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杨遏便遵照于诺的嘱咐,带上五千精兵,‘保护’着赵韵和使节团南下而去。

赵韵乘坐的是于诺特意安排的马车,使节团只有二十来人,分别护在了马车的左右两侧,而坐在马车上的,除了车夫之外,还有赵韵从呼凉国带来的一名婢女。

婢女名唤千竹,看上去很是机灵,只是与赵韵的关系有些生疏,更多的时候都是这个婢女在一旁对那些侍卫指手画脚。

杨遏也明显的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公主在这使节团中显然没有说话的地位,说是主人,倒更像是个傀儡,而这婢女,不管怎么看,反倒更像个颐指气使的大小姐。

杨遏暗自纳闷,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也没发觉,直至与马车并排行后,赵韵掀起了垂帘轻唤了几声‘杨将军’,杨遏才反应过来。

“不知公主有何吩咐。”杨遏回过神,尴尬的朝赵韵笑了笑。

赵韵的脸上依然戴着青纱,却见她眉眼微弯,道:“小女子冒昧,想问问杨将军认识诺姑娘多久了?”

杨遏怔了怔,随即笑道:“不是很久,倒是在大小姐小的时候见过几次。”

“那诺姑娘小时候是什么样的?”赵韵轻柔的问道,昨日于允说的那些话,仍索绕在她的耳旁,于允说起于诺的时候,眉眼里尽显温柔之色,这令赵韵有些嫉妒。

杨遏仰着头,想了想,要说于诺小时候是什么模样,杨遏倒真没什么印象,印象中,这个大小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整日里的闹腾。

“大小姐小时候啊,整个就一混世小魔王。”杨遏笑了起来,脸上却盛满了温暖的神色,那是几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感慨,从未见过会有这么一捣蛋的姑娘家,现在,更多的感慨是,从没见过如此有气势的霸气女子。

赵韵也笑了起来,“杨大哥能跟我讲讲诺儿小时候的事吗?”

“哈哈,公主可算是找对人了,杨某自小与大将军一起长大,这大小姐的事,还真是知道些个,要说起来啊,还真不少…”杨遏爽朗的笑了起来,说起正事不苟言笑,说起于诺的事,却是眉飞色舞。

杨遏骑着马,在马车旁慢慢的行着,慢慢的跟赵韵说着于诺小时候的事,说着于家四兄弟的糗事。

赵韵细细的听着,眉眼间的暖色愈加明显。

赵韵不知道的是,在杨遏护送她们南下的时候,于诺已经在晌午的时候,对呼凉的边关发动了一次进攻。

仅凭那五万的大军,根本无法阻挡南越几十万的大军,在夕阳还未落下前,一场大战才草草收了场,呼凉曳关失守,赵益带着剩余的两万士兵退到了百里外的一个小县城里,南越大军在半日内向着呼凉,迅速推进了一个据点。

“废物。”赵益在房内烦躁的来回踱着步,“都同意让使节团去和亲了,竟然还来进攻,这个女人到底是何居心。”

“殿下,这女人不好对付啊。”赵益麾下的一名大将军道:“如果按她这速度,我们根本支撑不到公主到安城啊。”

“我知道。”赵益烦躁的应道,“支援的十万大军到现在都还没到,海国的傀儡也被那女人救走了,海国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赵益一拳砸在了书桌上,书桌厚重的板面无法承受这愤怒的一击,裂开了数道裂缝,就连木屑扎进皮肉里也毫无感觉。

“这女人……”赵益知道,于诺的目的,灭呼凉对于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的最终目的,只是想杀了他这个伤了她大哥的人而已,“于家的人都这么护短的吗?”赵益喃喃着。

“于家的人不好惹。”现在,赵益倒是深深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希望公主能尽快到达安城,让南越的慕帝同意和亲,好让那个女人退兵。”赵益麾下的大将军缓缓道,神色凝重异常,“属下听闻,南越国的皇帝心系于家的女儿,所以至今还没有妃子,更别提立后了。”

“啪啦”茶盏落地打碎的声音,赵益此时才想起,和亲,其实希望很渺茫,无论怎么看,于诺便是这次和亲最大的阻力。

“修书一封,让韵儿回来。”赵益抓过狼毫便要下笔写信。

“殿下,晚了,我们只能一搏了。”大将军一手挡住了赵益要落下笔的手。

“她是我唯一的妹妹…”赵益犹豫了,赵韵,虽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但他自小就喜欢这个性格乖巧的妹妹。

“殿下,您将来是继承王位的人,女子,只是棋子,能用则用,无用弃之。”大将军的声音很低沉,异常的冷漠。

赵益怔住了,缓缓放下了握着狼毫笔的手,冷冷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益支着头坐在了书桌前,南越和亲定然不会成功,即使赵韵有着天姿国色,又能如何?与于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赵益知道,于诺一定会杀了他,一定会顺手灭了呼凉的,如果自己当时不是为了报复于凯,也不会将于凯残害至此,那就更不会被于诺杀得那么狼狈。

赵益复又拿起了狼毫,将纸背过,在上面飞快的写了一排字,细细的折叠好,走至窗前,唤来了一只黑色花纹的信鸽,将信塞入信鸽腿上的竹管里后,便将信鸽放了开,让信鸽随意飞走后,望着黑漆漆的天空,还是忍不住微微的叹了口气。

…………

南下行军的速度并不快,杨遏更是有意要拖延时间,带着和亲队伍走走歇歇,花了两日才到了隘口县,隘口县如其名,是一座小县城,,但是,通往隘口县的路只有一条,而且还是一条狭隘的道路,说白了,隘口县才是南越真正的关口,有着易守难攻的一大特点,过了隘口县后地势更为偏袒,而气候也更与安城相似,尤其是在这大冬天里,靠东沿海的宁关,有着潮湿厚重的海水气息,而隘口县内却是温润的气息。

杨遏率先进了关,刚一进关隘口,便大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了出来,欢快道:“还是这里舒服,不像宁关,整日里潮湿湿的,一鼻子的腥臊味。”

听到杨遏大赞的声音,赵韵掀起了垂帘,也将身子探了出来,她是第一次到内陆来,所见的一切都很是新奇,而吸进第一口带着浓浓的清新的空气的时候,赵韵的嘴角再次扬了起来。

清新温润的空气,与呼凉的气息完全不同,还有那风,呼凉国内刮过的都是海风,带着浓重的腥臊味,而这里不仅空气是清新的,就连风都让她有种温暖的感觉。

杨遏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了,便上前道:“公主,天色已晚,我们快些走,赶在太阳落山前进县城,好寻家客栈过夜。”

“好。”赵韵点了点头,却没有坐进车厢内,而是随着婢女千竹一起坐在了马车的车板上,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陌生却让她觉得有些温暖的一切。

杨遏行得很快,进城时受了点阻挠,呼凉与南越两国交兵,各城的把手也异常严密,生怕会放过一个奸细。

杨遏骂骂咧咧的进了城,赵韵好奇的打量着有些热闹的街头,集市还未完全散去,依然有些摆摊的,卖水果的卖菜的,还有些卖胭脂水粉和稀奇古怪的玩偶的。

赵韵打量了会儿,看过了各色的人后,有些闷闷不乐的问道:“杨将军,为什么他们都不是很漂亮?”

“漂亮?”杨遏摸不着头脑的看向赵韵,听到赵韵后面的话后就忍不住乐了起来。

“我以为南越国的人都会长得很漂亮,像于家兄妹那样。”赵韵的声音有些赌气。

杨遏却大笑了起来,“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于家兄妹那样,一个个都是怪胎啊!”

“啊?什么怪胎?”赵韵不解的问道。

“怪胎就是,于家五兄妹的相貌在南越国可是一等一的啊!别看二公子毁了容,没毁容前,可是俊得很呢,还有三公子,三公子跟大小姐更像,都是漂亮得不是凡人的妖孽!”杨遏说起于家几兄妹的容貌时,更是用了‘妖孽’来形容。

赵韵掩着嘴笑了起来,南越出美人,真的不假呢!可惜美人都出在于家了!

“到了。”杨遏行到一所酒楼处后,便笑了起来。

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便飞快的奔进了大堂。

“小鱼…”杨遏将手中的佩刀往柜台上一搁,大吼了一声。

柜台内的那人正低头打着算盘,被一声大吼下的手一哆嗦,打错了几个字儿,抬头看到眼前一张粗犷的大脸,将手中的算盘抄起来便是当头砸了过去:“杨遏,你这厮一回来便吓老娘,当老娘是吃素的不成。”

杨遏一把接住了大算盘,笑嘻嘻的赔笑道:“这不是想逗逗你嘛。”

“逗什么逗,老娘才不稀罕你逗。”那个被唤做小鱼的掌柜朝杨遏啐了一口,脸上的笑意却不减,两团红晕也在脸上晕了开。

“这次怎么突然回来了?”小鱼掌柜问道。

杨遏摆了摆手,道:“别多问,多安排几间上房,记得,我的房要在主房的隔壁,最好有个可以连通的暗门。”杨遏靠近小鱼掌柜,将后半句话凑近了说与她听。

小鱼掌柜扫了眼杨遏,自是猜到了什么事,便也不多问,道:“我马上去安排。”

女掌柜做事很麻利,很快便安排好了客房,赵韵进了房,千竹抬脚便要跟进去,掌柜的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千竹的臂弯,笑道:“姑娘你的客房在对门儿。”

千竹一顿,笑道:“掌柜的,你弄错了,我是小姐的丫头。”

“哎呦,怎么会错呢,一看你呀就不是个丫头的命,瞧瞧这脸蛋,瞧瞧这小手儿,就是小姐的富贵命,来来来,我都给姑娘你呀安排好客房了。”掌柜的不容分手拽着千竹便往对门的房推里去。

千竹发现这房间真的在对门,并不是忽悠她的,想想也就随了掌柜的意思,反正是对门,只要对面有什么响动,她马上就会知晓的,盯紧点便没事了。

赵韵进了房才打开窗透了会儿气,便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窗口闯了进来。

赵韵一惊,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急忙走到窗边瞧了瞧,发现没有人发现,便立马关上了窗,从信鸽腿上的竹管上取下了信笺。

赵韵将信笺展开看了看,翻了过来后,又将信笺上下颠倒了过来,才看了个明白,看罢信的内容后,赵韵沉静了半响,掩面无声的抽泣了起来。

赵韵的房间有个暗道,是通向隔壁杨遏的房间的,此时杨遏与那小鱼掌柜正在房中密切的关注的赵韵的动向。

“有抽泣声。”杨遏异常的警觉,发现了不对劲的声音。

小鱼掌柜反应更快,奔到书架旁轻旋了下书架上的一个小碟子,那道暗门悄无声息的打了开,杨遏率先闪身进去。

进了赵韵的房间后,看见赵韵伏在桌旁轻声抽泣着。

“姑娘,莫哭莫哭,这是怎么了?”小鱼掌柜坐到了赵韵的身旁,轻柔的拍着赵韵的后背以示安慰。

赵韵抬起头,看见杨遏,哽咽道:“杨…杨大将…将军…我想回去…放我…我…回去…可…可以吗…”

“回去?公主不和亲了?”杨遏一怔,看着哭成泪人的赵韵,杨遏有些搞不明白了,不明白赵韵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只是,她这抗旨回国,是要被处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