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王社和冬梅虽然是同班同学,又是临窗同座,但他们很少讲话。冬梅以为王社是全班最怪的男孩子,她和好多女孩子都这么认为,冬梅观察过几次,王社走路时总是低着头,走进教室也是,低着头走到最后一排拐角和她同桌的座位上。

在王社眼里似乎没有全班同学,也没有冬梅这个同桌。他每次走进教室落坐后便会捧起一本厚厚的书。有一次冬梅去赵庄镇的外婆家,到村头时,一条河上的独木桥断了,尽管河面上结了冰,但冬梅却哭了。一条臂膀出人意料地伸过来,她顺从地握住面前的手。赵庄镇的小孩子挺会打雪仗,但玩不多大会便会被各自的家长叫走。

下雪了,漫山遍野变成洁白。冬梅和王社在雪地里追逐着。嬉闹着。

冬梅突然呆呆地望着她和王社踏乱的雪地出神。王社说走吧,冬梅要再坐一会儿。雪儿很轻也很柔,象翻飞的小精灵扑在他们身上,亲吻着他们的脸。王社目不转睛地望着冬梅,她的嘴里呼出团团白气,黑黑的眉毛也变白了。王社用手指理一下冬梅的眉毛,忽然惊奇地说,冬梅,你的右眉上有个圆圈儿。冬梅木然地坐着。冬梅,你在想什么?冬梅喃喃说,我在想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有一次我做梦自己变成了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好象就是在这山坡上。我一个人在雪地里跑着喊着。跑向我的母亲呼喊着我的母亲。冬梅说,她爸爸是部队的大官,妈妈是赵庄镇的农民,在她出生不久爸妈就离婚了,后来妈妈死于车祸,她便被外婆收养。再后来,在龙城工作的秋姨收养了她。但她不能忘记外婆,上初中时她还是来到了外婆家里。秋姨目不识丁却把生意做得左右逢源,是龙城数一数二的大老板。改革开放初期,上级鼓励私营企业发展,但更多的人一只被捆绑长久的鸡,真的扯开绑缚在身上的绳子,却依然不敢动弹,或者说是有些不习惯新兴的市场经济。秋姨从摆地摊起家,到拥有上亿资产企业集团董事长,家境好了,她把冬梅和外婆都接到城里居住了。冬梅随她的人搬走那天,王社并不知道。记得在此之前冬梅好象对王社说起过要搬到城里秋姨家去住,王社以为冬梅是在开玩笑,并没有当一回事。几年过去了,王社总想着他最后一次见到冬梅时的情景。窗户下有一块砖头被王社抽空了,上课时想朝外边看时,他便会抽出砖头。王社曾经因病休学,复学后理科跟不上了,每到上数理化时,他便会看一些课外书,累时,便抽出那块砖头朝外望一下。那天,他抽出砖头时,看到的是阿的一双眼睛。那双眼含烟飘雾,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走,一块进服务社,你发什么呆呀。”靳华走过去牵起王社的手,他凑近王社耳边轻声说,“实话告诉你,我是准备买两瓶泸州老窖送礼的。新兵连结束后就要分兵种了,现在都说听诊器,方向盘,不当县长都不嫌。这年头,一

是权二是钱三是听诊器,四是方向盘。当然,开汽车是大家最向往的兵种了,如果能开上汽车,复员后回地方也好找工作。王社,你和我一样都是城市户口,我才对你这样说的。要不,今晚你和我一块去给首长送礼吧。今晚的联欢会咱们就不要去了。”

“两瓶泸州老窖要八块钱呢,有那些钱,还不如买书看呢。”王社偏爱文科以后,在老家赵庄方圆十几里的书都被他借了个遍。有时,他也会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书。“你先进去吧,我想先到旁边的书店看一下。”

靳华走进军人服务社以后,王社跟随其后朝里面张望着。里面并没有冬梅,只是有一个女孩子和冬梅长得非常相似。她标准的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睛,双眼皮,悬胆的鼻子,王社知道她不是冬梅,因为冬梅的右眉上有个圆圈儿。

王社和冬梅那段鲜为人知的初恋发生在初中一年级,十四岁。自从和冬梅交往以后,王社觉得自己冬梅很般配,他们情投意合,心有灵犀。那是个拥有目空一切,妄图用一颗心与全世界抗衡的年龄。那样的年纪,那么触电的感觉,上课时躲在摞得高高的书本后面偷偷看她的侧脸,总想把她看得再清晰一些,也渴望她会不经意的眼神划过自己的视线。有一次不经意间,两个人的腿碰到了一起,却都不愿意分开了。以后,二人总会在上课时有意无意间两腿相抵相触。如果冬梅迟到或者没有来上课,王社便顿时感到无助,空虚,失落,孤独,他的思绪也因为冬梅的离去而游移不定,支离破碎。

冬梅突然的离去,令王社一时间感到迷茫和惆怅,他不知道自己该在哪一站下车,也不知道该换哪一路列车继续前行,她或许只是自己纯粹的精神寄托,但她或许不能被单纯的划归为朋友,因为他对冬梅倾注的关爱超出了一般朋友的界,可两个人又不曾将之升华为所爱的感觉,二人之间或者常常淡如水。当她忧愁烦恼的时候,她同样会想起他,他也依然希望她能陪在自己身边,一句问候,一声言语,足以让他欢喜,让一切烦恼随风而去,尽管他不需要她的任何语言任何安慰,只要有她的只言片语,他就会心静如水,熬过所有锥心疼痛。可事实上,他却不曾向她诉说过。在和冬梅分袂的日子里,王社怕属于自己的那份忧伤妨碍她平静的生活,他不想让她同你一起承担痛苦。或许会因为一首怀旧的老歌想起她,或许会因为一道似曾相识的风景和一种触动心灵的相似的感觉想起她,想起她曾经带给自己的欢乐,想起她带给自己的无眠的美好民。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正是因为有了她的存在,生命才多了条雨后的彩虹,生活才有了满目的苍翠。王社时常一个人的时候回想从前,幻想未来,有时候会一个人时候在地上偷偷地写着冬梅的名字,望着天上的云,冬梅就站在云层里微笑,望着路旁的花,冬梅就会活灵活现地立在花丛边。他时常掉进

幻想里无法自拔,在想象中他的感觉是那样的甜蜜又苦涩。房间里有一帧古装倩女图,他时常望着它出神,她的眼睛很象冬梅。每次放学归来他便急不可待地跑回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见到那个古装倩女,她就是冬梅。上课时不些心神不定,心里总是不能自拟地胡思乱想。还是想冬梅。想看那个象冬梅的古装倩女图。不知看多少个日日夜夜。忽然有一天他不敢看了。她那双眼睛好象在动。好象在讥笑他。好象射出一股寒气。于是,他愤怒了。撕了它。烧了它。一个人清夜秉烛,世界静静的,望着窗外的月光,王社总觉得心里有阵阵异样的心动。毫无顾忌地躺在**舒开四肢,他不顾一切地抚摸着全部男性的骄傲,潺潺流水般地快感让他感到阵阵晕眩。朦朦胧胧的似海上颠簸的梦,沿着一个无法团圆的海岸曲线。嬉戏的鸥鸟旋转着,浪花温柔顺从地跃入眼帘。月光柔柔的。动也是水。静也是水。所有的景物都变成柔软的起伏线,象透明的波浪,泻泻地涌来,又泻泻地退去。王社感到琴弦般的神经似乎被谁倏然弹起,整个身体不能自抑地颤抖起来。象在飞。又象在飘。一会儿他被送上高空,一会儿他又被抛入幽谷。蓝湛湛的海洋上,他紧贴着海面自由地飞翔,不时发出阵阵地欢叫。一双含烟飘雾的眼在诱导着他云发飞扬,辉辉煌煌的一株大树向他敞开怀抱,满目绚丽的奇花异草流动着烂漫的漩涡。他下意识地扑向大树的怀抱,惊叫一声黑桑树。整个天地间整个宇宙间便熊熊燃烧起来,他的生命的火山口喷发了。月夜,王社就这样激动着。王社居住的院落是爷爷和奶奶的老宅子,他们家都住在赵庄镇的马车站。父亲是赵庄镇的供销社主任,母亲是供销社食品站的会计。恢复城镇户口以后,他们家都住在被称作马车站的一个大院落里。但是,王社却习惯了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也习惯了呆在老宅子门口的那株黑桑树下。

龙城赵庄镇南的村庄叫落凤坡,那是王社的老家。家门口有一株大桑树,当地人管那棵大桑树叫黑桑树。把那棵大桑树称之为黑桑树是在王社刚出世的时候,那天,本来天天是好好的,不知怎的,兀自飘浮过来一片光怪陆离的云,接着,一阵令人撕心裂胆的雷声过后,大桑树便起火了。黑爷说那是神火,救不得。果然,带头救火的女知青何茹被火浪喷倒在地。火焰啸叫着舔向墨黑的天空,就在落凤坡人束手无策的当儿,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何茹从地上起来后目光呆滞,只会嗤嗤傻笑。知青大返城时,王社家恢复了城镇户口,全家搬迁到镇子上居住了,可是王社却不想,他觉得落凤坡就是自己的家。很留连,也很依恋。特别是那棵被雷击过的大桑树,全身被烧得墨黑,可是枝枝桠桠却犟着劲儿起死回生,抽绿发芽,硬是拼命地向外扩展自己的空间。

感谢你们的支持,我会把后面的第四卷写的更加精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