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提要时间回到一百多年前,马明的队伍遭到清军围堵,全军覆没,只剩下马明和一个叫麦伊斯的庄稼汉生还。没多久,得知玉角已然丢掉的两人又逢上了大队清军,留给马明的选择不多,但马明却或主动或被动地选择了最难走的一条路。

一百多骑兵冲过来,已经是避无可避了,马明直起身,抬起马刀,心中只求能多杀一个人,脚下的沙子,手上的刀柄,都在暗暗地发烫。

“马爷,鞑子还看不到咱家。”麦伊斯突然说。

“什么?”马明回过头,发现麦伊斯还没有走。

“马爷,他们有谁见过你真人没有?”

“什么意思?”马明从麦伊斯眼里看出了一点狡狯。

“马爷你比我自家更清楚,你不能死。”麦伊斯提起了一柄马刀,“玉角丢了,就只有你能找到。”

“少跟我废话,快滚!”马明知道麦伊斯的意思,“快滚球!”

“马爷,没时间了,再不躲进谷,”麦伊斯的眼睛红了,“官军连我们两个一并杀了去,在差不及绝口啊。”

“你!?”

“马爷,去兰州,一定能找到袁爷。官军只当我是你,就不会再满城搜捕了,我们是为玉角在打!”

马明呆呆地站住了,麦伊斯露出笑脸,随即找了一块头巾包住头,提了马刀便向冠军奔去。马明躲进死尸遍布的山谷里时,官军那里正发出一声声喊叫。

五天之后消息传遍了整个陇西:马明被抓住了,一个月后在兰州凌迟。

一个月后,兰州府,永安门外。

马明牵着一只骆驼,远远地看着积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人群中心,是处死马明的刑场。麦伊斯被人五花大绑着跪在那里,一只日晷缓慢地计算着时间。五百个官兵,一队人站在刑场外围,以防情况有变,一队人站在刑场里侧,维持刑场秩序,还有一队人护卫着监斩官,拥在刑场的东南角。

据说死刑犯一般都不知道自己的行刑日期,只是突然有一天,会有狱卒站到牢门口,喊着某某人说有家人来了,接着便将其往外押送。押到门口时,躲在两旁的十几个人会突然冲出,将犯人一把按住,五花大绑,在犯人的嚎叫痛哭与挣扎中,一竿子将其拖到刑场,在那里自由侩子手和鬼头刀等着的。

麦伊斯没有亲人,他知道“家里人来看”是什么意思,所以被押出门、五花大绑时,他脸话都没说过一句。

马明把骆驼系在驿站边,自己走进临近的高楼边,远远地看着刑场。

监斩官看了看日晷,丢出一只笺,喊了句什么,随后麦伊斯便被绑在了行刑柱上,侩子手拿出一把小刀,从麦伊斯的鼻子开始下刀。

麦伊斯的叫声让马明瞬间回过头,人群也开始呼叫起来,不过都是在斥责匪患,有人向刑场里丢出铜钱,侩子手将麦伊斯被割下来的肉扔给丢钱的人,丢钱者立刻拾起来吃了。

这些喝彩声像空谷里传出的火铳声,杂乱地打在马明心头。

马明走下了楼,拿起挂在骆驼上的酒袋猛灌两口,烧刀子火辣辣的气息一下子顶上来,他趴在骆驼边上咳嗽了梁上,也正是在这时间,他看见了袁道匀从人群中挤出来,低头向一条巷子走去。

马明翻手从骆驼背袋里摸出一把解腕短刀揣在怀里,倾身跟上了袁道匀。

这一天漫天行云,日光浮泛着,时而刺眼,时而是完完全全的阴暗。

马明赶上袁道匀的那一刻,天就陷入了阴暗,马明将他一把顶在墙上,连捅了两刀,人群中又爆发出巨大的呼喊,似乎是麦伊斯的手指被割下来扔向了人群。

袁道匀本来就没怎么抵抗的手几乎一下子就失去了力道,他整个人靠着墙向下滑下去。

“我道、我道那个人是你……”袁道匀一脸惊疑地看着马明,“你……”

“你还有什么话好讲……”马明打算第三刀就割断他的喉管。

“你为莫子杀我嘛。”袁道匀的声音小得吓人,“玉角、玉角……”

袁道匀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给了马明,那布包已经被袁道匀的血浸透了。

“你!?”

“二爷知道跑不掉,他直接就没带玉角……玉角一直在我身上……我带着就躲到兰州城。”袁道匀泄气般地呼吸着,“今天他们说要杀你,我就来看……但是你没死,你把我杀了嘛……”

血顺着墙流了下来,粘稠、腻滑,一只老鼠从墙根的阴影处悄然而迅速地跑开,钻进砖墙的缝隙里。

袁道匀扶着马明慢慢坐到地上,胸口像坏了的风箱一样有伏无起,马明又惊又急,倒退着离开了,连骆驼也记不得牵就逃灾一样地逃离了兰州城。

那天傍晚是一场大雨,他一个人穿过沙梁子回到家时,整个人已经湿透了。

他家也在张口,他回到家时,他家的被稀疏的篱笆围住的房子在暴雨的阴翳中,点起了橘黄色的油灯,有女人在**缝着早先他被胡狼撕坏的袄子,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正在床下争夺者一只布骆驼。

妹妹的力气自然是没有哥哥的大,她被哥哥推倒了,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女人听见了声音,皱皱眉头,从炕上下来,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

雨水冲刷着马明,把他浑身淋了个遍,那道篱笆似乎有千万重的重量,没法推开。一年没有回家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他转身找到一个山洞,在里面歇了一晚。他满心都是后悔,恨自己当时没有狠心打晕麦伊斯,自己去受那凌迟的刑。

现在倒好,他甚至都不能叫“马明”这个名字了。

他把玉角放进了石盒子里(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能够在沙梁子存更久的东西了),埋进了当初五个人逃离的那条路线的中段,又花尽身上的银两,买了五十匹羊,在沙梁子边缘放牧,同时也等待着能再次揭竿而起的日子。

据说他原先的儿子后来去参加了国民革命军,解放后去了台湾,不过那是他死后很多年的事了,他另养的儿子则和着他一生徘徊在这沙梁子在这玉角周围。

很多年后,作为他孙子的耿三爷背叛周家,收取了惠通公司的支票,也许是他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