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熹元年五月十日凌晨,凉州北地郡灵州的长城之外,属于匈奴人势力范围的河套大草原上夜色深沉。Www!QuanBeN-XiaoShuo!cOM

急促的清脆马蹄声敲响在茫茫夜色中,一位匈奴人不时挥鞭抽*动他的坐骑,仿佛恨不得他坐下的战马能够凌空飞翔似地。

忽然,战马在驰过一条鹅卵石小河时打了一个趔趄,一下子将马背上的匈奴人甩下来,匈奴人头顶的毡帽也被甩出去好远。失去帽子之后,此人头上并没有出现匈奴人特有的从中间一分为二的披发,而是露出中原汉人才会梳起的发髻,这个发髻证明他应该是一名汉人。

他叫江达,刘谦暗隼卫中的一员干将,今年年初接受李策的命令,化装为一名商人随从从并州出发,最后来到了河套间的匈奴地。到了匈奴人哪里,熟悉情况后,他就开始了拉拢匈奴贵族以此探听消息的任务,在须卜骨都侯准备秘密政变的事情上他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前不久,他见匈奴人大量集结军队准备攻击并州,就通过种种渠道打探情报。在付出大量金钱和精力后,他得知了董卓勾结匈奴人谋取并州的详情,并把这个重要的情报传送给李策,为刘谦的军事部署做出了重要贡献。

江达闷哼一声后,顾不得浑身浸泡在河水中,将头埋在河水中痛饮一气。

喝足河水后,他立刻就想站立起来,可是他刚一动作,又听到他鼻子中传出几声闷哼。他左臂受伤了,他咬牙用右臂撑地站了起来,见那匹战马口吐白沫却再也不肯起来,他揉揉肿的想发酵面团一样的脚踝,艰难走到另一匹战马旁边,可是他发现以他如今的状态再也上不得马背。

黑夜中,他焦急的脸上淌下了两行眼泪,他不由地回忆他一生中永远忘记不了的画面。

就在昨天,他得知了董卓请匈奴人进攻三辅的重要情报,他立刻意识到这个情报的重要性和迫切性,他必须尽快的将这个情报传送到刘谦那里。如果按照正常程序上报李策,再等李策传递给刘谦时,匈奴人早就攻入了三辅,这个情报珍贵的情报就会失去了价值。

可是在他打探到准确情报时,匈奴人早就向南展开了行动。匈奴人为了达到他们突袭而不走漏消息,派出大量精干的斥候在大军前边封锁消息,而他想要尽快的将情报送到刘谦那里,就必须躲过匈奴斥候的层层封锁。

经过认真道考虑,纵使知道通过匈奴人的封锁线难以上青天,知道这个情报重要性的江达,已经别无选择的他也准备冒险试一试。

因为买通了一些匈奴人贵族,起初的几道封锁线他们有惊无险的闯过来,但是就在他们觉得此行大有希望的时候,几十名直属于单于羌渠的匈奴斥候让让他们尝到了苦头。这些斥候对于其他部落的头人根本不买面子,江达一行人从此后就展开了持续不断的战斗。

在凌晨寅时时分,一行人终于跑到了离北地郡灵州只有四十里之地,大家心中一时间充满了希望。他们认为这个距离应该属于安全距离,要知道北地郡先后几任郡守都是以对匈奴人强硬而著称,匈奴人是不敢到汉军这么近的距离耀武扬威的。

其实他们不这样自我安慰也必须停下来歇息。这时,二十多个以前充当商队护卫的汉州军只剩下了五名,包括江达在内的六人都挂了彩,长达五个多时辰保持高速奔驰和高度警备状态的他们,必须停下来歇口气和包扎伤口。

几人的伤口刚刚包扎完毕,干粮放到口中还没有来得及咀嚼,他们就听到一片低沉的马蹄声向他们传来。

负责保护江达的小队长傅温忽然站起来,猛然踩灭用来烧红匕首进行消炎的篝火,对着曾经佯装为商人的胡彦苦笑道:“弓弩将尽,刀枪残破。老朋友,看来这次咱俩是不能回去喽!怕吗?”

“哈哈哈哈!我胡彦一届破酸文人,若不是遇到骠骑将军在雒阳尹征兵而起步,我今天还是家徒四壁的穷酸,哪能有今天的风光?今天之事事关紧急,为了这等大事而死也算死得其所!”胡彦说完,回头郑重怕怕江达肩膀沉声道:“你不能死,你一定要把这个重要情报送回去,让骠骑将军早做决断。”

江达眼中蓄积的泪水磅礴而下,骤然起身给几位跪下叩头,而后哽咽道:“江达今日暂且寄存其身,我以我生命起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把这个消息亲自给骠骑将军送去!

好听的话我就不在多说,江达知道几位高义是拿命为我换取时间,我只想问下几位可有后事安排。江达在此立誓,我会视几位的父母如同我的父母,将你们的孩子视作己出,如违此誓不得好死!”

“江兄弟想的周到,你手下这个玉佩为信物。你告诉我儿子傅彤,要好好在南都学院念书,好好学习本领。过几年长大了,要跟着骠骑将军好好干,千万不要给他老子丢脸。”傅温从怀中掏出一个玉佩,郑重的交到江达手中,然后转首东南方,目光中掩饰不住的慈爱。

江达躬身接过玉佩,后退一步再拜道:“请傅大哥放心!以后傅彤就是我亲生的儿子,我纵使今生不娶也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呵呵!我胡某自幼家贫如洗,也没有什么传家之物,就用这支骠骑将军当年送个我的狼毫做信物吧。我儿子胡班一直很想要去,可是我一直舍不得,今后就交给他吧。他现在也在南都学院就读,你应该能很容易的找到他,他可是骠骑将军的崇拜者,就不用再交代他效忠骠骑将军之类的废话了。

唉!胡班身在宛城我很放心,我放心不下的是颍川老家的年迈双亲,我是没有机会孝敬他们老人家了,这是我这辈子中最大的遗憾,今天我就把他们托付给江兄弟了。”

一直以来给江达留下稳重印象的胡彦,在今天提及双亲时动容的留下了眼泪,江达虽然承诺了胡彦,但是他却暗恨他学艺不精,心中一时间如同刀绞一般难受。如果他不是熟悉暗隼卫各种接头暗语,如果不是他曾经和杨奉打过交道,如果他的功夫能和胡彦相比,今天他绝对愿意以死捍卫男儿的尊严。

在大家催促下,江达含着泪告别了这些可爱的战友,他不用回首,他也知道五个人这会已经迎上了匈奴人,用他们宝贵的生命为他赢取时间。

想到这里,远方已经传来隐隐的马蹄声。江达任由涩苦的泪水滚落到他的嘴中,他突然张嘴向战马的鬃毛咬去,没有受伤的右手猛地用力攀在马鞍上,肿胀的右脚尖霍然勾住了马鞍。在战马痛疼不安的嘶叫中,他艰难的提起不受使唤的左臂,指挥马儿向灯光隐现的灵州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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