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军驶进潞州县城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这里是北部山区,与平原的气候截然不同。

到处都是积雪,空气冷得刺骨。

但小城中依然生气勃勃,已经有不少人在街上走动,公路两旁的小店铺也都开了门。

沈安宁睡得很熟。

座椅放了下去,他躺在上面,身上盖着毯子,静静的睡脸就像是一个沉浸在美梦中的孩子。

高建军看看他,便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没有减速,继续往前开。

忽然,路边忽然出现了一辆惹眼的火红色汽车,像一团热火般扑入他的眼帘。

高建军微微一怔,立刻踩下了刹车。

车身一挫,沈安宁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问:“天亮了?”高建军笑着点头,声音柔和:“是的,天亮了。”

沈安宁挣扎着坐起身来,立刻看到旁边的红色汽车,不由得“啊呀”一声:“那不是那个花蝴蝶的车吗?”高建军听他这么称呼薛明阳,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看薛总的衣着品味还是挺沉稳的,怎么到你嘴里成花蝴蝶了?”沈安宁扁了扁嘴:“什么沉稳?你看他那车的颜色,一看就知道是个张扬的人。”

高建军停住车,笑道:“我们找找他吧,得跟他一起去学校所在的地方,我没去过,不认得路。”

沈安宁便下了车,跟他一起四处张望。

一旁的小饭馆里传来熟悉的叫声:“嗨,高总。”

沈安宁和高建军同时转头看过去,立刻与正转头看过来的甄陌目光相对。

沈安宁大吃一惊,立刻跑了过去,诧异地问:“陌陌,你怎么会在这里?”说着,他白了薛明阳一眼。

明明潞州州长就是他老婆,他居然把甄陌往这里带,什么意思嘛?甄陌微笑,温和地说:“过来参加活动啊。

你们呢?怎么也来了?”“我们也是。”

沈安宁有些神不守舍,回头求助地看着高建军。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可就是不能让甄陌受伤害。

高建军沉稳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别急,便带着他坐了下来。

桌上放着一笼小笼包,两人面前各有一碗海带猪蹄汤,热腾腾地冒着香气。

一看他们坐了下来,饭馆的大嫂不由分说,立刻手脚麻利地端上来一笼包子,给两人盛了汤送上。

高建军立刻爱怜地道:“安宁,你一晚上没吃东西,赶紧吃点,暖暖身子。”

沈安宁点了点头,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眼睛却一直盯着甄陌,既感疑惑又很担忧。

高建军看了看并无异状的甄陌,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薛总,别怪我多事。

陌陌是安宁的好朋友,我也很关心他。

你似乎不该带陌陌来这里。”

薛明阳却是满不在乎:“是公事嘛,也无所谓的。”

甄陌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明白过来,突然起身走出小店,看向宾馆的大门。

那里有四个大大的红字,潞州宾馆。

他的心陡然一沉,站在那里,半晌没动。

薛明阳却似没心没肺一般毫无所觉,笑着叫他:“陌陌,快来,先吃饭,吃完再说。”

甄陌想了想,神情间平静如常,转身回来,坐下继续喝汤。

高建军和沈安宁都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甄陌感觉到了,对他们笑了笑:“是公事,没关系啊。

你们快吃,别凉了。”

见他自己似乎很想得开,那两人也不便再多说,也委实饥肠辘辘,便大口吃喝起来。

薛明阳这时才问:“怎么?开了一夜的车?”高建军笑着点头:“是啊,昨天公司临时有要紧的事要处理,我们晚上才出发。

山路上有雪,不敢开快了。”

甄陌轻声问沈安宁:“你的脚怎么样了?”“全好了。”

沈安宁笑得很开心。

“闷了这么多天,出来散散心。”

甄陌微微一笑,很替他高兴。

等大家吃完,薛明阳抢先掏了10元钱出来付账,然后各自回到车上。

薛明阳在前面带路,高建军跟在后面。

他们开出县城,很快拐进一条窄窄的土路,斜斜往上,曲曲折折地往深山里开去。

沈安宁看着前面那辆火车的车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闷闷地道:“你说,那小子安的什么心啊?明明有老婆的,这倒也罢了,他又没说要离婚,还把陌陌带到老婆面前去,到底什么意思?”高建军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事我也想不通。

不过,薛明阳不是笨人,应该另有用意。

安宁,你也不急,陌陌的反应你也看到了,说不定他们已经沟通过,事先达成了共识,只不过我们不知道而已。”

“哦。”

沈安宁想想这也有可能,便不再说了,却仍然气鼓鼓地看着前面的车,显然很不谅解薛明阳。

高建军觉得他的情绪有些异常,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

半个小时后,他们在路边看见了整整齐齐排好队等在那里的孩子们。

在他们身后,漫山遍野都是山民,人人都好奇地望着他们。

见到他们这两辆车,那些戴着红领巾的孩子全都举手行队礼,一个个小脸冻得通红,却满脸兴奋。

薛明阳和高建军都不断摁响喇叭,以示回敬。

沈安宁看着这一切,顿时很感动,眼中熠熠生光。

两辆车缓缓地转了一个大弯,便看见一个破烂的校门。

潞州政府的工作人员立刻热情地迎上来,引导他们到旁边停好车,又赶紧替薛明阳打开车门,笑道:“薛总,好久没见你了。”

“是啊,老李,你还好吧?”薛明阳似乎跟他很熟悉。

甄陌和高建军、沈安宁同时下车,走了过去。

薛明阳连忙介绍:“这是明珠地产董事长高总,这是至尊名流广场的甄总,这是沈先生。”

那人立刻上来与他们热烈握手,一迭声地说道:“欢迎,欢迎。”

沈安宁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略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客气地与他握手,笑着说:“你好。”

这边已经停了不少车,显然相关领导差不多都来了。

不远处的大树两边挂着横幅,用木头搭了个简易的台子,架子上蒙着红布,写着“潞州希望小学捐赠及教育基金捐款仪式”。

台前放了三排老式的木制长椅,再后面便全是小小的板凳。

喇叭里正在震天价地响着《运动员进行曲》,把气氛渲染得十分热闹。

薛明阳跟那位工作人员说笑着,一起往那边走去。

这时,又有个年轻人迎了上来,给他们一人塞了一瓶矿泉水。

他们客气地说“谢谢”,渐渐走近会场。

台侧聚着一群人,似乎在听谁讲话,都很专注,没有注意到他们。

这时,先到达的几个老板都在招手跟他们打招呼,人人都在轻松地笑。

这次不是业务谈判或者公干,他们都很放松。

有人对跟在高建军身边的那个年轻人略感诧异,但都控制得很好,没有显露出来。

陪着他们的那个工作人员快步跑到那个人群里,跟讲话者说了几句话。

片刻之后,人群便即散开,似乎各忙各的去了。

站在中间的,是位年轻的女干部,只见她个子中等,身材匀称,皮肤微褐,却有明亮的眼睛,挺翘的鼻尖,举止之间总是流露出一种隐隐的威严和遥远的亲切。

她的衣着极其普通,留着爽利的短发,却仍然掩不住身上的高贵气质。

看见他们,她微笑着大步向他们走来。

高建军怕甄陌不认识来人,应对之间吃亏,在他身边悄声说:“潞州州长,梁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