子嗣。

建章宫外,窦武让车夫停下了马车,按照以往的惯例,他这位大将军是可以乘车直入宫内的,但是眼下就算他心急如焚,也不得不避嫌,就在他刚下车的时候,就看到宫内出来的司马防。

“大将军。”见司马防开口招呼自己,窦武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天子派身边的人过来,显然是还顾念着自己的情分。

将天子交代自己的话转达给窦武以后,司马防又道,“等会大将军务必不能落口实于那些阉人,恐怕令郎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还请大将军体谅天子的难处。”说到此处,司马防看到远处驶来的车驾,拱了拱手道,“王甫来了,我先告辞了。”

“多谢司马常侍。”窦武也是一礼,接着看了眼身后过来的王甫车驾,叹了口气,走进了建章宫,今日无论如何,他窦武一生的名誉都怕是要毁于那个逆子身上了。

看到窦武步入建章宫,王甫也连忙下了车,快步追了上去,“大将军,我听说宫内竟有狂徒不法,亵渎后宫,难道大将军也和我一样是听了这个消息才匆匆赶来,要将此无耻之徒拿下问罪不成。”

听着王甫的冷嘲热讽和讥刺之语,窦武脸色铁青,想他素来极重名声,几时被人如此奚落过,尤其是王甫这一向被他看不起的阉宦之徒,“事情究竟如何,还未有定论,王常侍你的话未免过于武断了吧!”

听着窦武冰冷的声音,王甫倒是知趣地闭上了嘴,撩拨窦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这个老匹夫在天子面前也是如此,今日定要他铩羽而归,想到这里,王甫脸上露出了几分阴冷的笑意,看着窦武离去的背影,大步跟了上去。

看着几乎是同时到的王甫和窦武,刘宏的目光越发深沉,窦武面色不善,显然是被王甫气得不轻,想到窦武那好名的个性,刘宏只能寄望于他还没被王甫给气得发昏,等会不至于做出些蠢事来,对于这位大将军,刘宏实在不太看好他处事决断的手腕。

“陛下,臣身为中常侍,却让狂徒行不法于宫内,污秽宫妃,实在是臣失职,还请陛下治罪。”王甫抢在窦武前头,一下子跪在了刘宏面前,诚惶诚恐地说道。

“朕尚未元服,哪来的妃子,渭阳县侯不过是一时失德,戏言了几句而已,”对于王甫的那点挑拨心思,刘宏自是一眼看穿,宫女和宫妃虽只是一字之差,可其中的差别却足以断人生死,“王常侍你言过其实了。”

在司马防,田丰,沮授,钟繇等人耳中,天子的话已算得上是极为偏袒窦武了,这个时候窦武只要说几句好话,严厉训斥一番儿子,再自请为其辞去其爵位,这场风波也就可以平息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窦武居然上前一步,大礼参拜道,“陛下,臣的儿子虽然不堪,但是还不至于胆大包天的如此地步,想来定是有人想要嫁祸小儿,污蔑于臣,还请陛下明察。”

看到窦武说话时,一直都是怒视王甫,刘宏就知道事情要糟,而这时一直被执金吾押着的窦机也高喊了起来,“陛下,臣冤枉啊,是那名宫女勾引臣,臣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见父亲替自己说话,窦武用力地挣扎起来,可是他身边的执金吾却只听命于天子一人。

“放开窦侍中。”见到窦武如此不智,刘宏心里已是阴霾密布,声音也沉得可怕。

跪在地上的王甫看着天子,心里冷笑,窦武,你就自取其辱吧!你以为天子是易与之人,天子只是想要你我二人互斗,在中坐取其利,我隐忍至今,便是要看你和天子反目成仇。就在王甫自得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凌厉的目光扫过自己,抬头看去,竟发觉天子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

“带那名宫女上来。”刘宏看着急忙伏下头的王甫,转身看向了身旁的郭喜,既然窦武如此不识趣,他就让天下人知道谁才是这个帝国的主人,是有太后支持的窦氏一门,还是他这个天子。前世黑市拳杀场和独裁财阀磨砺出来的心性让刘宏难以容忍如窦武这般的挑衅,他命人唤上了那名被调戏的宫女。

“太后驾到!”宦官尖利的嗓音突兀地响起,接着建章宫门外,太后的凤銮在长乐宫尉带领的兵士护卫下,浩浩荡荡地驶了进来。

刘宏再次看向了王甫,他知道这一定是他派人去通知长乐宫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后的,目的无非是逼他和窦氏翻脸,如今势成骑虎,要么他对太后所代表的窦氏低头,要么就是窦氏向他这个天子低头。

窦武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太后会在此时过来,看着天子脸上忽然露出了森冷的笑意,他心中也是一寒,知道今日事情闹大了。

“建公,去尚书台,让阴龚拟诏,调集羽林军,执金吾护驾,另外派人去找太傅进宫。”刘宏的声音平静,不带一丝火气,可越是如此,他身边的人越是心头沉重,他们都是天子的近臣,正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窦武罔顾天子的善意,而是仗着太后,想要逼迫天子,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刘宏身后,田丰,沮授,钟繇都是正当年少,血气方刚之时,再加上蒙天子看重,得以成为近臣,光耀门楣,此时俱是心中大恨窦氏无礼,各自怒目而视。

让随行的宦官将御辇上的座榻放下,刘宏坐了上去,冷冷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太后车驾队伍,他倒是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太后竟然带着长乐宫的宿卫军一起过来了。

“你等会不要怕,一切自有朕为你做主。”那名宫女被带上后,刘宏看了一眼面色变得灰白的窦武,大声道,让四周的人听了个明白。

王甫此时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得色,他本以为天子再刚强,在太后面前,还是会对窦氏低头,转而找他们这些宦官,可是哪里想得到天子竟全然不惧,司马防往尚书台而去,分明就是让尚书仆射阴龚拟诏调动南宫的羽林军,想到到时候南宫和北宫的宿卫军对峙,饶是他胆子再大,也被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尚书台内,当阴龚听了司马防的话后,直接和头顶上那位尚书令尹勋翻了脸,让下属的尚书郎拟下了调动羽林军的正式诏书,这一个多月里,天子数次巡视尚书台,早已得到了那些中小官吏的效忠,都唯阴龚这个天子亲封的尚书仆射马首是瞻,而至于尚书令则被完全架空了。

看着群情汹涌的尚书台,尹勋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天子亲封阴龚后,那晚由御厨房准备的糕点汤食便成了惯例,不仅尚书台,就连宫中守夜的羽林军,虎贲卫,执金吾和杂役宦官也有份分发,如今这南宫之内,看上去宦官仍把持着权柄,实际上那些士兵,宫人都已臣服于天子。

“大将军,您怎可如此不智啊!”和其他人一样,尹勋也同样以为太后是窦武所找来的,此刻的他对这位素来名声清正的大将军失望了。

羽林军很快被调动了起来,接着护卫宫禁外围的执金吾也开始调动,这些护卫南宫的帝国士兵在中级军官的带领下,打开了武库,不但全部换上了铁甲,更是取出了蹶张弩这种用于对付骑兵的重型武器,杀气腾腾地开向了建章宫,在他们心里,帝国只有一位主人,那就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如果有谁要对天子不利,就要先踩着他们的尸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