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提要:接上一章内容,在车上,周守泽提示周文乔,周家被巨大的谎言包围,但究竟是什么样的谎言,周文乔并不清楚,于是又回到了六十多年前,当周家还在周德涛时代的一些往事……

“周家有谎言?”周文乔的头微微一侧,“你指什么?”

“事情很远了。”周守泽笑笑,“其实我也不是太清楚,当时发生了一件事……你之前在周家有没有听说过,说我们周家曾经按照家法处死过一个族里的人,因为内讧。”

“听说过。”周文乔点点头,“文悦和我说过。”

“哼,”周守泽冷笑一声,“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一九四三年,农历葵未年末,窑镇周家老宅里挂起了红灯笼。外面是断断续续的花炮声,尽管在寒冷中听得不是特别清晰,但年味已经越来越浓了,尽管窑镇外就住了一个日本中队外加一个伪军旅。

镇子里是由日伪九零七营和一个小队日本兵看管的,每天早中晚三次,会有日本兵和伪军分别骑着高大的日本马和土马在镇子里巡逻,另外还有一班人每天不定时巡逻。两个月前镇子外的游击队被逼到山谷里全灭了,仅剩的几个人试图刺杀中佐,但中途有人叛逃告密,结果这些人被打死在大街上,第三天时有人从街边的水沟里找到了其中一个人的眼珠——那人头盖骨被打碎,有一只眼珠怎么也找不着。

再说周家,周家太老爷去年夏天过世,只剩下了周德洋、周德海、周德涛三个人应对家中事务和周家一切营生,抗战期间**、新四军和日本人他们都接待过,按照周德洋的意思,周家应该举家到重庆避祸,但可惜周家人一辈子离不开土地,只得作罢。

这一年按农历没有大年三十,大年二十八中午,周德海打怀昌城里请来了摄影师,给周家人拍全家福。

周家七口人(周德洋一家五口,周德海家两口,周德涛婚龄守孝未娶,一口)齐聚在周家大院里,倚着桂花树合照。

“别动,别动。”摄影师穿着一身灰布长袍,整个头都伸进摄像机里了。

周德洋小女儿周守姿不禁格格笑出声来,妻子吴氏唬了她一下,她才伸出小手捂住嘴,惊恐地看着照相机,克制住笑。

“哎——对,真乖。”摄影师点点头夸了周守姿一句,周守姿的表情才放松下来。

“笑一笑哦,一下子就拍出来的哦。”摄影师把头从照相机里伸出来,高高举起快门,“嚓”的一声按了下去。

“好了,等我把照片洗出来就行了。”摄影师笑了笑,便收拾起照相机,周家下人上前帮忙,请摄影师到堂下饮酒休息,等着中午开饭。

周德海正要去后房,一个下人突然走了过来凑到周德海耳边说:“二爷,今天可能会有事。”

“你是谭叔吧。”周德海看着下人问。

“哎。”谭叔应了一声,“二爷,刚刚我在外面买菜——我认出了县里治安队一个盯梢的在家门外头走,二爷你说说县里治安队的人到我们这镇上干吗?还在我们这门外面走动。”

“嗯,”周德海心中微微悬了一下,点头道,“我出去看看。”

“出去?今天大爷交代要都吃中饭的,钱家人也来。”

“我知道,”周德海按了一下谭叔肩膀,“我就看看,马上回来。”

周德海说着便褪下夹袄,找谭叔要了一身轻便装束、装成周家下人出了门,周家大门外正对着窑镇的街市,所有人都赶着年前最后一场,把糖、酒、烟什么的往家里买,外边来的商贩也急等着在中午前把手上的东西抛出手,到晚上前,所有人都会收拾东西回家过年。

“周二爷,你要鱼吗?新鲜的。”一个蹲在墙角的鱼贩子突然冲着周德海喊了一声。

“鱼?”周德海蹲下来,“多少钱一斤?”

“两毛五。”

“这么贵?”周德海做惊诧状,“你比这边的人都贵了一翻啊。”

“这条鱼便宜卖给你,一个大洋。”那鱼贩子指着框里唯一一条鲶鱼(其他都是鲤鱼)说,“真便宜的。”

“一条鲶鱼一个大洋还便宜?”周德海眉毛一挑,伸手抓住那只鲶鱼,“看着不错,我要了。”说着他掏出一枚银元给鱼贩,单手捏着鱼便走了。

周德海捏着鱼疾步绕到一边的巷子里,手上加力,一把将鱼捏扁,一卷油布从鱼肚子被挤了出来。

方才周德海小心乔装打扮了一翻,却被那小贩一眼认出——周德海心知这小贩如此找他,必定是有些不能为他人所闻之话要说,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周德海打开那张油布,正看见油布另一面用细毛笔写着,“孙家巷,即刻,切切”。

而在此时的周家,周德涛找到了在后堂的周德洋。

“大哥,”周德涛拜进门,低声走近周德涛,“过了年,我就十九。”

“嗯,”周德洋看看周德涛,放下茶壶,“怎么?想出去闯闯了?我让下人带你去苏州找钱家人,他们那有你历练的。”

“出去是自然的——只是,”周德涛顿了一下,“大哥我是周家人吧。”

“当然是。”周德洋有点嗔怪地回答他,“怎么了?”

“那那凤墓的图纸,是不是我也能看的?”周德涛终于怯怯地说出来了。

“凤墓的图纸?”周德洋怪笑了一声,“你听谁说有这种东西的?”

“爹临终前说的啊。”周德涛的眼睛睁大了,“你忘记啦?”

“爹那时候糊涂了,”周德洋又拿起茶壶,“那种话你都信?”他笑起来,喝了一口茶。

“那爹去世前一个月传给你的是什么?”周德涛向前进了一步,“我都看到了,那天晚上你在爹卧房,爹拿给你的。”

“你看到爹给我东西了?”

“是。”

“你好大胆子!”周德洋猛地把茶壶贯碎在桌上,吼道,“你敢偷看,你想死!”

“我是周家人我凭什么不能知道!?”周德涛也提高了声调。

周德洋没有回话,只是猛抽了他一个耳光,周德涛吃不住力,被这耳光抽得倒在了地上,周德洋刚想往前走近一步,就听见破空之声微响,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穿过了他的下腹。

“你……”

周德洋没能站稳,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大哥……”周德涛从地上爬起来,手上拿着一只钢笔手枪,“这是日本人的新式毒药,你告诉我图纸在哪,我好给你弄解药去,只有一个时辰时间,晚了就没救了。”

“日本人?”周德洋趴倒在了地上,费力地喘息着。

“要不是我,两个月之前日本人根本找不到松曲县游击队的踪迹。”

“你偷听爷爷和陆营长说话?”

“大哥,时代不同了。”周德涛笑了笑,“把凤墓图纸给我,有日本人帮忙,我一个月就能把凤墓开出来。”

“哪里有凤墓这种东西啊!”周德洋发着抖。

“爷爷给你不就是凤墓的图纸吗?你们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周德涛的声音突然狠了起来,“就让我不知道,不然事情不会像今天这样。现在没办法了,都已经这样了……”

“你这是……汉奸啊。”周德涛满脸通红,显然是想运气把毒压下去。

“你没功夫考虑这个了,大哥……”周德涛凑到周德洋耳边说,“晚上五点前,日本人就会打进来。”

“什么?”

“日本人会打进来!”

“为什么?”

“你心里比我要清楚得多,现在把图纸给我,我保证不会被日本人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