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县一间酒吧里。

李青山的面前摆了十来个啤酒瓶子,人已喝得迷酊大醉。

此时也是凌晨两三点,酒吧里就只剩下一桌客人,就快要打烊了。经理走了过来,晃了晃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李青山。

“老板,我们要打烊了。”

李青山动了动,睁开眼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就要往门外走去。酒吧经理伸手拦住了他,笑道:“老板,您好像忘了件事情,喝酒的钱还没给呢。”

“多少钱?瞧把你吓得,小爷我有的是钱,还怕我赖账不成?”李青山甩了甩手,身子颤颤巍巍,醉得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酒吧经理把单子递了过去,笑道:“老板,您今晚一共消费一千五百块。”

李青山伸手从西装兜里掏出了钱包,打开一看,里面却只剩下几张毛票。

“额,没钱了,我出去取了钱再给你。”

那经理脸色一变,道:“老板,没现金不要紧,咱们酒吧可以刷卡

。请把您的卡给我,我刷一下就好了。”

李青山的钱包里就只有一张卡,几个月前,戴秀珍为了他兄弟俩发展事业,把一张存有十万块钱的卡给了他。这十万块钱是庄家给的彩礼钱。

酒吧经理接过李青山递来的银联卡,用无线刷卡机刷了一下,显示余额不足,把卡退给了李青山,道:“先生,你的这张卡余额不够,麻烦你换张卡。”

“什么?老子这张卡里明明有十万块,怎么可能不够呢?是不是你小子黑了我的钱?”

李青山耍起了酒疯,揪住酒吧经理的衣领,嘴里喷涌出难闻的酒气。

酒吧经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见李青山撒泼,也不再客气,用力一推,就把李青山给推了个人仰马翻。

但凡酒吧之类的娱乐场所,免不了会有一些看家护院的打手,看到这边闹了起来,几个身穿黑衬衫的打手立马围了过来。

“吴经理,怎么回事?”

酒吧经理道:“这小子没钱还他妈发脾气,哥几个,给他上点眼药。”

……

李青山被打的鼻青脸肿,最后被酒吧的保镖从屋里拎了出来,扔到了马路上。胃里一阵恶心,倒在地上的李青山一下子没忍住,跪在地上呕吐起来,吐出来的秽物顺着嘴角滴到了衣服上,给他沾染了一身的臭气。

“我的卡里怎么可能会没有钱了呢?”李青山呢喃自语,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前面不远就是一家银行,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变换着色彩,李青山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走着。

“我的卡里怎么可能没钱了呢?明明有十万块的吗?”

他喝多了酒,意识已经模糊了,或许是因为不想接受残酷的现实。走到银行门前,他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看银行外面的自动取款机。

“对

!一定是那孙子骗我!”

李青山转身朝取款机走去,到了取款机前面,从钱包里摸出了银行卡,把卡插了进去,输入了密码,按下了查询键。电子屏幕上很快显现出了一串数字。

“个十百。”

李青山嘴里念念有词,数着小数点前面的数字,原来竟只剩下三位数的存款。他晃了晃脑袋,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又数了一遍,可无论他怎么数,小数点后面的数字都不会跑到前面去。

呆立许久,李青山突然“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没钱了。

十万块钱啊,短短数月,竟然只剩下几百块钱!李青山抱头蹲在地上,拼命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想起刚拿到这十万块钱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踌躇满志,一心认为自己一定能够干一番大事业,从而不再被庄家人瞧不起。

可他现在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赚钱的料,相反,倒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其实,这十万块钱用于养鱼上的投入只有一半不到,剩下的一大半,要么是被他在赌桌上赌输了,要么是宴请狐朋狗友胡吃海喝花掉了。

“我他妈真是个废物!”

李青山甩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黎明前的街头格外的寒冷,风吹在身上,如同寒冬腊月的寒风,冰凉刺骨,割面生疼。

黎明前,天地间的一切都是冷寂的。没有鼎沸的人声,没有拥堵的车辆。李青山抬头望着天边,离城市非常遥远的地方,光明在黑暗下悄然升起,天光应该很快就会显露出来。

他从身上摸了根香烟出来,点燃后猛吸了一口,静静地看着天边,等待清晨的第一缕曙光。

天每一天都会黑,每一天都会亮。李青山却看不到自己的黎明何时才能够到来,留给他的仿佛只剩下永寂的黑夜。

“哥,你怎么睡这儿了?”找了他半宿的李青水终于在马路牙子上找到了李青山。

李青山被他叫醒,一看是自己的亲弟,二话不说便哭了起来

“青水,咱们没钱了,十万块没了……”

李青水比他要更心疼这十万块钱,这是庄家给他们家的彩礼,相当于用这十万块钱买走了他的姐姐。

“哥,别难过了,我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李青水违心地安慰了他几句,其实从他内心来说,恨不得狠狠地踹几脚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兄长。

“还怎么东山再起?咱们成穷光蛋了!”李青山赖在地上,如同困兽般嘶吼道。

“没有钱咱们可以借,以后咱们踏踏实实养鱼,聚少成多,慢慢地咱们就有钱了。”

听李青水这么一说,李青山的脑海里马上冒出了一个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道:“青水,青梅有钱,我怎么糊涂了,我们可以问她借钱啊!”

李青水忍不住提醒道:“哥,我姐的钱都是庄成超给的,你不是说最恨他么?”

只要能让自己翻身,李青山管不了那么多了,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道:“青水,走,找青梅借钱去!”

……

陆恒远推着自行车进了镇政府的大院,很快便出现在了梁汉明的办公室门外。

“咚咚……”

陆恒远抬手敲了敲门,梁汉明正在办公,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是他,笑道:“小陆啊,快进来。”

陆恒远走了进去,在梁汉明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笑道:“梁镇长,找我来有何贵干?”

梁汉明哈哈一笑,道:“你小子跟我客套什么?不闲扯了,说正事啊。老李的病情你听说了吗?”

陆恒远道:“我还是他刚住院那会儿去看望过他,这些日子所有心思都扑在了鱼塘上,倒是没听到什么消息。”

“唉……”梁汉明叹了口气,道:“小陆,老李从镇上的医院转到市一院去了

。”

陆恒远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想必是李德洪的病情加重了,心中涌出内疚之意,道:“早知他得了癌症,那天我就不该气他,否则他也不会那么早发病。”

梁汉明道:“我今天早上去医院看过他,人已经瘦得不行了,就剩下一块皱皮裹着老骨头。他儿媳跟我哭诉,说前前后后花了好几万了已经,家里没钱了。”

陆恒远了解李德洪的儿媳妇,冷冷道:“恐怕她是不想再花钱了,想把老李接回家等死是不是?”

梁汉明点了点头,叹道:“可老李还不想死啊,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他求生的**很强。不过这又有什么用?他现在躺在病**,一家子人谁还把他当回事?都把他当作累赘,想来他这一生还真是让人唏嘘啊。”

“我找时间再去看看他吧。”

李德洪现在成了这样,陆恒远心里总是有些愧疚,心想着改天去市里送五千块钱给他,希望能借此让自个儿心里好过一些。

聊了一会儿,梁汉明把事情拉到主题上来,道:“小陆,其实今天我把你叫过来,是有其他事情的。”

陆恒远也料到了他另有目的,笑道:“梁镇长请讲,只要不是让我接任村长就行。”

梁汉明尴尬地笑了笑,道:“你小子一句话就把我想说的全都堵死了。还真让你猜对了,我今天正是为了这事才找你来的。老李的病情你也知道,恐怕是命不久矣。镇上已经讨论过了,打算挑选一个年富力强又有能力的人接任村长。我思来想去,陆家圪崂符合条件的人还真不多,最合我心意的那个人就是你。”

陆恒远是打死也不愿做官,他志在搞自己的养殖业,一步步打造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在他看来,一个人一辈子能踏踏实实做好一件事,那已属不易。

他自问没有脚踏官商两条船的本事。而且从目前国内的形势来看,为官者经商,虽能谋得一时的方便,却难以恒久。等到生意做强做大,头顶上的乌纱反而会成为牵制手脚的枷锁。

“梁镇长,你的厚爱我心领了,只不过我真的对当村长没什么兴趣,你也别跟我谈什么奉献不奉献的。我把我七年大好的青春奉献给了祖国的边疆,我想我奉献的已经足够了

。”

梁汉明也不愿强人所难,道:“你不愿意那就罢了,不过老李是被你气得病倒的,你得为这事负责。”

“呵呵,梁镇长你要我怎么负责?”陆恒远笑问道。

梁汉明道:“陆家圪崂村里的情况你应该比我了解,依你看来,谁比较合适呢?”

陆恒远也正想把赵香芹推荐给梁汉明,闻言心中一喜,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皱紧眉头,假装思索,过了片刻,伸手从梁汉明的办公桌上拿过了纸笔,在纸上写下了赵香芹的名字。

“梁镇长,你看这个人怎么样?”

梁汉明看到纸上的三个字,眉头一拧,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陆恒远,讶声道:“小陆,你怎么会推荐她?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啊!”

赵香芹艳名远播,梁汉明也听过许多关于她的传言,对她的印象就是这是一个漂亮且善于卖弄**的女人。

“难不成小陆也成了赵香芹的裙下之臣了?”陆恒远的这个推荐让梁汉明大感意外,不禁联想到这一层。

陆恒远能猜到梁汉明心里会怎么想,笑道:“梁镇长,我可以用我的人格做担保,我和赵香芹没有什么。我之所以向你推荐她,完全是出于对她的能力的欣赏!”

陆恒远是他交心的朋友,梁汉明相信他不会骗自己,笑道:“小陆,我不是怀疑你。不过就算我这边通过了,想要让陆家圪崂那帮老少爷们接受一个女人做村长,恐怕不是件简单的事啊。”

“简直难于登天!”陆恒远叹道:“论能力,赵香芹要比李德洪强百倍。我和她聊过,发现她的目光很有前瞻性,如果她能当上陆家圪崂的村长,我想她一定能给咱们村找到一条光明的出路。”

梁汉明道:“小陆,我这边可以为她大开方便之门,不过能不能征得村民们的同意,那就得靠她自己的本事了。”

陆恒远点头道:“梁镇长,这些我都明白。她一个女人想要坐稳村长的位置,没有过人的能力显然是不行的。村民们的刁难就当做是对她的考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