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毛料应该有五百多公斤重,在红圈里算是鹤立鸡群了。奇怪的是三面都擦开,都是黑沉沉的一无所获。也许正因为擦了三扇窗全失败,这块大毛料被无情地放弃了。这种黑钨砂皮色的原石最难把握,它外皮全被一层厚厚的沥青质泥砂粘附,完全看不清翡翠毛料应有的表现。所以栽在黑钨砂毛料上的人岂止上千。不过金旗眼中黑钨砂毛料是个魅力四射的大美人,就在擦开窗口处往里四公分多一点就若隐若现春之消息,再往里一派明媚绚烂,好大一团艳绿翡翠。

金旗不由怦然心动。玻璃地看多了,可是如此巨大,足足一百多公斤的玻璃地闪着让人垂涎欲滴的绿光,真还是第一次看见。尽管色调是艳绿,和太湖至宝帝皇绿相比,缺了泰正、高贵、雍容的味道,但是艳绿特有的明丽、娇俏、轻盈同样逗人怜爱。

就这三块仅需十万是不是太便宜?想想就忍不住偷笑。刚想跳进绳圈,又停住了脚步。反正时间尚早,不如继续找一找,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赚个盆满钵满呢。

继续扫视,又有一块毛料奔入眼帘。是一块和张唤之购入的黄加绿差不多的毛料,外面半边黑沉沉的像抹了锅底灰,半边黄僵僵的草枯色,很小仅五公斤,难怪无人注意。谁知丑陋外表中包涵着冰种黄翡绿翠。

再找了半小时也没找到出彩的毛料了。现在有四块很尴尬,金旗琢磨着到时弄两块凑凑数,好像刚才看到有几块化地的“雪地飘绿”,差一点就当无中生有吧。他到对面银行领了三扎三十万元现金,藏好十万,举着二十万挤进人群。见有人举着人民币来参赌,喧哗着的人群让出个道来。金旗隔老远就把两扎钱扔上平台,喊着:“我赌!”

胖女人狂喜,叫着:“看看,又一位先生来赌,而且是双赌,二十万赌六块。祝先生马到成功,随便挑,我们有人给你搬。请。”

金旗慢慢在毛料堆边踱步,故意拉长些时间。他指一块有人抬走一块,走到五公斤黄加绿毛料边上时他怔了一下,立刻蹲了下来。

就在黄加绿毛料的下面压着一块大个头,光半片就有一百公斤左右。这片毛料是居中砸开的半面,很可能采石时出了事故才造成现在模样。更惨得是砸开面一派隆冬季节,完全是扔在广场上充数的。却不料半片毛料中斜贯着一条五指宽的兰紫色带,这种兰紫很特别,显得分外文静,像个羞答答的初嫁新妇。金旗一看就特别喜欢,马上叫人抬了过去。由于这一发现金旗认为很有必要再次搜索一番,千万别错过了天大机会。

接着再没新的发现,挑了一块七十多公斤的化地“雪地飘绿”算结束了挑捡。想想二百多块毛料中仅仅挑出五块存有价值的赌石,难怪许多人要痛哭流涕了。

六块大小不一的毛料排在切石机旁,像接受检阅似的。不过呲牙咧嘴得样子确实让人好笑。胖女人闪:“先生,先切那一块?”

金旗指着最后挑得化地,说:“就先切它吧。”

唰唰响着的切刀落下,按照金旗划定的开线切下一片盖子,露出些许淡绿。人群一片嘘声,有人喊:“三千买给我。”金旗摇头,心想再往里切三公分就是真正的中低档翡翠“雪地飘绿”,按市价每公斤值二、三万呢,何况足足有四公斤实料。三千想买?做梦去吧。

三百多公斤的极品毛料被抬上切轮,费了五、六个人好长时间,有人不耐烦了,骂:“傻呀,尽拣大个拿,准是个大冬瓜!”

“保不准有馅呢。”

“有个屁馅,三面开窗全露,还会有馅?痴心梦想吧。”

在许多议论中金旗为毛料划定了切线,水花四溅,刀轮渐渐按下……毛料哗地裂开,一时众人像被耀花了眼,被闪闪绿芒吓住了。金旗指挥着再次把毛料掉面切割,不一刻又是切下簿簿一片石盖。再切!在所有人一阵惊愕中,三百多公斤的毛料被切去四面皮层,露出庐山真面目,方方正正略有缺角的一块极品翡翠――玻璃种艳绿!

先是寂静,紧接着爆发。几百号人的嗓门挤在一起,发出一声:“天啊!”声音传出几里地。有人跳了起来;有人猛抓自己的头发;有人掉头就跑去叫旁人;最滑稽的是胖女人,一屁股坐在台上痛哭起来,可以想象这哭是为丢钱啊!

“极品,真正的玻璃种!”

“多年没见了,垃圾变黄金啊!”

“比黄金贵多了,一百六十多公斤的净料,没有二千万别想碰。”

全场沸腾,议论迭起。人更多了,显得特别拥挤。有人在喊:“朋友,我出一千万。”

马上有人接口:“我出二千万!”

“二千一。”

“二千三。”

“二千四。”

价格一路狂升,金旗笑着不出声。他算过如此档次的翡翠净料每公斤二十万元不为过,一百六十多公斤算算值三千二百万元,不到此价以上他决不会放。价格还在窜,突破三千万后喊价声明显少了许多,一掷千金的人毕竟少数。

突然一声沉喝:“四千万!”

人群裂开,几名彪形大汉推搡着,硬挤开一条道来。一位年逾七十,精神抖擞的白发白须老者正龙行虎步,微笑着走入场来。

老人不言不语走到切开得明料边,看着、摸着、好一阵才抬头望着金旗说:“年轻人,四千万能让给我吧?”

金旗笑道:“请问老先生是……”

“老夫姓罗名振玉,是阳州汉工琢玉堂人。”

人群一片惊讶声,罗振玉是阳州玩玉人中第一富翁,身价数十亿。汉工琢玉堂不但广州、上海都有分店,美国拉斯维加斯赌城也有汉工琢玉堂。他在阳州翡翠界一言九鼎,跺脚地动的头号人物。现在他开价了,没第二人敢往上抬。罗振玉问:“年轻人能告至尊姓大名吗。”

金旗笑答:“金旗,河市人。”

“金少,好大运气。”

“呵呵,真撞了天大运气。这块绿翠既然罗老相中,开出高价,就按罗老出价成交吧。”

罗振玉高兴地扬声大笑,一把拉住金旗左手,说:“金少,随老夫到小店坐坐。来人,把金少的赌石全部运回本堂。”

一老一少笑着挤出人群,留下一片赞美、叹息声。顿时又有人冲入红绳圈内赌石。榜样效应真是害死人,唯独台上的胖女人望着转眼间抛上台来的四十万人民币格格笑个不停。

河市金旗这个名字很快就传遍阳州大街小巷,以二十万搏获四千万,巨大的财富落差刺激着阳州人以及到阳州参加公盘人的神经。赌石再次掀起风暴,成了这几天所有人交谈的中心话题。阳州日报、阳州电视台都报道了赌石新闻,后来弄清在徐家工坊切出璀璨春眼的正是河市金旗时,“一眼金”绰号立即响彻全城,化腐蚀为神奇,以小搏大成了“一眼金”两段流传很久、很久的传奇故事。

汉工琢玉堂果然气派非凡,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整个店铺给人感觉就是大家风范。一旁还有个侧门,进门就是会客厅,有专门接待人员。罗振玉领着金旗没有停留,直奔二搂大厅。大厅陈列着许多雕工精美的翡翠摆件,还有一些古玩。不过这些古玩太一般了,只能娱乐眼球而己。分宾主坐下,自然有人送上茶来,一等一极品普洱茶。

金旗打量着眼前老人,面色红润、双目炯炯、身穿真丝缎中式开衫、最显眼的是右手无名指上一枚满绿指环,正吞吐着灿烂春光。老爷子古稀之年,精神头比年轻人更盛。

罗振玉也在端详金旗,只觉得对面坐的年轻人浑身透出一种气势,一种飘逸的仙灵之气。这使罗振玉大为震惊,他浸渗武道六十余年,很明白这种练武之人能够感觉到的对方外溢之气是什么?这是高深的内功修为达到一定的高度的不自觉流露,也说明此人修为非同凡响。更使罗振玉愕然的是自己的心情会受对方气场的影响,他恬淡,自己也觉分外舒坦。难道对面坐着的年轻人是位高深莫测的大家?禁不住问:“金少习武?”

金旗当然也明白罗老是一派宗主,坦然说:“只会家传内功心法,练了许多年算有小成罢了。拳脚招式从没练过,有时朋友想和我交流一下,害得我好一阵手忙脚乱。”如此说也为了防止对方有比试之类的想法。

罗振玉大为感慨:“金少果然非平常之人,家传之学十分高深令人想往呀,难怪金少一身仙灵之气。”说着,目光落在金旗胸前,脸色顿变,急问:“金少胸前所佩是一枚古玉吗?”

“真是。”

“能否借我一观。”

金旗摘下龙佩,递给老人。罗振玉双手接过龙佩细观,慢慢老泪溢出眼眶,嘴唇也哆嗦颤抖起来。金旗急忙问:“罗老,你不舒服吗?”

罗振玉摆摆手,说:“无妨、无妨,只是心情缴动而已。金少可曾注意过玉佩背面为什么有一条通长凸槽?”

龙佩是农宅后院古井中所获三件玉器之一,因为金旗喜龙加上玉佩油脂呈亮、温润可爱,所以一直佩戴着。自己当然研究过这条凸槽,结论是这是雌雄双佩。这是龙佩也就是雄佩,应该还有一枚雌佩雕着飞凤的凤佩。此刻见老人问起,马上领悟,释然地问:“莫非罗老收着一枚凤佩?”

罗振玉连连点头,说:“龙佩是阳槽当和凤佩阴槽相合时会发着铮铮玉鸣,清脆和谐无比明亮。不过这仅仅是传言,是否如此试过便知。”老人随手拿起茶几上铜铃轻轻摇了几下,管事的匆忙赶到。罗振玉吩咐:“去叫伟儿带着凤佩来大厅见客。”

两人才谈了没几句,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一位二十出头,高大神俊的年轻人冲入大厅,嚷着:“老爷子,见客怎么要动传家宝?”

罗振玉斥道:“好没规矩!伟儿,快来见过你金大哥。”看得出老爷子平时很宠爱这个孙子,连责备时脸上也堆满笑容。

年轻人随手把一只锦盒交给爷爷,双目注视着金旗许久,才说:“三千元切出春眼,二十万元搏到四千万。你一定就是阳州传奇人物金旗金大哥,小弟罗大伟见过金大哥。”双手抱拳,很恭敬地行了一礼,满眼都是钦佩之色。

金旗忙起身回礼,说实话他根本不懂这一套,只是依样画葫芦罢了。

此时,罗振玉一手龙佩、一手凤佩,双手轻轻一合就听一声清亮玉鸣传来,久久不息……紧接着龙凤双佩闪耀出一片和绚的祥光,辉映得罗振玉老脸光彩满颊。低低的玉鸣仍在回荡,仿佛龙吟凤鸣美妙无比。一时之间,大厅中老少三人都沉浸在远古悠深的回音之中……

罗振玉摩挲着合二为一的龙凤双佩,慢慢叙说着:“这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可是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汉代。我们两家的祖先为汉代琢玉匠人中佼佼者,以汉八刀绝技扬名琢玉界。许多宫中御用玉器均出自汉八刀。传至东汉天下大乱,当时祖先传家之人只有兄妹俩。当时兄长被征当兵,恐怕活着回来希望渺茫,便精心雕琢了这对倾其心血的龙凤和合双佩。以龙佩赠妹,凤佩自戴,相约若亲情有缘,龙凤终有和合之日。岂料当时这对兄妹再无重逢,分手便是千年呀。”

罗振玉说到此处,老泪盈眶,唏嘘不已。喝了口茶才继续叙道:“我阳州罗家便是凤佩一脉传人,多少代薪火相传始终不敢忘先祖遗言,暗中寻访龙佩传人。多少年多少代,老夫早以为龙凤终无和合之日,谁曾想苍天有眼,我汉八刀之传人终于在阳州偶遇,龙凤双佩终于琴瑟和鸣,奇迹呀奇迹。”

故事暂停,金旗一脸茫然,若说龙佩传人应该是尧峰山下农宅旧主了。但是究竟是谁无法推敲,若说穿罗老岂非大喜坠到大悲,左思右想心里有了主意。此时罗振玉刚好擦尽脸上泪痕,双目呆滞地问:“金少,你能告诉我龙佩一脉的情况吗?”

金旗沉声道:“可惜了,家父在我年幼时已经过世,家母没几年也随家父去了。家里仅剩我一人。这块龙佩也是在旧物中找到,由于喜欢常戴着。关于龙佩我并不知道来历和渊源,所以没法告诉老伯任何汉八刀龙佩一脉的消息,还望老伯谅之。”

“贤侄是不是掌握玉雕之功?”不知不觉双方都改了称呼。

“没有,家父母全是下放知青,我也是从工厂下岗后才接触翡翠玉石的。”

老人长叹声:“汉八刀果然失传了。可惜呀!”

金旗劝慰说:“伯父不用为此伤心,汉八刀代表中华文明史上玉文化灿烂一页,有多少人顶礼膜拜,这些足以告慰先祖了。我们后代不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继续不断地书写玉文化的篇章,这就是一种文明传承。我想先祖泉下有知也能宽怀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