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琅,从小就被老太爷苏玄起带到部队,过着红旗飘飘的军旅生涯,可以说在苏家大院待的次数,数都能数得过来,就算吃了再多苦,受了再大的罪,这个钢铁般的男子汉也从来不会吭一声,皱一皱眉头,而从小养成的铁血性格,也使他并不习惯于过多繁琐的交流,而谈心这种事情,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柳俏俏这个商界女强人,褪下那层光环,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母亲,苏琅主动开口,她的心中又是欢喜又有些紧张,坐在房间小客厅的沙发上,做母亲的反倒比儿子更加踌躇。

“琅儿,你想和妈妈谈些什么?是不是看中了哪个女孩子,不好意思开口,要妈妈帮你说说?”

苏琅不说话,气氛有些僵持,柳俏俏便是试探性问道。

“不是!”

苏琅摇头,道:“妈,我是想谈小妹婚姻的事情。”

“事情不是已经决定了么?”

柳俏俏道:“皇甫家族家大业大不说,你也看到了,皇甫瑾这孩子长得又帅,气质又好,品味也出众,处事虽然还有些年轻气盛,但毕竟也是人之常情,谁没有年轻过…”

柳俏俏的话还没有说完,苏琅已是将话打断:“你真的觉得是这样么?”

“我…”

苏琅此言一出,柳俏俏身体一怔,脸颊上的笑容收敛。

苏琅道:“你在商界那么强势睿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皇甫家族的狼子野心?爸在政界打滚这么多年,没有依靠爷爷一点关系,从基层一步步爬到现在江南一把手,不过五十岁出头。我听首长说,还有大半年,领导班子换届,就要提到上面去,这中间需要面对多少阿谀我诈,应付多少牛鬼蛇神,他会看不出来这一点?”

“这是与虎谋皮。”

“我不喜欢勾心斗角,也不想参与到其中来,难道你们认为,就凭苏家现在的这些人,能够斗得过皇甫家族那只老狐狸和小狐狸?”

柳俏俏神色凛然道:“利弊我和你爸爸自然都知道,但这是不得为而为之的事情。”

“是么?”

苏琅冷笑道:“恐怕你的心里并非那么想的吧?至少在你看来,你对宁隐此人的态度,并没有太多的反感。今天白天去王者保安公司的那番试探,非但没有让你愤怒,反而让你打消了对他更大的疑虑,不是么?”

“那又如何呢?”

柳俏俏叹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妈妈知道你要报效国家,和你爸当初一样,三十五岁之前都没想过要结婚的事情。既然你选择了你的人生目标,性子又刚烈,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自然也有放手不管了。可是你小妹不一样。雨彤这孩子从小就被你爷爷和龙伯宠坏了,连我们都染指不得。”

“青春期的孩子最为叛逆,分得清楚爱情和婚姻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么?懵懂得连自己只怕都不能照顾。”

但是这次雨彤离家出走回来,饭菜从来不让佣人端,衣服也是用手洗,连我这个做妈妈的让她用洗衣机都不听,每天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更为离谱的是,回来过后就把以前购买的什么首饰呀,全部变卖了,和南溪大学的一群女孩子,在网上组织了一个什么会,专门帮助一些经济有困难的家庭。我那天晚上趁她不注意偷偷瞄了瞄,发现正在筹备西北希望小学的事情。”

声势一顿,柳俏俏笑道:“这孩子,从回来就跟妈妈赌气,有什么心理话也不说,三句话不离口都把宁隐挂在嘴边。我偷偷听过她和你爷爷的聊天,都是坏人长坏人短的,我当时就在琢磨,你小妹也才离家出走几个月,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青年,居然让她翻天覆地改变到这种程度,吸引力大到这种地步。”

“所以,我当时就决心想要试探一番。至少,从一个做妈妈的角度上来说,知道自己女儿爱着怎样一个男孩,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苏琅道:“那你得出的结论呢?”

“没有结论。”

柳俏俏道:“按照传统观念,男主外女主内,这才是美德。好在你爸没有那种迂腐的思想,这些年任由我放手去做,也做出了一些成就,同时也抢了他不少风头,作为一个妻子来说,我亏欠他的不少,既然是他的决定,我就要支持,这才称得上是贤内助。”

“而作为一个妈妈来说,让自己的孩子幸福,这是打你们从出生以后,最为期盼的事情。但是你要知道,没有你们的爸爸,单凭妈妈一个人也没有办法把你们生下来。为人之妻,为人之母,我便夹在中间,太过难以取舍。尽管我知道,宁隐这个年轻人身上或许坏毛病不少,但是他深爱着雨彤的心,没有一点瑕疵可言。”

“至少,你在内心认同了他。”

苏琅道:“你的想法是对的,宁隐,比想象中还要不简单。尽管他做得非常隐秘,但还是被我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如果不出意外,从我们踏出王者保安公司的那一瞬间,我们苏家核心成员还有皇甫瑾的电话早就被他监听了。”

“什么?”柳俏俏神色剧变,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岂不是说,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安排?”

“没错。”

苏琅道:“一个看似平凡的男人,身边拥有大批顶级人才,不断的释放着不为人知的热量,这样的男人,能够简单得到哪里去,我不关心。至少他可以让小妹感到幸福和快乐,我就已经满足了。”

柳俏俏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说道:“琅儿,你的意思是…”

苏琅道:“我的意思是说,既然你认同了他的存在,就给他一次机会,将电话监听的事情掩藏下来,让你看一看,那个在所有人眼中不修边幅的男人,对小妹的偏执到了何等执着的地步,看清楚他的强大,看清楚小妹到底有多爱他,不要去阻挡一个作为母亲,期盼女儿一生幸福的愿望,这难道不是你生下丫头最大的理由么?”

“是

啊,这就是最大理由。”柳俏俏道:“谢谢上天,让雨彤有你这样一个好哥哥。”

苏琅冷漠如霜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笑容:“应该说,是上天让丫头拥有这样一个好妈妈,不是吗?”

一夜促膝长谈,风云知多少,分外妖娆。

……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中,苏家上上下下开始忙活起来,出国到巴黎打酱油的打酱油去了,安排形成的安排行程去了,装饰订婚典礼现场的人也忙碌去了,而此时心境不一样的柳俏俏,反而像是一个冷眼旁观的旁观者,在作壁上观后,才能认认真真的审视那一张张丑恶的脸颊,牢牢的记在心底。

而苏弘衍和苏弘烈兄弟,见得苏凤政府和婚事两头都要兼顾,暂时还找不到他们头上来,躲得没了影,这几天都未曾出现在苏家大院活动过,一般都是居住在外面的房子:谁愿意触霉头?

楼层上,柳俏俏和苏琅并肩而立,凝视着那一道道来来去去的人流,神色风轻云淡。

“妈,丫头的反应怎么样?”苏琅道。

柳俏俏道:“早睡早起,吃得比谁都香,胃口好得不得了。除了和爷爷聊天,都在跟龙伯练拳。这些事情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好像宁隐的话就是她人生的定海神针,无论外面的世界闹腾得有多欢腾,都影响不了她的心境,改变不了她的想法,我这个做妈妈的,不知道该感到悲哀还是荣耀。”

苏琅神色未动:“我只记得,在回到江南的前一个晚上,丫头在南溪市小吃街自由奔跑的模样,就像一个小天使一样,明明心里难过的想哭,却要强颜欢笑,让人着实心疼。”

“这一点,你们兄妹俩,有什么区别吗?”柳俏俏说:“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格,和老爷子的性格何其相似,都受了他的感染和影响。”

“不一样。”

苏琅仰望着蔚蓝的天空,第一次露出具有人性化的感情,叹道:“既然时间让我比丫头早来这个世界几年,作为哥哥,能够对妹妹所做的,就是守护着她兴奋。在她幸福浪漫的时候,悄悄的躲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它真实的发生在眼前就够了;在她难过和受到伤害的时候,就要毫不犹豫的站出来保护她,让她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她的身后都有一双钢劲有力的大手,庇护着她的一生,直到停止呼吸。”

“不为别的,只为我们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过着一起慢慢长大,一起成年,再一起变老的天荒岁月。”

“但是她不一样。尽管我知道丫头性格倔强,并不想时时刻刻需要别人保护,总是想用自己的能力保护自己。我却始终坚信着,她还是那个会流鼻涕,和男孩子打架被揍得鼻青脸肿后,拽着我的衣角哭哭啼啼,嚷嚷着要我展开‘斩首行动’,需要保护的小妹。没有见到她真正幸福安康,不是舍不得放手,而是不敢放手。”

……

不是舍不得放手,而是不敢放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