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慕安静的站立在养心殿内,思绪飘飞。

几多年前的那个春天,踏雪殿内,他的母亲,梅妃,面色苍白,半倚在榻上,眼里溢满了愧疚的泪,濒死前,目光散焕的喃喃着:“慕儿…对不…起…慕儿…”

那个春天,是如此的漫长,如此的寒冷,那能将冰雪消融的暖阳却无论如何也照耀不进他的内心。

他那温婉柔弱的母亲,即使是在重病的时候,他那冷血的父亲也从未来看过她一眼,死后,却道,不是南越人,不得葬入皇陵!

他母亲,抛弃了她在齐燕的身份和地位,抛弃了她所拥有的一切,只为了能跟随他,而死后,却连皇陵都入不了!

如果说作为儿子的他不恨这个男人,那绝对是假的!只是,他将那份恨,藏得很深很深,深到连他自己都忘了他是他最恨的人!

“七儿…朕…对不起你…你们娘俩…”裕帝幽幽的说道,说起楚子慕的母亲梅妃时满怀内疚,而楚子慕只是安静的看着他,眼前濒死的那个人,似是与他毫无瓜葛般!

楚子慕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父皇,你放心吧,你死后,我会将你与我母亲葬在一起的,不是皇陵!”

裕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直至死前他才明白,原来他最疼爱的儿子,从他母亲死去时就已经深深的恨着他!

“七儿…你…你恨…我吗?”裕帝的声音越渐衰落。

“自古帝王多薄情,我懂!”楚子慕的声音清冷的响起。

裕帝抬起了眼,他的眼中满是沧桑,随即苦涩的扯起嘴角,笑了,“七儿…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南越国…”

“也罢…你母亲就…葬在…千叶谷…那里…种满了…你母亲最爱…的紫萼梅…”裕帝的眼中闪现着希翼的光,嘴角噙着温柔的笑,喃喃道:“瑾儿…我来了…”

如果不爱,请不要给她希望,如果爱,请将她视若珍宝。楚子慕在心中默默的念道,恍惚间,他黑亮的眸着泛起了一丝许久未见的温暖,只稍一瞬,便被清冷所代替。

……

北尹城内,因为于诺的出现,原本死寂沉静的北尹城焕然一新,将士们一个个喜气洋溢,那脸上的表情比过年还要喜悦。因为于诺的出现,会给他们西楚大军带来空前绝后的胜利,什么是信仰?这就是信仰!

那名见到于诺便哽咽了的将领也是于诺亲手提拔上来的一号猛将,名唤云凡,布衣出身,行军九年,从一名小卒到统领,再到如今能顶起西楚一边天的一方大将,他也是立下赫赫战功的铁血男儿。

云凡带着于诺穿过城门,直奔大营中心的营帐。

未入营帐,先闻到的是浓重的药味,于诺皱了皱眉,那厚重的药味只能说明韩武扬肯定身负重伤!虽然于诺心里已有了数,可还是被入眼的景象呆了呆。

营帐内,韩武扬紧闭着眼,**着上身躺在榻上,韩武扬的伤口在右胸,离心间只有一指的距离,伤口不大,是被尖锐的钝器刺入,皮肉外翻,呈黑紫色。

“有毒?毒还未解?”于诺皱了皱眉,看着面无血色的韩武扬,冷声问道。

“回诺姑娘,刺伤殿下的是蚁族部落的首领,他使的矛上涂有蛇毒,这种蛇毒虽不致命,但致命的是沾上这种蛇毒后,伤口会血流不止。”云凡的脸色异常阴沉,韩武扬受了那么重的伤,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于诺沉着脸坐到榻边细细的为韩武扬把起了脉,把完脉后,又细细检查了下无法愈合的伤口,于诺掏出一粒丹药塞进了昏迷的韩武扬的嘴里,从袖中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烛火上烤了烤。

“炎行,你按住武扬的胳膊,云凡过来按住武扬的腿。”于诺不多说废话,直接吩咐道。

炎行是韩武扬的贴身侍卫,见于诺唤他,想问为何,一瞧于诺那阴沉着脸的模样,把想问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手脚麻利的按住了韩武扬的上身。云凡见炎行都那么听话,自己就更不敢多问。

于诺抽回匕首,在韩武扬的胸口撒了一些淡黄色的药粉,药粉一沾上外翻的皮肉,便立即化开融了进去,等药粉完全融入皮肉后,于诺的匕首便落在了伤口上。

“啊!!!”炎行见于诺的匕首落在了韩武扬的伤口,忍不住低呼了出来,心中很是焦急,话还未出口,却见于诺飞快的挑掉了黑色的死肉,而韩武扬只是微微的轻颤了下身子,并无太大不适,炎行便也忍下了疑惑。

外面的死肉很好去掉,而里面沾上了蛇毒的皮肉却不太好挑,于诺握着匕首的手轻轻的颤抖着,伤口离心间只有一指的距离,而离心间越近的地方,筋脉越多越繁杂,一个不慎便会功亏一篑。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于诺早已满头大汗,而韩武扬只是偶尔紧皱下眉头。黎明分晓的时候,于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面色依旧苍白,呼吸却变得节奏而有力的韩武扬,于诺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伤口刺得不深,清除完死肉后,于诺将一个紫色小罐里的药粉细细的倒在了清理好的伤口上,又用纱布将韩武扬的伤口包扎好。将一切处理妥当后,天也微微亮了。

让炎行留下来照看韩武扬后,于诺便步出了大帐。

“诺姑娘,你一夜未眠,先休息一下吧。”见于诺移步缓缓往城门方向走去,云凡见于诺一夜未眠,担心其会劳累过度,便随在于诺身后提醒道。

于诺摇了摇头笑道:“嗯,是该休息一下,只是,不能错过了这场日出!”

没日没夜的赶了半个月的路程,身子早已疲惫不堪,于诺知道,此刻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韩武扬重伤昏迷,而蚁族部落早已按捺不住,频频挑衅,如果此时没有人坐阵,只怕蚁族部落会联合旁边的几大部落一起攻进来。

于诺信步上了城楼,南国的清晨弥漫着薄薄的晨雾,虽已是夏至,但仍有些微寒,天边透着一抹淡淡的暖色。于诺双手背负,迎风而立,清晨的风清新微凉,轻轻拂过于诺的脸,抚起黑亮的长发,衣抉飘飘,说不出的出尘飘逸,那抹清冷的背影里却蕴藏着令人无法想象得到的力量。

于诺微仰着头,似是在想着什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轻声吟道:“薄雾轻纱日朦胧,好景致的景!”

“白衫玉冠颜倾城,好精致的人!”

一声戏谑从背后响起,于诺并未回头,只是轻笑道:“怎么起来了?”

“躺久了,也该动动了,只是没想到,你会日夜兼程的赶来。”韩武扬的脸色依旧苍白,想是失血过多造成的,炎行一声不吭的扶着韩武扬站在城楼上,只是看向于诺的眼里更多了些敬佩。

“我在西楚呆了这些年,西楚如我的另一个家,家有难,唯恐归来迟。”于诺转过身,走到韩武扬的面前,轻声道:“回去吧,这里有我在,很快就会结束的。”

韩武扬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朝思慕想的女子,快马加鞭的从北赶来,她的脸上早已尽显疲惫,却又不沾风尘,清冷的双眸里,透着能令他安然的暖意。

刹那间,韩武扬只觉得自己对于诺的思念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分崩离析,那磅礴的思念,那抑制不住的惊喜,不觉抬手覆上了于诺的双眸,低声喃喃着:“诺儿…”

于诺轻笑着没有躲开韩武扬覆上双眸的手,只是轻轻在韩武扬的手背上拍了拍,尔后捏住了韩武扬的手道:“炎行,扶武扬回去。”

韩武扬挣脱了炎行的搀扶,大声训斥道:“我不回去,不要碰我。”

炎行尴尬的看向了于诺,于诺只是淡淡的扫了眼韩武扬,不作声,转身解下背后的金丝楠木匣,打开木匣。

匣内静静的躺着两节枪杆和一节双面刀刃的画戟枪头,于诺取出两截枪杆,首尾相衔,左右一按一拧,便紧紧的连接了起来,取出战戟的枪头,枪头一出寒光乍现,刺目而凌厉,于诺看着枪头,面色平静如水,用同样的手法将枪头接好后,便顺手试了下手感。

古铜色的戟杆顶端是尖锐的枪尖,两侧有月牙形利刃通过两枚小枝与枪尖相连,月牙形的利刃锋利无比,闪闪刺目,戟杆上有画和镂作为装饰,显得古朴而神秘。

方天画戟在于诺的手中虎虎生风,刃如月,寒光现,舞如龙,战意生!

一袭白衫,一把战戟,在北尹城的城楼上闪着刺目的寒光。那抹清瘦的身影,那把古铜色的战戟,却带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磅礴战意!

从金丝楠木匣中的战戟出现后,于诺身后的一干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云凡艰难的咽了口口水:“诺姑娘,这戟…戟是…”

“方天画戟!”于诺将戟收起落下,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方天画戟,这把双刃的战戟在这块大陆上有着神一般的传奇。

四百多年前,天下分崩离析,一人持一把战戟,平定天下大局,从此天下划分为六国;四百年多后的今天,再次一人持戟出现在即将乱世的天下。四百多年前那只是历史,无从考证,而四百多年后的今天,他们亲眼所见,那把战戟带着古老沧桑的气息,带着令人胆颤心惊的磅礴战意!

“诺儿,你打算怎么做?”看着战意昂然的于诺,韩武扬的心在颤抖着。

于诺的嘴角噙着一抹鬼魅的笑意,回过头嫣然一笑:“叛者,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