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金旗就到吐达古依老人家告辞,他送了老人一件自己新买的高级羽绒衫和两瓶好酒。老人没客气收下了,反复摸着金旗的脸,说:“一定会有收获,尽管很艰险。去吧,孩子,老瞎子等着你回来。”

尼孜一直送了金旗四十多里,分手时金旗又拿出两瓶酒、两条烟、一包糖果。尼孜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金朋友看上去不大的包能掏出许多许多东西呢?要知道喝酒那天光酒就从包里掏出十几瓶,还有给女人孩子喝得十几瓶大罐饮料。难道这包包是聚宝箱?回去一定要问问吐达古依老人。

金旗走很远了,尼孜还在挥手喊着:“我们等你回来!”

前面就要攀岩了。河水从岩顶跌落下来,形成一片瀑布。往年若有山玉就是从崖上飞掷而下,一路滚向克里雅河。若要顺河而上唯一道路就是攀岩,反正三米左右有亇豁口很容易上去。金旗整理好背包,十指紧扣岩缝奋力朝上,不一刻已近顶端,伸出右手刚想抓住岩口。忽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还在用力往上拉。一脸惊诧的金旗就势跃上崖顶,看到手的主人时,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眼睛。

“天啦!古丽娜你这么会在崖上?”

古丽娜是流水村最美丽的姑娘,也是最有学问的人。二十一二岁样子,劳动给了她健美的身材,因为她的美丽,附近村庄,甚至和田市都有人来说亲。她推说还小,就是不嫁。昨晚金旗是在晚上聚歺时见到她的,斜飞的细眉、圆圆的大眼睛,特别是晒得红黑的健康肤色给予他很深的印象。一曲优美的当地维族民歌更使他如饮美酒。总以为匆匆一别,不大有机会再见,可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在崖上。

“金大哥,我想和你一起去探玉。”古丽娜缩回一直被金旗握着,忘了松开的手,笑着轻轻说。

“不行,肯定不行。”金旗毫不犹豫地拒绝。

“为什么不行?”

“危险,很危险。”

“金大哥不怕,我也不怕。”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歺风露雨不说,山道险峻又有野兽,你一个女人怎样能做这样危险的事。我一个人什么都好办,加上你就什么也不好办了。快回去!”金旗口气很硬。

“歺风露雨我们背玉人是常事。我不会给金大哥添麻烦,我决不回去。”古丽娜也很犟,小嘴一撇,两眼盯着金旗。

“古丽娜你想想,你是末嫁姑娘,跟着一个男人在深山峡谷中呆十天半月,人会怎样说你?再说这一次能不能有收获很难说,你犯得着吗?”

“这有什么,随他们说去,我不在乎。再说我和老爹说过,老爹说没事,反正我就要去,你不带我,我自己去。”说完,转身朝山里走,肩上一只花布包挺大的,连她脑袋也遮住了,远远看去就一个花布球在动。

金旗气极,原想独自一人海阔天空,想怎样就怎样,凭自己的神功即使找不到美玉,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现在好了,身旁跟着个女人,缩手缩脚还能干什么?他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干脆不走了。

慢慢眼瞅着古丽娜翻过小山包没了人影,心里不踏实起来,狠狠地跺了跺脚,放开步子追了上去。翻过山包是片稀稀的灌木丛,没见古丽娜尔,穿过好几百米的灌木丛还没女人的身影。金旗急了,圈手大喊:“古丽娜、古丽娜。”群山回荡着古丽娜的名字,却还是没有回音。金旗真急了,正想往前奔……

实然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古丽娜从灌木丛里站起身来,说:“金大哥不是不要古丽娜了吗,还这么着急,为什么呀?”说着,飞快地奔来,抱着金旗左胳膊连连摇着,一脸欢喜的样子,轻说:“我就知道金大哥不会不要我的。”

什么要不要,真要了你,你准哭!金旗暗忖,却无奈地点了点她尖尖的鼻子,说:“怕了你啦,小姑奶奶,走吧。”

女的搂着男的,靠得那么近,简直比情侣还情侣。

一路的峡谷显得格外清静,不带一丁点人间烟火味,唯有奔腾不息的河水单调地哼着同一支歌流淌着。沿河而上根本没有路,登着呲牙咧嘴的岩石缝隙奋力朝上,尽管古丽娜身手敏捷有力,攀岩一点也不陌生,但是对于金旗来说大大影响了速度,两个人半天时间才走了十多公里。午歺是啃古丽娜带的馕,捧些冰凉、清冽的河水喝喝算打发了一歺。饭后金旗“抢”过古丽娜尔的大花布包,自己背着,开始催促古丽娜赶路的速度,这一来下午也算赶了近二十公里。傍晚金旗狠狠心不停下脚步,古丽娜一脸愁苦却咬牙跟着,一直到月上中天才找了一处平坦的坡顶休息。

克里雅河就在脚下轰鸣、奔流。银色的月光洒在岩壁、山坡、河面,所有的一切全披了一层银灰色的薄沙,显得朦朦胧胧起来。这一段河流很宽很浅,一眼望到底,水流不算太急。古丽娜挽起裤腿就扑腾下河,弓着腰开始淘石。她不时摸出一块石子,迎着月光照着,看了一阵又扔进河里继续淘石。反复几十次也没摸到一块满意的,身边十平米范围都找遍了,玉石的影子也没找到。五月的高原之夜加上冰雪溶化的河水,想想也会打哆嗦,可她倔犟地坚持着。

“回来吃饭了。”金旗在催。他已经生好了火堆,烤香了羊腿,连酒都斟满茶缸子。他早查看过一路而来的河床,别说仔料,连山流水也没一块。不阻止古丽娜下河淘玉,也是让她死心,否则你说没有,她能信吗?

半身湿湿乎乎的,又冷得浑身上下直打颤,古丽娜一上岸就凑近火堆,接过金旗扔来的干毛巾猛擦起来。好不容易缓过劲,她不解地问:“金大哥,你为什么不下河试试呢?你知道这河里没玉?五十多公里河道你都没好好看看,为什么?”

金旗不能回答我看过,即使这样说古丽娜也不信。他撕下一大块烤得金黄的羊腿递过去,说:“你想想假如这里有玉,会轮到你我来采吗?路又不难走,你都可能到达的地方,上流水村的男人们一定也能到达,凡是人迹可至之处,其实你的族人早沿河找遍了,曾至很危险的地方也一定留下过他们寻玉的脚迹。古丽娜,你真以为我们能找到玉吗?”

古丽娜低下了头,金旗说得她不是不知道,不明白,只是总想着万一而已。万一没人来过,万一别人来了没找到,而幸运又降临自己。金旗的话像一盆冰水泼了个透心凉,一时灰心极了,连凑在嘴边的羊肉都忘了吃。

“哪金大哥还来找什么?”半天她才憋出这一句。

“来,干一杯吧,这可是上好的葡萄美酒。”金旗喝了一大口,品味着说:“我们不抱一定能找到玉的希望,但我们可以试试,一边欣尝古丽娜家乡奇异的风光,一边试着找一些一般人不注意,或者说常常忽视的地方,也许会有意料之外的发现。当然有发现是幸运,没发现就当作一次旅游,抱着这样的心态你就不会哀愁和沮丧了。”

古丽娜侧着头嚼着喷香的羊腿肉,望着对面不远的金大哥心里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人那么聪明,他没说几句自己烦恼的心就敞亮多了。是呀,权当一次出游,一次和自己倾慕的人一起游昆仑山不是同样令人遐想,令人兴奋么?少女又想到了什么,脸突然红了,轻轻说:“古丽娜听金大哥的。”

金旗一直在想怎么进行这次不方便的探宝旅程。古丽娜已经来了,当然不能赶她回去,也不能让她空手回去。可是前面几百公里对她来说肯定是无法征服,更崎岖艰险的“路”不是一个凡人所能跨越,这么办?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干脆不想。

频频碰杯,美美地吃了一歺,天色已很晚了。金旗拿出自己的鸭绒羊皮睡袋,逼着古丽娜钻进去,并且亲自给她系好了活扣。做这一切金旗显得很自然,可是古丽娜尔泪汪汪地望着他,嘴角牵动着想说什么一直忍着没说。睡袋只有一个给了人自己就没了,反正金旗也没一点睡意,昆仑山脉寂静的群峰在夜色中像一个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让人震撼,让人自觉渺小。越是这样,金旗越渴望强大,在确定古丽娜累了一天,已经进入梦乡后他开始进入修炼状态,天地间无数光点汇向琼木孜塔格山的某个不知名的坡段处,若有人远远望见一定以为来了天外飞船。

金旗的自我感觉也同样美妙,沐浴着昆仑山钟灵毓秀的万年造化孕育而成的仙灵之气,一览无余的满天月华更是提纯、凝炼着太阴流。体内寸长的元婴脱体而出,很可笑地悬空端坐,装模作样吞吐着白练似的光华。一切是那么不可思议,一切又是那么自然而然。

右腕轻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神斩像终于获得自由一般,欣喜若狂地在无垠天幕之中飞驶、冲击、激荡。左腕微抬,一篷青光炸开,十丈之遥的空中出现一座巨大的、四四方方的青白色物体,正泛出一圈圈青白之气,中间的圆孔中射下一道淡金色的光华,像条从天而降的怪异的巨臂正蠢蠢欲动。金旗试着一揑青玉镇天印法诀,金芒忽地朝湍急的河:水抓去,只见一道水幕冲天而起,吸入镇天印中,其狂飙之势如万马奔腾。金旗吓得慌忙停止法诀,一切又复宁静。神目一看,嗨,镇天印某一格中一粒豆大的水珠正在空中飘浮。想想如此大量河水吸入,到了印中仅仅凝成一粒水珠,简直无法理解仙家神器的大神通。

一攻一守两件宝贝试过心情更爽,回头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古丽娜,重新凝气入定,趁此大好机会充分吸收天华地宝。

古丽娜做了一夜梦,梦中自己飘浮在一道道光幕之中,身边是从天而降的水流,正闪着奇怪的七彩之色……蓦地醒来,鼻端正飘来阵阵奶香。这个神奇的金大哥不知从那里变出鲜奶,火堆上一口亮晶晶的小锅里正热着喷香的奶茶。

“金大哥,你从那里弄来奶茶?”

金旗笑说:“快来吃早歺,完了我们还要抓紧赶路,前面的路可是越来越难走。”

果然,接下来的四十多公里要不是由金旗硬拉硬背,古丽娜根本无法走过。琼木孜塔格山影沉重地压下,河水一半是在冰坡上流淌,冰寒刺骨的湿气以及山隙间吹出的阵阵阴风换任何人都要胆怯得不敢向前。

在一垛十几丈高的冰川前古丽娜尔终于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为什么称前面是无人区了。金大哥,你看大山像要倒下来了,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脚下是寸草不生的冰坡,简直拉不住脚。面前又被这么高的冰墙挡住去路,真得不可能前进了,我想冻得生硬的古河床根本不可能有玉。金大哥,我们回去吧。”

古丽娜尔屈服了,她还算是个理性的女孩。

结果是金旗重新带着古丽娜撤回十七公里,在一处阳光照得到的光坡上给她搭了座野营帐篷,留下睡袋、燃火用的一堆木柴、锅碗、粮食羊肉等等。还特意给了古丽娜一块日历表,帮她带在左腕上,说:“在这里等大哥五天,大哥准回来。吃得用得足够五天了,表上有日历五天后我们一起回上流水村。好吗?”

看他忙碌地准备一切,古丽娜就知道他要留下自己,独自一个人走了。突然一个人被留在荒山冰峰之间,心里有无穷的孤寂和怯意。但是她知道说什么也没用,这个男人是不会回头的,他骨子里就透着不屈的冒险精神,越是危险的地方他越是想去。“去吧,金大哥去吧,古丽娜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回来。”古丽娜说着走近金旗,双手攀着他的双肩,踮起脚,双唇慢慢紧贴在大哥火热的厚唇上。

留下深深一吻,金旗毅然转身而去,他怕再等一刻就将溶化在柔情蜜意之中,不能无牵挂地走向不可知的遥远。在古丽娜一声声飘来的呼唤声中,金旗仰首长啸一声,飞速地向冰坡冲去。

一夜一日后金旗自测前行了足有五、六百多公里,脚下的克里雅河突然消失了。细细一看原来峡谷尽头的岩壁上裂了个大口子,河水正从口子中汹涌而出,一时涛如雷鸣、浪似碎珠,好一幅惊天动地的奔流图!这是克里雅河的源头?那么源头之水从何而来呢?金旗“目识境”完全打开,自昆仑月夜修炼后自觉功力又有突破,目力透达方圆六十余米。透过重重岩层、冰障,眼前出现一条暗河,克里雅河正在山肚子里涌动。哈!有戏!

脚下冰坡消失变成红沙土的山脊,两边耸立的峰头好像也拉开不少,阳光给山脊洒下了生命,绿的、红的、黄的一丛丛灌木生在岩石缝隙间,在阳光中充满生机。环顾四方空寂的群峰和多彩的植物像一幅狂野却又寂寥的油画,展开一望无际的辽阔和深遂。“啊…啊……”金旗畅快地喊着,让群山回荡起他清脆遼亮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