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飞狗跳的祸根!熊奇振暗骂一句,故意又大声音咳嗽打断七妾的平阳小调:“明天开堂,你要指认李煦是凶手,否则,你知道该怎么办。”熊奇振说完,转身离开后院,刚走过拱形门,七妾又哼哼唧唧接着唱起来。

辰时一到,狱卒准时从牢里喊出李煦,喜梅见李煦拖着沉重的脚镣慢慢走过身边,心里堵得死死,绿珠“嘤嘤”地哭说不出话,大乔小乔像被打断主心骨,木木地盯着李煦走到衙门口。

呼延雷站在仪门前,依照礼义高唱一句“屈”,再不多说话带李煦走进衙内。仪门上的对联“民自尊官自重,天行道地讲理”描金字在阳光下烁然发光。李煦转过照壁,见正堂上挂“明镜高悬”匾额,衙役手拿水火棍分列左右,身后是“回避”“肃静”等牌子和“诬告加三等,越讼杖五十”之类的警语牌,段宏身穿绿袍坐在正中,冷眼看着披枷带锁迈进大堂门槛的李煦。

左右衙役齐喊“跪”,李煦跪在地上依法施过礼,段宏轻轻咳一声,待堂内静下来,问:“下面所跪之人报上姓名。”

“李煦。”

“做什么营生?”

“在城南开一间古玩店。”

“乙亥日丑时,你在做什么?”

“我睡到四更天,起来练功。”

“可有人证?”

“贱内。”

“熊府熊老爷的七房控你乙亥丑时杀死米铺的熊老爷,现场留有古剑一把,另有人听到凶手自控姓李。你有何话讲?”

“真是可笑,仅凭留在现场的一把古剑和凶手自称姓李,就能断言我是凶犯?我开古董店,我也姓李,我也会些功夫,但这些就能证明我是凶手?凶手的话如何能信?”

“闲话休讲,这柄剑你可认识?”段宏身边的小吏捧一把青铜剑放在李煦面前。

李煦定睛细看,“哈哈”大笑几声:“这是一把假货。凫为水鸟,出入於水而不溺,何曾有利器上镌凫字的青铜?此人必是想必是以讹传讹混淆视听。剑上错字的工艺称为“金银错”,又称“错金银”,它包括镶嵌和错两种技术,镶嵌倒是容易理解,“错”即用靥石加以磨错使之光平,鉴可照人,真可谓精密细致,但此二字与剑身的镶嵌并不贴切,且字本身又留有细微挫痕。剑体锈迹斑驳,缺少青铜的锈与器相互呼应的感觉,嗅之还有尿躁味,分明是一件做好不足三个月的伪器。”

段宏轻拍惊台木打断李煦的供述:“认识还是不认识?”

“不认识。”

“你内人在堂下?带她上堂。”

喜梅上堂,本想三言两语做证李煦当晚在房上练功,不想段宏冷冷说道:“你在**照顾女儿,李煦纵身上房,你如何保证他一直待在房顶?难道他一直在房上发出声音让你听到?”

堂下一阵哄笑,段宏又拍惊堂木,“你看他上房,说不定就在那时他跑去熊府犯下命案也未可知。”

喜梅内心一阵惊慌,不想段宏轻易抓住自己话中的破绽,跪在堂前不知再如何说才好。突然堂下又有一声脆响:“我给李煦做证,他正在房上打坐。”喜梅回头,见绿珠满脸通红站在堂下,段宏点点头:“请她上堂来。”

衙役引绿珠上堂,绿珠跪下,回过姓名后说道:“那日李煦上房,我被惊醒,推开窗户,见他坐在房上打坐。”

“你一直看着他么?”

“是。”

“你如何看他?”

“……我在窗户后面,见他在房上一动不动打坐,直到五更天才从房上跳下。”

“你与李煦是何关系?”

“……我自十二岁一直与他在一起,喊他大哥……我住在后院,他每天四更天起床,跳到房顶上打坐。”

“你与他一起几年了?”

“五年。”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房上打坐的?”

“三年前。”

“你天天看他

打坐?”

“……是。”绿珠满脸绯红,偷眼见李煦吃惊,急忙又低下头。

喜梅闻听绿珠的证言,心里涌起别样的滋味:没想到三年来每天四更天绿珠都会在窗后默默看李煦打坐,一直到五更天李煦跳入院中。

“平日里你几更起床?”

“我四更起床,待大哥打完坐回到院中,他通常要打拳,打过两套拳后我再开门清扫院落。”

“你在店里做什么?”

“卖货啊。”

“这柄剑你可曾见过?”段宏继续追问。

“没见过。店里有两把青铜剑,但我从未见过这把剑。”绿珠说,“我大哥从不卖假货。”

“大人,”喜梅仰起头,“民女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但问无妨。”

“民女不明白,当时可有人看到凶手的模样?”

“没有。”

“可曾记得凶手的声音?”

“这……熊府的七妾可曾到堂?”

“慢。”喜梅摆手,“大人,我这里有三套夜行衣,可否请你选二人与我夫君一起穿好,再让证人辩认一番?”

段宏略一寻思,随手指着下站的两个衙役:“你们与李煦一起穿戴好后站在堂下。”二人取下李煦的枷锁,三人依照吩咐穿戴整齐,段宏再喊熊府七妾上堂指证。

短短三天,二十多岁的七妾变得憔悴,对着面前的三人看来看去,最后摇头:“我看不出来。……我想是李煦。”

“李煦?你如何知道凶手是李煦?做伪证可会有牢狱之灾。你仔细看看,那日的凶手什么样子?”段宏问七妾。

“肩膀比这几人要宽厚,”七妾回头,见熊奇振站在堂下,急忙又回过头,左看右看,眼前的三天皆是黑衣黑衫,黑巾罩面,体型最不相同,但自己实在选不出,只得指当中一个中等个头的人,“像他。”

“当时的情景你可看得清楚?”

“他与熊老爷面对面,我在旁边扫一眼就……”

“摘下面具。”三天齐齐拉下头罩,七妾不认识李煦,却见左边一人二十多岁,眉似剑目如星,估计是李煦,刚要改口,段宏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所指之人并非李煦?你们三人,各说一句‘我姓李’试试。”段宏对七妾说:“你仔细听好。当堂陈供要画押立据。”

七妾心一横,索性不再想熊奇振的威胁,听三人说过几遍,摇头说:“不像,那人的口音听不出是何处,但肯定不是大梁口音,听声音应是中年之人。而这几个不超过三十岁。”

“哦。”段宏点点头,“你下堂去吧。”

七妾听段宏让她下堂回家,急忙叩头:“老爷,熊老爷已死,我已是寡妇。我不想再回熊家,熊家的财产我一厘也不要,只想带着我的东西回老家,求大人给我做主。”

段宏摆摆手:“行,你自己拿主意就行,本官不过问你的家事。”

七妾心花怒放,忙不迭连连叩头:“谢谢大人救命之恩。”堂下的熊奇振眼里冒出凶光,恨恨转身就走。

段宏不解七妾的心思,又摆手道:“李煦的案子今天故且到此,改日再审。各家证人画押后退堂。”

喜梅跪在地上喊:“老爷,现场的人证也说不是李煦所为,你为何不当堂释放李煦?”

“你还要指挥曹吏办案?”段宏冷脸说完,扔下目瞪口呆的众人一甩袍子转回内堂。段宏已经知道李煦是冤枉的,但他要写好卷宗交给枢密使王朴,由王朴决定具体的处置结果。半月之后,王朴发回卷宗,廖廖数语:证据不足,李煦先行释放,尽快另寻凶手疑踪。

慕容继功听说李煦出狱的消息,对赵匡义说道:“没想到这小子竟跑到大梁来,我一定要亲手杀死他。”

“我不知道你为何这样恨他,但你知道,最近槽帮和熊老爷的事,令大梁城内的捕役几近草木皆兵。你不可轻举妄动坏了大事。我

本以为会一石二鸟,谁想到段宏这小子……”

“难道我的仇不报了?”慕容继功全身散出冷气,“他把我害成这样,我岂能善罢甘休!”

“千万不能在大梁城里动手。过阵子再说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机会总会有,我答应你一定做掉李煦。”赵匡义喝口茶,“当下的计划是搞好槽帮,槽帮才是我等安身立命的大事。”赵匡义重重将茶碗放在桌上,昨晚大哥赵匡胤说,过阵子皇上亲征江南李唐,要带自己一起去前线,“成天随意所为,当什么槽帮老大?你年纪不小,再有一个月要成家。男人成家哪能不立业?”赵匡义想起大哥的说教,内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却一时之间无法反驳。他看看慕容继功,又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迟早要从槽帮脱身,槽帮帮头的位子,早晚是要交给你,那些人皆是上不了墙的稀泥……如何做,你也该知道的。”

慕容继功眨几下独眼,没想到赵匡义如此器重自己,忙拱手低声道:“谨听公子吩咐。决不再给公子添乱。待他日时机合宜,我必当手刃李煦。”

李煦回到家,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异样:首先喜梅对自己爱搭不理,吃饭时喜梅与绿珠彼此之间不再说话,完全视同陌路;月桂看自己的眼神也透出寒光。这到底是为什么?

晚上,李煦蹭上床,搂住喜梅的腰嘻皮笑脸地问:“你跟绿珠吵架了?”

“我哪敢跟你的妹子吵嘴?”喜梅拨开李煦的手。“拿一边去。……我说你怎么会天天早上到房顶上打坐,原来是有心思。”

“什么心思?”李煦搞不明白喜梅的意思,“胎息功练不成,我就这心思。”

“你练不成就对了,”喜梅坐起身,“我说都大半年了还没练成,两人情意绵绵隔窗相望还能练成?”

“这都哪跟哪儿的事?”原来是绿珠在大堂上为自己做证的事情,“我那妹子实在,我早说过,说不准她哪天看腻了我就搬出去了。”

“看腻了?你在房顶呆了三年,她看了三年,她看腻了没有?没有!”

“你们吵架了?”

“我哪敢跟你妹子吵架?她的架子比我还要大呢。”

李煦无语:他想起干爹何二,何二有一年与临街上的小寡妇对上了眼,天天晚上借打更的档口溜号,摸进门去,两只野鸳鸯扑腾乐呵几下。何二与小寡妇的秘密终究包不住火,大家先是看小寡妇比以前水灵,走路时兔子一样的胸一颤一颤,后来有人瞧见何二夜里拎着豆腐进小寡妇家,半个时辰又提着裤子出门,顿时何二与小寡妇的故事立即传遍浮梁镇,有好事者甚至深夜伏在小寡妇家附近偷听,说何二的功夫着实了得,小寡妇*的声音让人听后浮想联翩。终有一天,何刘氏听到别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寻死觅活半天之后却不知为何偃旗息鼓没了动静。大家只见何二的脸上多了几道指痕,不过,再没见他进出小寡妇的家门。

“干爹到底用什么方法搞定干娘的?干爹是吃着腥味,失了脸面倒也不怨,我可是没吃到羊却一身膻。”

听到李煦的自语,喜梅更来气,本想一脚踢他下床,但大家闺秀的作风让她缩回脚:“你还真想吃羊?”

“说什么话?”李煦辩解,“这事越描越黑,绿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心里可是把她当成妹子。”

“你怕是不想只把她当成妹子吧?我早就告诉过你,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喜梅见李煦垂头不语,又想到他在牢里受十天罪,口气又软下来,“告诉你件事……符令光昨日被处死在街上。”

“为什么?”李煦大惊,“好端端的为何丢了性命?”

“说是他没作好军士棉衣,龙颜大怒。你说这做官的也难,杀身之祸说来就来。因为几件棉衣丢了命也太冤枉。”

“好人不长寿。”李煦闷闷不乐,“每年少一个朋友。先是孙延希,后来齐藏珍,现在的符令光,不知日后又会是谁。这皇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