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是北大中文系毕业的,古诗文很好,他先拿出《辞源》,然后又找来《诗经》,查对了一阵,就笑眯眯地对妈妈说:“现在我知道了,这个妹子和上次那个寄狗熊明信片的是同一个人。

蘩,就是草字头底下一个繁华的繁,是一种草,经常生长在水边,又叫白蒿。

我就记得《诗经》里面有的嘛!‘于以采蘩?于沼于?b.’所以呢,潇伢子的那个妹子一定名字是叫做‘蘩’,但是姓什么就不知道了。”

我太低估我的老爸了。

我以为在他面前说“白蒿”就可以混过去,没想到很快就被他揪出来了。

爸爸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样子,知道他猜对了,得意洋洋地往沙发上一靠,点燃一支烟,美滋滋地吸了一口,说:“哼!小子,敢在你老爸面前耍花枪?你还嫩了点儿!” “啊?是吗?这个‘蘩’字我从来没见过。”

妈妈凑在爸爸边上看《诗经》,“怎么起个这么少见的名字啊?姓什么?啊?潇伢子,告诉妈妈,她叫什么蘩啊?” “哎呀!问那么多干什么!她就是一般的同学。”

我知道像我妈妈这样的好事者,任何回答都是不可能满足她的。

我告诉她一,她就会想要知道二;告诉她二,她就会要问三。

像这样敏感的话题,千万不能让她产生任何幻想。

一旦向她承认这个女生和我有某种亲密点的关系,她就一定会旁敲侧击地追问下去,打破沙锅问到底,一直逼到山穷水尽,然后评头论足一番,说这个不错,那个不好之类的,真是让人不胜其烦。

所以,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满意,那我还不如坚守第一道基本防线。

我一口咬定,说打电话的女生只是我一般的同学。

但是后来孟蘩又来电话,妈妈本人接到了:“啊呀,你好啊!你就是那个‘白蒿’妹子吧?呵呵。

我听耿潇说到过你呢!有空来尚武镇玩啊!这里山清水秀,让耿潇带你去爬山,还可以让他给你摸田螺吃……” 我抢过话筒:“喂喂喂喂,我是耿潇。”

孟蘩在那边咯咯大笑:“你妈妈比你爸爸还有意思啊!” 在我一再发出的严重抗议和义正词严的交涉面前,父母妥协了,他们接到孟蘩的电话不再饶舌,而是直接把电话交到我的手里。

“喂——?” “喂——?” “你猜我是谁呀?” “你是白蒿呀。”

“我不是白蒿呀。”

“那你是谁呀?” “我是雪萍呀。”

“那我就是蘩宝呀。”

“你变性了呀?” “你改名了呀。”

“嘻嘻嘻嘻……” “嘿嘿嘿嘿……” 两人一阵傻笑。

妈妈在边上慈爱地看着我,也笑眯眯的。

我知道他们实际上已经了解了大概情况,但是我坚持不正式承认,他们也就没办法继续深入问了。

所以我当着他们的面和孟蘩讲电话,也开始轻松放肆起来。

“大狗熊,你想我吗?” “想。”

“怎么个想法?” “想得荒原上所有的小花儿都开了。”

“嗯……还有呢?” “想得蒲公英飘满了过去的日子。”

“嗯……还有呢?” “想得所有的星星都融在一起,变成了你的眼睛。”

“啊!好喜欢这句话!大狗熊,还记得前些天我们坐在湖边上一起看见的流星吗?” “当然记得了!” “还记得当时你给我写的小诗吗?” “记得呀。”

“你再给我念一遍!” 于是我轻轻念道: 小湖风晚, 纤云微展。

流星闪过, 佳人青眼。

我也给孟蘩打过几次电话。

第三次打的时候,爸爸妈妈正好不在家。

我心想,这回终于可以放肆地和孟蘩说些心里话儿了。

所以那边一接起电话,我就叫道: “老婆!” 但是那边却没有应答,一阵沉默。

我一时颇为意外,居然忘了赶紧挂掉电话,又说了一句:“喂?” 电话那边的人笑了笑:“你是耿潇吧?” 我一听这声音,直吓得魂飞魄散!竟然是孟蘩的妈妈钱阿姨!既然她已经听出来是我,挂断电话的时机已经失去。

我一边暗自骂自己的鲁莽和反应迟钝,一边鼓起勇气说:“是我。

阿姨好!” “呵呵,你好啊。”

钱阿姨出乎意料地和蔼可亲,似乎心情很不错。

“您……您最近身体好吗?” “哎呀,谢谢你关心。

今天正好病了,没有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