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禽岛屿……茫茫大海。

在那妖禽岛屿下方大海深处,有一座上古大阵,隔绝了海水。大阵之内,建立着诸多殿宇楼台,年年月月,都会有许许多多的海中贝类,在海中繁衍生息,每天黄昏之时海贝都会集结出一座上古大阵,释放出一种名作炽阳弧光雷的雷光。

那座大殿,叫做日月同辉大殿。

殿上有一副对联: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

位于海上的妖禽岛屿峭壁深洞当中,养育着诸多妖禽。

当年离开妖禽岛屿之时,柳毅也在心中盘算过,只等有朝一日再度回到妖禽岛屿,一定要去妖禽孵化之处的那一座血池当中,闭关精修一番。可后来因为有诸多事情牵绊着,柳毅终于是未能如愿,没能在那妖禽岛屿深处潜心修行。

就连那个居住在海中日月同辉大殿里,日夜玩弄着灵气珍珠打弹珠的金甲巨人,柳毅自从离开了琼玉地界之后,就没有见到过他。

每每想到这些事情,柳毅总会稍稍有些感怀。

修行之士活得越久,就越是见多识广,遇到的人也越多,分分合合也就越多。

这生生不息大殿里弄大了女人肚子的手段,与那妖禽岛屿血池的功效相似,可以算是物是;至于这大殿当中的修士,则与柳毅当初在血池所见的生灵绝然不同,至少羽毛兄就早已归位离去,这可以算是人非。

物是人非。

一念至此,柳毅禁不住摇了摇头。

酒,历来都是一种好东西。

对于太乙金仙来说,寻常的酒水喝得再多都不会醉。

就算是琼玉地界专门用来灌醉修行之士的顽石醉鬼酒,也只能灌醉了寻常修士、寻常仙人。修为越高,就越难以喝醉,柳毅修炼至了万物生功法第五层,肉身强度堪比后天灵宝,怎会轻易喝醉?

哪怕这酒与众不同,是陆压道人一量劫之前酿制的灵酒,也喝不醉柳毅。

火辣辣的烈酒,从喉头滑过,就像是一溜炽热的火焰洪流,从舌尖沉入了脏腑深处,烧得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热了起来。

有多宝道人放出的大阵在周围,这酒香自然穿不出去。

那个站在大殿当中施展法门神通、半人半马的大神,压根就没有发现柳毅等人守在一旁窥视,他只捏出一道道法诀,掀起了一股股罡风,吹起了沉在池底的那些药粉。

呼呼呼!

药粉汇聚成一团一团的沙尘,劈头盖脸就朝着池中女子口鼻之间灌去。

有诗云:二月春风似剪刀。

这阳春三月的春风,在大神手中法诀的操控之下,也变得像是剪刀一样,把那些妇人与婴孩之间的脐带剪断了。旋即,这春风再化作一只只无形的大手,将坠在地上的婴孩捧了起来,吹到了那些妇人胸前。

于是,柳毅便亲眼见着了,数千个女子一起给小孩喂奶的壮丽景象。

凡俗世人生下小孩,除了要剪断脐带之外,还要用热水给婴孩沐浴,可在这生生不息大殿当中,那半人半马的大神只需一道最基础的避尘诀,就将妇人与婴孩身上的污渍驱逐得干干净净。

有些女子,是第一次生下婴孩,初为人母,在喂奶之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惊慌忙乱,甚至脸色发红有些不好意思。

而那些生过一胎,或者是生过了很多胎的女子,却显得悠闲自在,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众女子或是忙乱,或是驾轻就熟,半柱香的时间之后终于喂好了奶水。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个生孩子生辰了一种习惯的女子,则带头朝上方那个半人半马的大神拜倒,怀抱着婴孩跪伏在地上,口中高呼道:“谢大神赐子!”

第一回生孩子的妇人见别人拜了,自己也跟着拜了下去。

在她们看来,跟在别人身后随大流,终归是没有错的。

人从众。

池中满满的跪了一地,山呼大喊着。

那半人半马的大神也没有躲闪避开,脸上只带着高高在上的笑容,随即衣袖一卷,转身离去了。

直到这位大神消失得无影无踪,跪在地上的妇人才一个个站了起来,竟就这么抱着孩子,坐在了尺子当中。

哗啦啦!

汹涌澎湃的洪流浪涛之声,从远处传来。

柳毅顺着水声看去,顿时见到了一道瀑布,从远处地面升腾而起,像喷泉一样,在空中划出一条拱桥模样的弯道,再冲入了生生不息大殿当中,灌入水池。

原本干涸的池子,一下子被注满了水液,水面若再高三五尺,只怕会溢出来。

这一下,又把那些初为人母的女子吓得惊慌失措。

可年老一些的妇人却神色十分平和,竟是纷纷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池水中就生出了浓浓水雾,雾气熏得池中没闭眼的女子也纷纷晕了过去。

半柱香之后,那半人半马的大神再度出现,继续施展手段。

又有诸多灵药从殿外飞来,化作灰尘落入了池水当中,融合成浑浊的药汁。

池中婴孩吸入了药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片刻之间就变得有两三模样。等到池水与药材消耗一空之时,那些婴孩已经能开口说话,已是能口中喊着“妈妈”,这些娃儿,居然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就滋生出了灵智!

此后,那大神又出现了数次,池子里换了好几次池水与灵药。

池中的婴孩,立时一夜,就长大到了十五六岁的模样,其中有男有女,全都穿好了送入大殿的衣服,再鱼贯走出了大殿。

出了大殿之后,就有修行之士前来把这些凡俗世人带出了这一片洞天福地,领去了各处城池当中,该去药园的去药园,该去谷地的去谷地,该去矿山的去矿山,该去****的则去了****。

诸多妇人带着孩子,纷纷立山。

时至此刻,天色已明。

一夜之间,这座生生不息大殿当中,繁殖出了八千多个凡俗世人。

多宝道人又在殿中等了数个时辰,等到日中正午之时,又有一批一批妇人,被洞天福地当中的修行之士带了过来,领到了这大殿当中……

柳毅知道,又有一场繁殖即将开始。

这种生儿育女的方式,与当初琼玉地界妖禽岛屿当中的妖禽,又有何差距?

柳毅摇了摇头,倏然之间就发现了,妖禽岛屿里的妖禽靠着捕鱼为生,最终会在黄昏之时,被海贝释放出的炽阳弧光雷轰杀了,一身血肉也会变成海贝的食物,最终凝结成一颗颗的灵气珍珠,最终收藏在海底日月同辉大殿之类。此等手段,与凡俗世人养猪差别不大。

至于这生生不息大殿养殖人类的手段,与妖禽岛屿也十分相似。

妖禽终究没有灵智,只是扁毛畜生,与****无异,妖禽除了凶猛异常之外,与牛羊鸡鸭没有多少差别。

可从生生不息大殿当中繁殖出来的凡俗世人,却是活生生的人。

在众多母子离开生生不息大殿之前,那半人半马的神人手持着一卷玉简,放出无限明光,朝着诸多刚刚长大的婴孩照射一番,就让那些婴孩懂得说话,懂得与人交流,除了阅历浅薄宛若一张白纸之外,智商与寻常凡俗世人,已是相差无几。

在这生生不息大殿当中,多宝道人又停留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朝阳升起,多宝道人才朝柳毅拱了拱手,指着离开生生不息大殿的一对母子,说道:“师叔祖,我们且跟着这一对母子,看看她们结局如何。”

所为结局,应该就是说看看她们会如何死去。

当初在种岛天界之时,柳毅并无半点留恋,只想早早前往云海天界,与亲朋好友以及红颜知己汇合。

可而今在这敌方世界里,柳毅却对这等从未见过、稀奇古怪的事情生出了兴趣,当即只问了一句:“我师门修士,全去了云海世界,他们可还安好?”

“师叔祖放心。”

多宝道人点了点头,言道:“贫道在无尽虚空大阵中布置手段,准备算计师叔祖之时,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谋划,曾令我门下另一个弟子前往了云海世界,让他务必要守卫着师叔祖师门的修士,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既然如此,那就在这敌方世界当中,多留一些时日。”

柳毅点点头,他倒要看看,这世界当中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嗖!

多宝道人衣袖一挥,带着众人飞出了生生不息大殿,追向了那一对母子。

半人半马的神人依旧在生生不息大殿当中勤勤恳恳的施展手段……

每一个离开生生不息大殿的新生儿,手臂上都会多出一个寿元玉环。

寿元玉环里的寿元余额不多,仅有三十六个时辰。

说得好听些,这个“三十六”的数字,正好符合了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中的天罡之数。若说得直白一些,三十六个时辰则是三天时间,一日十二个时辰,也就是说那些新生儿最多只能活三天。

若想活得长久,则需要出去做事。

矿山、药园……大多是在这样的场合当中劳作。

新生儿若是三日不做,就会寿元耗尽而死。

呼呼呼!

寒风呼啸。

几个从洞天当中的飞出的修士,带着那一对母子飞出了数千里之外,用了大约半日时间。

半日时间,已是将三十六个时辰消耗了整整三个时辰。

等到修士把这一对母子带到了一座城池之时,天色已经快晚了。

那母亲带着孩子,进入城中,快步走到了一座小院之内。

院子不大,十分的简陋,晾着一身衣物,这母亲也不富裕,就只有两身衣服,一身穿着,一身用来换洗。

她领着儿子走到了衣服下面,指着那破烂的衣服,神态有些彷徨,说道:“这一身衣裳,还是以前我从生生不息大殿里刚刚出生之时,大仙穿在我身上的,这样的衣服你也有一身。我身上穿着的,就是当年我母亲买的,只是她已经不在了。”

“我也要一身衣服换洗!”

那儿子指着衣服,说着:“母亲有两身衣服,我也要两身。”

“依你就是了。”

那母亲溺爱的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寿元玉环,说道:“我给你买就是了。”

她手臂上的寿元玉环在昨日之时,还只有一十三个时辰的寿元余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寿元耗尽而死。可生下一个小孩之后,生生不息大殿则奖给了她一个月。

寿元玉环上显示着:“一个月零一个时辰零三十七分零……”

柳毅站在空中,将那女子手臂玉环上的字迹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念想道:“看来先前矗立在城中的那座石碑上的榜文是真的,并没有胡编乱造,果然是多生多得,少生少得,生一个就奖励一个月的寿元。”

这初为人母的妇人,叫做蔷薇。

至于姓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当初第一天从生生不息大殿回来之时,她母亲见到山中蔷薇开放了,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于是,根据蔷薇她们家取名的习惯,蔷薇就把自己的儿子取名叫做大树。

在她看来,只有大树才能活得长长久久。

刚刚回来一两日之时,这个叫做大树的孩子比较懒散,就算是去上工,也是出工不出力,总是想着偷懒,结果被捕快用鞭子在身上狠狠的抽了几下,不仅没有在光阴大殿里领到寿元,更是落下了一身伤势。

他母亲蔷薇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儿子寿元耗尽而死,于是就多买了一些稍有营养的食物,喂给大叔吃,大树在**躺了足足五天,才能下床。

五天之后,大树继续去矿场上工,轮着大锤子,奋力砸着矿石,终于在回到光阴大殿之后,领到了十三个时辰的寿元,于是他心中欢喜至极,去买了些好吃的,回家要犒劳自己。

蔷薇见大树花费了寿元买一些味道不错却没多少营养的吃食,心中有些发怒,却溺爱着二字没有把话说出来,只默默的盯着自己玉环里越来越少的寿元叹气。

城中没有药铺,也没有大夫。

大树卧病在床那五日时间,不能去矿场上工,不仅赚不到寿元,还消耗掉了蔷薇好几个时辰的寿元做饭前,睡在**五日也是五日寿元。

如此一来,蔷薇靠生儿子赚来的一月寿元,则只剩下不到二十五天。

日子,终究要过下去。

大叔终究是个初生儿,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性格就像是一张白纸,单纯得很。

于是,吃喝嫖赌这样的坏习惯,也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