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难道拔了多少款都不知道么?”王长喜问道。

“这只有财政部门的才知道了,而且知道的人也不会多。何况中间还有许多关键。”

“什么关键?”王长喜显得很虚心。

“上面拨了款,下面去领时,当然还要打点一番,这打点的钱总不能叫领钱的人出吧?”

“为什么要打点?拿自己的钱也要打点?”

“我说老弟啊,你真得多学点东西啊!不打点?不打点就拿不到钱!今天有事明天没空,或是资金周转不灵或是金库没钱,你只有眼睁睁等着,是自己的也领不到!只有打点了,人家得了好处,自会帮你办事。这打点的钱嘛,自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哦!”王长喜本不是笨人,只是不明门道,又刚入候门,自是不清楚里面的规矩。现在一经提点,顿时明白。

“因此,就算不被克扣,也会流失一部分了?”

“那是!但钱一旦过手,还有不顺手牵羊的道理?这道理乡里知道,县里也知道。所以这回咱们分了这拨款,乡里虽知道,也没话说,何况他们本来就得了那一份大的,更是不会说什么。”

“嗯。”王长喜顿了一下,想起了一个关键所在:“那洪水灾害是几年前的事,这钱是不是来了好几年了?”

“这钱是洪灾的年底到的……”

王长喜想,到的挺快的啊!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快的效率?

又一想,这钱过手就有油水捞,各级相关部门自是努力办事,生怕久了,被吞完了。

因此有这么快的效率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听向保国续道:“我们发放了一些以安民心,同来的还有几万斤大米,我们也发了上万斤。这样上面问下来也有交待,发完后钱还剩20多万,米当时就卖了,分了。钱我们压着没敢动。后来许多地方都因为贪污救灾款而后事发,我们更是不敢妄动,那笔钱就一直在村委合作社放着。”

“怎么现在又敢分了?”

“一来风声已经过了,二来前几年的几位村委干部眼看着就要退休了,吵着要分。再不分他们有可能把事情闹大。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这么大一笔款子放在合作社,来路又不明,以后上面查出来问题可就大了。又恰好赶上这次扶贫贷款,就趁这个机会分了。以后要是查了出来,就说这笔款子是扶贫贷款,现在已经放出去了。领导不信吗?不信去查一下就知道了。王永传家贷了五千,赖瘌痢五千,老石头四千,还有谁谁多少多少……哈哈!这不是合上榫头了么?”

“高明!这主意真好!”王长喜由衷的赞叹,但内心却隐隐地有些不安,觉得有些地方还有些不妥,但究竟什么地方不妥,又飘飘忽忽的抓捏不住,实是奇怪之极。

“那哥的‘贷款’也‘贷’出去了?”王长喜笑着问。

“贷出去了!扶贫贷款么?不贷给贫困户,怎对得起老百姓?哈哈,哈哈哈!”

“呵呵!”

哥儿俩都笑起来,乌洁从房里转出来,笑着说:“什么好事啊,怎么还大伯子笑得这么开心?”

“呵呵!这些事你们女人家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哎,我叫你泡茶呢,怎么还不端上来?”

向保国马上站起身说:“不必了,我这就回去。过几天恐怕就要开始了,到时再来跟你打个招呼。”

“好好。”王长喜一边答应着,一边埋怨乌洁忘记了泡茶。

向保国一面说“哥儿俩还那么客气干啥?”一边往外走。

背后传来乌洁的解释声:“我见你们聊得那么热乎,怕打扰你们……”

向保国微微一笑,想这弟媳真是不错,人又漂亮又懂事,不像自己的黄脸婆,管得自己死紧,巴不得拿绳子将自己绑在裤腰带上。

又一想,你管得紧又有什么用,我还不是照样……,你管得越紧我越做得隐蔽。唉,弟弟真是好福气,老婆那么温顺,又长得那么水灵,真想……

“嘿嘿。”向保国嘴角溢出邪笑,但马上警觉起来,四下里一望,黑乎乎的没人,才安心了,咳了几声,整整衣服,一本正经、抬头挺胸地回家了。

七月底的天气还是很热,蚊子自然也多,又在野地里。爸爸东拍一掌,西抓一把,痒的不行了。

外面稻草的烟熏虽然有效,但总有一些倔强的蚊子耐不住血的诱惑,前仆后继地闯进来,盯上了就一定要吸个饱,挥手赶都没用,唯一的办法就是拍死它,因此没多久,爸爸已经满手都是自己的鲜血了。

“嗡嗡”的声音加上不可遏止的痒,爸爸怎么也睡不着。这段时间以来,每逢来这守鱼,就睡不好,所以隔几天就得在家好好休息一晚,或者回家后再睡个回笼觉。

人睡不好,白天还要干活,爸爸整整瘦了一圈,本来就干瘪矮小的身子更是像缩小的干茄子一样,又干又皱。

有时爸爸也不免抱怨蚊子:你吸血就吸血吧,不要叫也不要痒多好啊!

干嘛又叫又痒的害人睡不成觉?吃血就吃个自在的,你吃你的血,我睡我的觉不好吗?”

捱到午夜,实在太累了,疲劳终于压倒了痒,呼呼睡去。睡梦中,仍不时拍打。

第二天一早,爸爸便醒了来,到了年纪的人,睡不了几个小时就醒了。

稻草早就烧完了,只剩下一堆黑灰,黑灰四周是一圈没有烧完的稻草兜。

爸爸伸了伸腰,浑身有点酸。

全身有好几处都痒兮兮辣兮兮的,注目一视,痒的地方是被蚊子咬出的“疹”,辣的则是因为痒而搔破了皮的疹子。

甩了几下膀子,依着眼前的小路朝回家的大路上抄去。

走不几步,小山丘后面转出一个人来,隔得远了些,看不清脸,不知是谁,看衣服应是一个女人。

快走几步,才看清是刘菊华,心下咯噔一声:莫非她真要回家找人去二伯家打中月?

想快走几步去拦,但刘菊华的脚步甚快,转眼行出去好远。

爸爸心里也有顾虑:本来就是她没理,走上前去劝她不是示弱么?难道她村里人也跟她一样不讲道理,会跟她来胡闹?再说她族里本就势微,不会叫到那么多乱来的莽汉吧?

这么一想,爸爸就不再存拦阻她的念头,由她去吧。

回到家后把这事跟家人一说,也都说不会有什么事,他们来了总得讲道理吧?到时候再理论就是了。就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