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吉拉那么确信的样子,齐朗自然乐不得地把这个麻烦脱手,由着他那聪明的脑瓜好好发挥作用,而这可以称得上是在这场深夜会议中齐朗的最大收获。

当然,有关珍妮真正用意的猜想仍将继续下去,齐朗可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候表现出丝毫的麻痹大意,毕竟政治人物的高深手段,他已经见识过了。齐朗很庆幸自己只是个名义上的政治家,在那方面,他既无手腕,又无头脑,根本那能耐跟那些大人物们对抗。当然,他也并不会自暴自弃,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价值,解决那世界上最大难题的重负就寄托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别人多说能出出主意罢了。

在随后一段日子里,比隆城堡的大人物们纷纷撤了回去,正如珍妮自己所讲的那样,她麻烦缠身,无意在此刻和那位年轻的敌手发生冲突。之前的会面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友谊的表示,当然,那有可能只是短暂的友谊,几乎一攻即破,但至少在近期之内,冲突不会发生,和平的气氛仍将得以延续。在确定了这一点后,巡游的国王告别了谨慎的董宏兄弟,按照原本的计划起程了。

由晚霞镇出发,一路向北,在重光镇略作停留,并接着到访几个偏僻的村落,光荣的队伍终于重新回到了久违的吕家镇。

吕家镇早已从前两年的灾祸中恢复了过来,那场火灾的痕迹仍可以看到,比如那供应社就只剩下些残垣断壁,但到不是这里的居民太过懒惰。不肯去收拾残局。而是他们想要留下个念想。并希望以此来提醒留守的战士们,战争并没有结束,必须时刻提防恶人来犯。

国王的到来还是引起了一阵轰动,尤其是这里有相当一部分居民是从祥水湖畔的山林里迁返回镇的,对于那位年轻的指挥官和那群年轻的战士,他们都拥有很深的感情。而与其他各个地区的大张旗鼓不同,吕家镇的欢迎仪式更加贴心,也更加散乱。说得更实际一点。整个镇子已经乱套了,就像是新开业的饭馆争抢客人一样,几乎每家每户都派出了人手,捉到一个就往家门里拉扯,说什么也要逼着这群小伙子们尝尝自己的拿手好菜,要不是齐朗体格还算健壮,早被扯散了架子。

不过士兵们在这样的吵吵闹闹中却自得其乐——吃完东家吃西家,不填饱肚皮,他们是绝对不肯移开步子的。得益于当年希望军团的大力资助,吕家镇如今可以称得上是整片国土中最为富庶的镇子。到了出力的关键时刻,如果那群士兵们稍微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客气。这里的居民可真的会发脾气的。

这里就是个大家庭,像那些蛮鬼子们的第二故乡,在这里过上两天,正可以令这些士兵们平稳一下心态,之前所见识到的艰难时世,实在是太过令人压抑了,实在应该缓解一下,就算这些士兵们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齐朗肯定也不会追究的。

当然,在吕家镇士兵们也很有理由喝得烂醉如泥,因为这片土地本身就拥有许多非同寻常之处,尤其是镇子西面的墓地已经成为了许多士兵长眠之所,他们远离家乡,出征异国,却再也没有重踏故土的机会了,或许,这杯水酒也应该有他们的份。

在老齐头家吃过了晚餐,齐朗孤身一人走向了镇西的墓地,他没别的想法,只想着再陪陪自己的好朋友——那位冈瓦纳子孙。

其实按照中土国家的传统,重要人物的墓地应该得到重点的关照,因为那被称为阴宅,是鬼魂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居所,装修太过简单肯定是说不过去的,尤其奥乌还是一国之君的死党,应该得到更加优厚的待遇。但齐朗拒绝了大臣们的好心建议,因为他认为整个宗浩王国境内也很难找到像吕家镇这样好的环境,这里依山傍水,和传说中冈瓦纳的美景较为接近,让奥乌长眠在这里,再适合不过了。

不出所料,有着祭拜想法的不光是齐朗自己。还没走到近前,齐朗远远就看到了那几座坟前飘起的纸灰。除了几名不胜酒力的士兵,以及根据中土的老规矩不可以在夜间出现的坟墓周围的女人,希望军团剩下的战士基本都聚在了这里。而这一回,他们烧对了纸钱,并没有带来草纸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有人掉泪,士兵们大多坐在坟前,平静地念叨着什么,他们就像在和活生生的朋友交谈一样,只不过声调稍微低了些,而且平时嘴里经常会冒出来的污言秽语则少了许多。估计萨博中士正在向利特曼吹嘘自己在这些年所取得的战果,邓敦应该和他的好朋友诺里斯吹嘘着他新交的中土女朋友长得多么漂亮,而坐在奥乌坟前的古尔夫,他念叨的应该是莱欧的安置……

奥乌说得很对,时间的确可以冲淡一切,尤其对齐朗而言,奥乌的死现在几乎只剩下一抹淡淡的忧伤,而在记忆中留存更多的,则是那些温馨的画面。

齐朗记得清清楚楚,奥乌那家伙是微笑着离去的,看来冈瓦纳人笃信神灵还真有些好处,那使得他在临死时心绪安宁,看不破的人在悲伤哭泣,而他却是在微笑……

站在奥乌的坟墓前,齐朗似乎一直能感受到他的微笑。

献上花环,烧几张纸钱,行礼,简简单单的祭拜,这就足够了。齐朗觉得自己不该吵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他确信在那边过得很好——他和他的祖父团聚了,爷孙两人过着幸福而平静的生活,一定是这样的,不会有错。

“该交待的,我都交待完了。”古尔夫仔细地在边上看完了齐朗的一整套流程,笑嘻嘻地靠了上来,“有关莱欧,有关胜利之剑,有关小吉拉……那些事我都和奥乌讲过了,我猜你也说不出什么花样来了,不如咱们一起回去,喝上两杯?”

齐朗笑了笑:“如果是喝酒的话,我建议你去找吉拉,那正是他最擅长的……他没过来?”齐朗四下里望了望,那红头发的小个子并不在这里,估计他不是被小册子里的那些鬼画符缠住了,就是在徐大爷家和那老爷子推杯换盏呢。

古尔夫一脸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提他我就一肚子气,那鬼东西认为我们过来祭拜是无意义的举动,因为在他看来,连神明都是不存在的,鬼魂也自然是不存在的。他说了,奥乌和那些死掉的兄弟们一直装在他脑海里,没必要走这种形式。”

“哦,这样啊……”齐朗连忙拿出了个息事宁人的态度,“这是有关于信仰的争议,我们谁也犯不着和谁生气,因为每个人都有这个自由。”

“见他的鬼的自由!”古尔夫仍然嘟哝着,“你们中土人的那些传说我这几年可听说过一些,说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可见人死之后,还是需要我们这些好兄弟不断地接济他们的,否则如果你们这边的魔鬼真的跟他为难起来,他的日子一定很难混。”

“古尔夫,你现在几乎就是个中土通,那些俏皮话讲得比我都顺……”齐朗笑呵呵地打着哈哈,试图把话题岔开。

但古尔夫却是记仇的,而且还越说越气,齐朗眼看着他鼻子尖的汗水冒了出来,麻子脸也涨得通红:“我得事先跟你打个招呼,如果那个红毛鬼哪天倒霉死在了这边,我是绝对不会给他烧纸的,而且我劝你也不要那样做,由着那个不敬神明的蠢货在下面受苦受难!”

“好了,好了,古尔夫,这有些过了。”齐朗从兰巴那里拿过了搅火棍递到了古尔夫面前,“我们是好兄弟,干嘛说这些伤感情的话?我相信他会有所转变的,我们应该给他些时间——快摸摸木头——说不准哪天神明就会降给他启示,那位无神论者最终会认识到,宇宙间的真理其实一直掌握在古尔夫?墨菲手里。”

古尔夫勉强地咧了下嘴,仍然一脸不痛快地走到了克莱图那里,再去给诺里斯他们烧去些纸钱,好打点小鬼。看来这回吉拉把他得罪得不轻。

其实关于这件事的争论,齐朗也觉得有些头痛,因为这涉及到最终的出路以何种形式存在,也就是那个“合什”的真正含义。

如果如大多数人所深信不疑的那样,在深邃宇宙的某个不知名角落,的确存在着那些拥有无上法力的神明,那么“合什”毫无疑问就是向他们礼拜,向他们祈祷;而如果真如先进的科学所推论的那样,神明是不存在的,万物的发展都有着一个科学的解释,那也就是说,“合什”很有可能是某种隐喻,那像是一个开关,大概用来开启一个时空转移的通道……

这是个复杂的命题,比政治还要令人头痛。

但不管怎样,古尔夫和吉拉的矛盾应该尽快解决,兄弟之间不能出现任何嫌隙,绝对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