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良怡与唐世庭争吵后,唐世庭也没再写书信给良怡,良怡成日困在岚华宫内,随那几个宫女学徽国的礼仪,偶有去太后及明晏宫内聊笑一二,但却没敢再去肃心院。

晨曦刚至,良怡自**惊醒,脑中依旧是梦里的场景。在陈府和哥哥打闹,却突然撞见太后与皇帝的争执,转眼又变成了唐世庭带着笑走近良怡,可明晏一把将唐世庭拉走,只留下良怡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徽国的马车越走越近,几乎要把良怡碾灭。

云闲刚到门口,便听见良怡的呼声,忙挑开帘子进去:“公主?可是冻着了?奴婢已经遣人取暖炉去了。”

良怡这才转过头看着云闲,云闲正一边解下肩上的斗篷,斗篷上面沾满了雪粒,方问道:“外头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这场雪下得倒是美。”云闲笑着将衣裳收拾好后,拿到良怡跟前,伺候着良怡穿上。

良怡也就顺着让云闲服侍,将桃红撒花嵌毛边的对襟袄子穿上后,才对云闲笑道:“今日是徽国使臣觐见的日子,确实是好日子啊。”

云闲见良怡虽是笑着,但总心不在焉,眉间若蹙,便晓得良怡是万分不愿这日子到的,偏偏云闲自己又胡绉什么瑞雪、美雪的。云闲想着,更是懊恼,偏偏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让良怡宽心。

良怡倒也不是故意让云闲多想,看到云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后,便笑着走到铜镜前:“你且不要呆愣在这,去替我取暖炉来。再让那几个小蹄子拖沓下去,我非得冻死。”

云闲应了声,便出了里间。

待云闲回来时,良怡正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怔怔地看着叠好的徽国衣裳。

云闲上前将雀绿鎏金的小暖炉递上去,良怡也不甚精神地接着。云闲暗自叹气,走到案几前,打开了个锦盒,抓了两把百合香,置入鼎内,再用罩子罩上,便又入了里间收拾细尾。

良怡闻到百合香,才看了眼里间,心内倒是感动云闲的细心,可一想到徽国使臣来殿前面君求亲,又烦得不想对云闲说什么。良怡只是将背枕拉到桌上,一手撑着背枕,靠着额间小寐起来。

“良怡……良怡,快醒来。”良怡只听见有人唤自己,时不时还推搡两下,等睁开眼,就见是明晏到了房内。

明晏指着云闲及房内几个宫女骂道:“你们这些奴才,也不知道多看着点,生生让人撑在这里瞌睡,等醒来,还不冷得受寒气?”说着,便接过一宫女递上来的毛毯,转身要加在良怡身上,却见良怡醒了,正看着她。

“醒了也不喊一声。来,先裹着毛毯,等缓过神来再除了去。”明晏将毛毯加在良怡身上。

良怡侧头看着肩上的毛毯,又看到叠好的徽国衣裳,一时悲涌心尖,竟一把抱着明晏低声哭了起来。

云闲见状,心内也很是不忍,偷偷地便低头抹起泪来。

明晏从未见过良怡这般模样,有些不知所措地轻拍着良怡的背,又看云闲等人抹泪,皱眉瞪向云闲。云闲忙拿帕子擦干了泪,躬身引着众人退下。

“你这丫头,还没醒过神来呢?”明晏见良怡一直轻颤着肩头,哭个不停,便试探着打趣良怡。

良怡依旧抱着明晏的腰,只是哭声比之刚才更大了些。

明晏听着,叹了口气,也不敢再说话,只是搂着良怡,一边轻抚着良怡的背。

半晌,良怡才逐渐平静下来,放开了明晏。原本还一脸愁容,见到明晏腹上沾湿的痕迹,抿着嘴又笑了起来。

这一哭一笑间,似乎真将徽国求亲之事,忘却了七七八八。

明晏见良怡笑,也低头看了眼,见到束带沾了泪痕,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拧了把良怡的脸颊道:“要知道你这幅模样,我就该系鞓带,让上头的玉冰着你眼,看你还哭。”

“天琛姐姐的玉,也是暖玉,才不会冰着……”良怡开口有些沙哑,便也就没说下去,而是端起桌上的茶来要喝上几口。

明晏见着,夺下了茶盅,又喊云闲进来,重新添上热茶。

待良怡喝过了热茶,明晏坐在一旁,手拉着良怡的手,叹道:“我哪里不知道你心里难受。是姐姐对不住你。”

良怡忙说:“不是!我们不早就知道我会嫁去徽国的吗?哪里关你的事。”良怡话虽这么说,但心里多少是有些怨气的。可怨的不是明晏,而是这个红墙绿瓦的皇宫。

“我也想走。良怡,我怕死……我只要踏出了他们的视线,我就得死。我也怕啊……”

“什么?”

明晏笑着看了眼良怡,拍了拍良怡的手背,笑道:“没什么,我带了我宫里人来帮你梳妆。”

良怡被明晏半哄半拉地按回到铜镜前:“天琛姐姐,梳妆让云闲来就是了,哪里还需你宫里人……”

“我宫里人手艺好,何况你指不定还得画像呢。”明晏说着,便唤人进来,帮着良怡重新梳妆一遍。

……

良怡看着镜中远山黛眉,秋波流动的人儿,也唬了一惊。原本姿容平凡,一番打扮后,竟也隐约可见别样清丽。

“天琛姐姐……”良怡见着这样的自己,倒别扭得难以安稳,转过身看着明晏,“我总觉得这里头的不是我,能不能不要?”

明晏闻言,笑了起来,拍了拍良怡的肩头,挑眉道:“再美也美不过本宫,你何必扭扭捏捏?”

良怡听到这句,更是臊得一脸通红,想要说些什么,偏又没有明晏这样的胆量,只好红着脸扭过头,不再和明晏说话。

正是调侃间,帘子被突兀撩起,见尤姑姑在门口欠身笑道:“岚华公主,太后刚遣奴婢来唤公主,公主就已经梳妆好了,当真是聪慧至极。”打量一番良怡后,又赞叹道:“姿容脱俗,甚是好看。”

良怡被这么一番说,倒不好接口什么的,明晏便道:“你也别说些恭维话,还是带岚华去太后宫里吧。这外头风雪阻着,脚程虽才几步路,可还指不定好不好走。”

尤姑姑在明晏跟前,倒是不敢随意说话,听到明晏的催促,也就安排人备好伞,又亲自选了件厚重的斗篷给良怡披上,才带着出了岚华宫。

门外除了须走的路外,都或深或浅地覆上了雪,太监们还不停地扫着雪,偶见一些走得急的,一连摔了几个跟斗。

良怡让云闲扶着,倒也走得安安稳稳。

刚到孝庆宫殿门口,就听见太后的笑声传出,连风雪的声音也未能将其掩住。

尤姑姑在前头,挑开了牡丹折枝的暗红帘子,笑着让良怡进去。

一脚踏入门内,候在门侧的宫女就上前递暖炉,解斗篷,又引着朝屏风内走去。

“见过太后娘娘。”良怡在前头进去,先朝太后福礼。

“别多礼了,快过来看看,这是徽国使臣。”太后朝良怡摆手免礼,脸上还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良怡抿着唇,有些怯意地走到太后跟前,就被太后拉着坐到了旁边。

良怡抬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徽国使臣。见这使臣上衣紧致,边上镶有褐色兽绒,上衣连接着下裳,并在腰间加了一圈襞积,腿上放着一个尖顶喇叭形的瓦楞帽,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却也在看着良怡,眼里很是满意。

“岚华公主倒不似阜国一般的女子啊,这通身的气派,远与常人,眉眼间总带着一股英气!”徽国使臣先开口说道。

良怡笑着低下头,却不敢随意接话。

太后听后,是又大笑起来,一手覆上良怡头顶,一边爽快地说:“这可是我们阜国武将世家的闺女!怎么能没有英气?定会给你们徽国一个英姿飒爽的五皇妃!”

徽国使臣起身将帽子掩在胸前,躬身一礼后说:“代徽国的五皇子先谢太后!”说完又看了眼良怡,“这女子英姿飒爽是再好不过了,我徽国女子均善骑射,大气爽朗,却少有公主这般既含怯,又英气的女子。只怕到时候太后可舍不得这样的公主了。”

良怡坐在一边,虽然知道这徽国使臣话里头奉承的话多,可听起来却让良怡觉得是在说着别人的事。

太后闻言,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良怡后,才笑着说:“舍不得也得舍啊,咱俩也别尽说话了,让画师去画个画像吧。”说完,便拍了拍良怡的背。

良怡起身谢礼时,见太后依旧看着自己,心头一紧,忙低下头去,躬身退下。只怕这太后一听英气什么的,又想起兵法来。良怡想着,摇头叹了口气,随着宫女入了一个侧间。

入侧间后,难免又和画师一番客套寒暄。于此,不在话下。

等回到殿中时,徽国的使臣已经离开,太后和良怡说了几句话,就见画师出来,说墨已经干了,得送去给徽国使臣。良怡见太后也略有疲态,便也借此一同告退,太后不再多留,就让良怡回去了。

良怡让云闲打着伞,也不回岚华宫,而是逛着到又到了肃心院门口。

因今日接见徽国使臣,又连下大雪,便没有在此开课。肃心院的匾上,都积满了白皑皑的雪。

良怡抬头看了很久,随后才转身朝岚华宫内走去。

“快到怀风殿去,那里看得到宫门!”一群宫女太监细声交谈着,见到良怡,忙噤口站好躬身福礼。

云闲皱眉上前喝斥道:“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万一磕碰摔着,冲撞了谁,看谁给你们说情。”

被云闲一喝斥,那些宫女太监忙跪在地上磕头。良怡见他们磕在雪上,也不愿折腾他们,便让他们起来,问道:“方才你们说什么怀风殿?急着到那去做甚么?”

一个太监唯唯诺诺地站出来说:“徽国人得了礼,要回去了。奴才寻着没见过,便携着去看。怀风殿恰好能见到宫门处,又没贵人住在里头……”

良怡听到“徽国人得了礼”一句,心里烦躁起来,总觉得这些宫人们口中的礼,便也是自己,想着直接回去岚华宫内,但又想看看徽国远去的队伍,便让宫人们领着一同去了怀风殿。

站在怀风殿门口,云闲为良怡打着伞。

良怡看着宫道上,辆辆马车踱步朝宫外走去,鲜艳豪气的绸缎装饰着车篷,与良怡房内的衣裳如出一辙,熟悉,但却下意识地感到陌生和恐慌。

直至车队都驶出了宫门外,怀风殿内再也看不到一丁点踪迹。

云闲想要劝着良怡回宫,却见良怡突兀抬手指着宫门处说:“云闲,他们走了。”

“恩,他们走了。”云闲打着伞,恭谨着回答。

“但他们还会回来的,会把我带走。云闲,我却再也不能回来了……是吗?”

“公主……”

良怡收回手,转身走出了怀风殿。云闲一愣后,心内叹了口气,碎步随在了良怡身侧,为良怡打着伞,遮着风雪,似乎这样能使良怡少受一点冰寒。

欲知后事端详,且听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