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占玉龙杰赤之后,窝阔台没有忘记耶律楚材的话,他派兵士四下寻找,终于在城墙一隅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纳牙阿。

“只要他还活着,是可以慢慢医治的。”耶律楚材跟万松学过医术,他把了一下纳牙阿的脉说,“无性命之忧,只是要好生调养身体。”

“我没有事的。”纳牙阿艰难地睁开眼睛,“我一直有一个信念,就是要看到大军攻占玉龙杰赤。现在,我们攻占了城头,我知道,自己没有辱使命。耶律先生,我知道你结我好,以后,纳牙阿会报答你的。”

“将军好生调养吧。”耶律楚材不让纳牙阿再多说什么,他开始调整一些药方,并亲自给纳牙阿煎药喂药。纳牙阿看着耶律师楚材,突然哑然失笑了。“你笑什么?”

“耶律先生,你怎么留这么长的胡子?”

耶律楚材听纳牙阿如此一说,自己也纵声笑了起来。他自号湛然居士,出身于契丹贵族家庭,生长于燕京世居金中都,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九世孙。耶律阿保机十二世孙,辽东丹王突欲八世孙。窝阔台走进耶律楚材大帐的时候,见耶律楚材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帐外出神,便笑了笑。

“怎么了,想什么呢。”窝阔台把手放在纳牙阿额头上拭了一下,“没有事的,不起热,应当没有什么大碍的。耶律先生,真是妙手回春,医术高明。”

“三王子过誉了。”耶律楚材起身向窝阔台施礼,“拿下玉龙杰赤,咱们可以回军了吧。”

“这要听我父汗的。”窝阔台笑容可掬地说,“明天赶往撒马耳干,到那里休整一下。”

“嗯。”耶律楚材点一下头。

“楚材,喝几杯吧。”窝阔台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摇晃一下说,“里面是红酒,以前没有喝过呢。来,和你一块尝一尝。”

“是战利品吧。”耶律楚材和窝阔台说笑着,心里却有几分惆怅。他知道自己在归顺成吉思汗之前,不仅金朝的国事令人心摧,不可闻问,而且自己的家事也突然发生变故,有些不堪回首话当年了。

“楚材,咱们有今天这样的局面真是不容易。”窝阔台给耶律楚材倒满一碗酒说,“现在,父亲是很信任你了。”

“嗯。”耶律楚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他知道,当初有个名叫常八斤的人,以善造弓,受到成吉思汗的重用,因而非常矜骄。戎马倥偬的时代,遐荒异域的环境,耶律楚材意欲以儒治国的书生,但觉得自己难以施展才华,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冷落感。

“楚材,你的心情好象不怎么好。”

“西征万里扈銮舆,高阁文章束石渠。”耶律楚材叹息一声,“本想投笔从戎做出一番事业,但现实的生活并不如预想的那么容易,许多美好的愿望都不能实现,真是醉里莫知身似蝶,梦中不觉我为鱼。十年潦倒功何在,三径荒凉翠已寒。”

“我知道的,楚材,现在是战时,你的一些治国方畋难以实现。”窝阔台给耶律楚材倒满酒说,“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我会让你的治国才能得以展现的。”

“但愿如此吧。三王子,我觉得自己对万里西征未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很不满意。”耶律楚材觉得有些郁闷,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耶律楚材觉得自己有些醉意了,他没有想到这酒会如此有劲,按平时,他喝到这样的时候,是不会觉得酒意的。

“来,再喝。”窝阔台继续给耶律

楚材倒酒,他见耶律楚材摆一下手,知道耶律楚材一定是有些酒意了,便哈哈大笑起来。

“三王子,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知道的。”耶律楚材醉意朦胧地说,“日后,你当皇上的时候,一定要常记住我,记得咱们是无话不谈的兄弟。”

“是的,我会记得的。”窝阔台知道文人就这样,喝几杯酒以后,什么话都敢说。

“记着我的好,忘记我的不好。”耶]律楚材真的是有些醉意了,他借着酒意向窝阔台说出了自己的一些治国理想。耶律楚材在设想着在后来辅助蒙古族的皇帝当家时要制订必要的规章制度,派往各州郡的长吏不能生杀任情,如果象现在这样孥人妻女掠取货财兼并田地无所不为是绝对不行的。

“耶律先生,你这样说,言下之意,就是我一定会成为父汗之后的皇帝?”

“是的,三王子。”耶律楚材带着醉意,但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都说你是精于玄学,会预知以后一些事情的。”窝阔台显得有些兴奋,他觉得耶律楚材说他日后必为成吉思汗之后帝王,心中当然有几分悦色。“如果我真的能面南背北,楚材,到时候,我就定为你来辅佐我。”

“是的,这是成吉思汗交待过我的。”耶律楚材喟叹一声吟了起来。

“寂寞河中府,

连甍及万家。

蒲萄亲酿酒,

杷榄看开花。

饱啖鸡舌肉,

分餐马首瓜。

人生唯口腹,

何碍过流沙。”

“楚材,我知道,你现在是没有真正发挥你的才能。”窝阔台叹息一声,“我也看出来了,就算我接任父汗以后,恐怕也未必天下太平。”

“是的。”窝阔台嘿嘿笑了笑,“有些话,我是不能说得太明白的。现在,我已看个明白,宫中是没有人与你抗拒的。要说以后,可能出错就出错在女人身上。”

“先生通于玄学,可以算一下的。”

“天机不可泄露。”

“不能说?”

“不能说。”

“先生,如果你认为能说的时候,还是要告知我一二的。”

“嗯。”

成吉思汗把大军撤到撒马耳干以后,耶律楚材的心情并没有多少好转。纳牙阿的身体算是恢复了,能陪耶律楚材喝酒了,这也算一点令人开心的事。窝阔台感到耶律楚材一些话还是有些玄机的,他总想和耶律楚材套些近乎,想从他嘴里套出一些话来。但是,耶律楚材对成吉思汗以后的事只字不提。

耶律楚材尤其擅写律诗,他在郁闷的时候,常以诗文集自娱。他的律诗韵律流畅沉稳,风骨雄健豪放,境界开阔,情调苍凉。

“玄学是不是真的挺玄的。”

“是的。”

“你真的能预知一些事情吗?”窝阔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在来到撒马耳干以后,依然对耶律楚材保持着接近。“先生,前朝有个诸葛亮是能前算一千后推八百的人物,难道说你也此异能?”

“我只是一家之言,三王子,在下只是希望你成为皇帝以后,还能象现在这样与我亲密无间,只有这样,我才能把一些心里话对你说,才能把自己一些治国方畋得以实现。”

“大家都免不了一个死字,想来,人生真的是没有多少意思。”窝阔台喟然长叹,“到后来,都是灰飞烟灭,有

什么意思呢。”

“是的,那是定数,世人都在劫难逃的。”

“都逃不脱吗?”

“是的。”

“那是一道世人无法跨越的门槛,谁在会绕,都绕不过去的。”

“一道门槛?”

“嗯。”

“都绕不过去?”

“是的。”

“世人没有人绕得过去的?”

“是这样的。”

“你也会死的,是吧。”

“当然。”

“对你的身后事,有过预知吗?”

“是的,在瓮山的阳坡上,挖出了一扇石门。扇石门里边有机关,安一张大弓,谁若是把石门打开,就会引发利箭,把他射死。石门里边有无底洞,进了石门是一条小河,河面上放着一只小船,谁若是登上这只船,就会忽忽悠悠往里漂,漂到尽头就连人带船翻到无底深渊里去了。我要石头棺材。棺材里有一个脑爪瓢,比常人的大一倍,左边有一石匣黄金,右边有一石匣白银。在石门上发现了几行小字,“我本长白女真人,左有金来右有银。后世英主施恩典,教我永住湖水滨。”

“这是你的结局?”

“嗯。”

“有人知道吗?”

“五百年以后再说吧。”耶律楚材是是辽人,是女真族的后代,他身材魁梧面貌英俊,脑瓜很大,留着三绺长须。他在世的时候功勋赫赫。他满腹经纶有心计,最喜爱瓮山宝地,后来,他嘱咐家人把他葬在了瓮山。“三王子,何计生前身后名。现在,我更多的想着如何让大汗回军。”

“这是何意?”

“我观大汗气色,印堂发暗,怕是凶多吉少。”耶律楚材长叹一声,“三王子,大汗归位长生天以后,你接任汗位,切记,要靠一个人。”

“谁?

“你四叔拖雷。”

“他是支持我的。”

“当然。”

“那还怕什么?”

“你大哥和二哥为了汗位,已经闹得脸红脖子粗了,到时候,就怕有人跳出来不服你。”

“我既然想在称汗后委你重任,在我称汗之前,你要多多斡旋。”

“那是当然,三王子,我会的。”

“有些打算吗?”

“有的。”

“说来听一听。”

“这是天机。”

“天机不能泄露,是吗。”

“是的。”

“好吧,到时候看你的了。”

“是看你的了。”

“看我的?”

“嗯。”

“我想把中书令一职交给你。”

“中书令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职务。”

“我知道的。”

“你知道就好。”

“我会尽力而为的。”

“嗯,到时候全看你的了。”

“我会尽为的,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我当了皇帝,难道说不想让天下苍生好吗?”

“可是,现在,蒙古大军依然在屠城。”

“我会劝父汗的。”窝阔台很认真地看一眼窝阔台说,“如果我接任汗父以后,我是可以止令部下屠城的。”

“三王子,你既然这样说了,我一定尽全力辅佐你。”

“我相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