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对于司机的“第一”,中月略感说错话的不安,对于“第二”,中月就迷糊了,不懂司机饿不饿死跟非亲非故帮不帮忙有什么关系。

于是问道:“你怎么会饿死?”

“这话说来就长了。”司机本就想大说特说一番,就像喝了一肚子烧酒正闹腾地要从喉咙里冲出来一般,这时中月却伸手指进他口里在他咽喉一搅,顿时澎澎湃湃欢畅快意地向外倾吐。

“去年腊月,我第一次跑市里,拉的是一车鸭子。货主直到凌晨四点钟才忙完。因为第二天还有一批货要拉,就又往回赶。

不想快出市区时车子却抛了锚。腊月的后半夜本来就冷,四、五点又是最冷的时间,打霜拔冻,滴水成冰的。

那天我和货主没打算在车上过夜,就没带被子去。娘的,那个冷!直从脚心往背脊骨里钻。

柴油机里的水本是热的,开始还能帮着对付寒冷,机子熄火后不多久就冷了。

可把我们冷的够呛!周围又没有人家,又不知道哪有修车的,就算有,恐怕也没人愿意出来干。”

司机嗓声沉静起来,中月坐他旁边都似乎觉出那时的冷,不由自主的拉拉自己的衣领子。

“我们俩冻得又是跺脚,又是跑步的,可不行!太冷了。又饿,肚里没有东西,再跑也只是累,又乏,更冷了。好不容易捱到五点,我们两个抱在一起缩在座位上,巴望能遇上个人。

可见鬼,一个人没有!冷清清的。我们差不多僵了,心想这回可冻死了。

迷迷糊糊的,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听见有车子的响声。

我们都想叫,可听在我们自己耳里都嫌小。

就在我们绝望时,车门被人拍得响了,我们当时只能稍稍挪挪身子。

幸好,那人没见动静,就扒在车门上向里望。见到有两个人抱在一起,可能也很奇怪吧。他就叫喂、喂!

“我听得到,只是不太清楚,脑子里嗡嗡的很嘈杂。那人可能也猜到了情况,忙打开车门进来,给我们揉脸,揉手揉脚。

说也奇怪,我们竟恢复了知觉,才看清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满脸络腮胡子,很威武。

“我们被他半扶半抱地弄上他的三轮车,他带着我们又骑了一段路,来到一排木板搭起的棚子屋前。只听他叫道:小英、小英,这有两个人冻僵了,快烧点水下点面。

“我们又被他抱进屋里,放在他**,堆了两床被子。

过了一会儿,他又端来温水给我们抹脸烫脚,又吃了两碗**辣的面,才逐渐恢复了精神。他问我们怎么回事,我们把原因向他说了。

他就又把我们捺到**,叫我们继续用被子焐会,他去替我们看守车子。”

司机一口气说来,说得十分投入,全然忘了他在开车。

中月一面听一面还得提心吊胆地望着对面开来的车,生怕司机说得兴起忘记了让车。

但见司机一边说话一边让车,似能分心二用,两不耽误,不由得佩服起司机来。只听司机续道:“这人当然就是我那结拜的大哥。只不过那时还没结拜,谁也不认识谁。那天他拉了一车菜到批发市场,批给别人卖。

回来时,才撞见我们,就把我们救了。我们睡到上午10点多才起来,然后跟女主人聊了会,才知道救我们的正是她当家的,叫方清明。

他是清明那天出生的,所以村里人都叫他清明佬,女主人叫纪小英。

又得知清明佬大哥还在给我们看车,我们就赶紧往车那边赶。小英嫂叫她儿子阳阳给我们带路。到了后发现有人正在修,才知道是大哥叫人来修的。

“车修好了,我们向他们告别。我和货主都想给他钱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他死活不要。我们怎依,最后他发怒了,说看得起他以后就跟他做个朋友,时常来看看他,给钱就是瞧低了他。我们没办法,只好谢过他上车回去了。

“我因为跑运输的关系,以后经常到市里来,每次都去看看他们。今年正月,我到他那去拜年,越说越高兴,我说索兴我们拜了把子吧。

大哥也是爽快人,我们就成了兄弟了。哈哈,痛快!”

司机越说越兴奋,禁不住双手都在方向盘上拍起来。

中月大惊,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但幸好没事。

“兄弟,你说,我大哥这么好的一个人,难道不会帮你么?”司机转过头来,眼睛里满是要中月认同的神色。

这句话,中月倒是不好回答。只好顺势说道:“那就多谢大哥了。”

“谢什么?应该的。我瞧你很对我胃口,不如咱俩也拜了把子吧?”语气显得很是热切。

中月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这司机大哥真有趣,巴不得每个人都和他拜了把子才好。

司机没听见中月答应,急了:“你看不起我咋的?拜不拜也有个回话啊!”

中月忙说:“不是不是,只是我还不知道大哥的姓名呢,怎么就拜把子?”

“哈,真是傻得可爱,这还不容易!我叫义大彪,今年32岁。兄弟你呢?”

都到这时候了,中月不好再拒绝,就说:“我叫贺中月,今年27岁。我以后就叫你彪哥吧。”

“好好好!”义大彪兴奋的不得了,“吱”一声刹了车。

中月忙问干什么,义大彪笑着说:“下车拜把子啊。怎么,你不懂么?”

“心里拜了就可以了,也不用下车跪拜。”

“这可不行,怎么能马虎呢?”拉着中月下了车。

于是两人朝东跪下,双手合什,拜了把子。

义大彪很高兴,哈哈大笑地叫了声:“中月弟!”

中月也叫了声:“彪哥。”

站起身来,中月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与人义结金兰。

上车后,两人各自把家里的情况介绍了一遍。

中月才知道义大彪家离嵩山岭只三十来里。

从嵩山岭出来上大路,右边一头通向天乌市,左边一头则通往义大彪家。他家里有一位六十岁的老母,两个孩子,大的是儿子,小的是女儿。

义大彪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听说清明佬大哥也在这一带。义弟,你们这边可有一个叫“老屋下”的村子么?”

“有啊有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哈!可不是很巧么?我大哥就是老屋下的,说起来你们还是老乡呢,他更加会帮你了。哈哈!”

“他不是在市里种菜吗?不是市里人?”

“哪里!他是老屋下的,在市里种菜。也跟出门打工差不多。市里人吃的菜一般都是外地人种的,本市很少会有人去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