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古尔夫把乱糟糟的晚餐端上来时,齐朗已经完全陷入了沉思,根本吃不下饭了。老哈里所讲的这些状况,看上去平淡无奇,其中却好像隐藏着什么。那种感觉齐朗也说不大清楚,他只觉得这些细微的反常之处组合在一起,好像在预示着一个潜在的、巨大的危机……

在齐朗看来,士兵被调空,可能是军务处犯下的错误,毕竟防范南面奥托帝国的虎狼之师,正是当前卢曼帝国最大的任务,慌乱之间四处调兵而不计后果,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但如果是另外一种可能呢——如果是有人刻意为之的呢?

由夏奇镇北上王都亚萨城堡,路途并不算遥远,多说也就三百余公里的样子,只不过这一路多是山路,行走起来并不算方便。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山路固然难走,但那茂密的树林与极利于隐藏行迹,假如真有一支队伍悄无声息地从夏奇镇出发,当他们走出山岭逼近亚萨城堡时,只需要一天左右就可以切断王都在东西两个方位的支援,进而毫无顾忌地对老亨利进行围攻。

当然,这种假设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得有一支队伍打算借路夏奇镇进攻王都,而综合各方面的情报来分析,这支队伍是客观存在的——那些隐藏起来的克瑞登!

他们掳走了马库斯王子,还把多迪姆、奎尔和梅姬等原本预定会驻留在夏奇镇的将领全部控制了起来,说不定也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他们利用扎根在军方内部的高层人员,巧妙地将兵力抽走。使夏奇镇完全成为一座空城。毫无抵抗能力。无法再为亚萨城堡起到屏障作用,从而寻找机会,打算发动闪电般的攻击,顺利推翻亨利家族的统治。

而要完成这样的任务,这支军队不可以距离夏奇镇太远。镇子内的军营里是最佳地点,当然那并不现实,不过他们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就在夏奇镇的西南。那是个禁地。被封闭了很久的禁地——雪狼峡谷!

齐朗知道雪狼峡谷是什么样子的,那里满是白茫茫的雾气,视线根本望不出去多远。而且那里十分空旷,就算普通的士兵尽全力飞奔三五个小时,也无法横穿两山之间的碎石通道。最重要的是,那里留下了不计其数的亡魂,可以称得上是死亡的代名词,令人望而却步,不敢接近。现在,老哈里又透露了一个新的消息。雪狼峡谷那标志性的白雾已经历久不散,想来所有活着的人都只会带着敬畏的目光远远地望着它。却从来不肯去踏足那片死亡禁地了。

伊格鲁讲述过一个事实,雪狼峡谷曾有许多的到访者,他一度认为那些到访者是神秘的东方修道者。但齐朗那次被马库斯强迫着拉入雪狼峡谷时,却得出了完全不同的判断,那些到访者是拥有邪恶力量的克瑞登。

除此之外,齐朗早先也曾有过一个怀疑,而他怀疑的是那位所谓圣王的身份。那天鲁思在临死前曾吐露过一句话:“如果真有什么神明,他也将必须祈求我的宽恕。”那句话最初是由那位身为奴隶的白种人孩子留下的,而对于那个孩子最终如何摆脱了被投入火山口的命运,齐朗也曾有过一个大胆想法——他很有可能在最后时刻选择突围雪狼峡谷!

看守士兵一定答应了他的请求,因为那在他们看来结果不会有什么两样,那个奴隶仍然将死去,而且这种死法应该更有趣味性,如果站在夏奇镇军营的尖塔上,甚至还有机会亲眼目睹恶狼分食尸体的血腥场面。

但他极有可能成功了!齐朗莫名其妙地相信了这一点——自己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从雪狼峡谷中闯出来的奴隶,但绝非是第一个人,那个白种人孩子才是!

正因如此,他把雪狼峡谷视为新生的开始,也把雪狼峡谷视为复仇的起点。正是在他的周密策划下,一支部队建立了起来,进而隐藏在雪狼峡谷里,一直在寻找着进攻亚萨城堡的最佳时机。而现在看来,这个机会就快到了,随着南面的珍妮完全掌控了王权,奥托帝国的恶徒们将必然向当初的敌对诸国发动全面攻击,而到了那时,旋锋军就更加自顾不暇了。

当天色刚刚黑下来的时候,休金出发了,她的目的地将是北面的亚萨城堡。她身上带着齐朗的一封密信,事关重大,刻不容缓。

但相关的内容,齐朗却并没有向古尔夫和老哈里透露任何一个字。那毕竟只是一个猜测罢了,真实性暂时无法探知。同时他还知道其中的凶险,如果不慎走漏风声的话,将很有可能导致克瑞登提前发动进攻,那样一来,局面将很快失去控制。

眼下的任务,还是应该按照既定的方案,先去迷幻之潭走上一趟,把莱欧和那把胜利之剑安置好,而后再一步一步地展开调查,把隐藏在暗处的克瑞登挖出来,让那位因仇恨而迷失自己的孩子的真实身份大白于天下。

第二天清晨,当齐朗和古尔夫还没有起床时,老猎人已经买回了一大扇牛肋骨和十来个汉堡。他为此花费了五十个伯尼,那在以往可是他将近两个月的伙食费。

“来吧,小伙子们,你们所熟悉的那个传奇般的猎手又回来了!快填饱你们的肚子,跟上老哈里的脚步,黑森林的冒险又要开始了!”他大声叫嚷着,精神矍铄,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显老。

齐朗在旁边配合地咿哈了两声。古尔夫却不屑地撇着嘴:“你还能拉开弓箭吗,老哈里?我很怕你的腰犯了老毛病。要知道,如果你再伤着了,可没人能照顾你,据我所知,库姆医生还得一阵子才能回来呢。”

老哈里恶狠狠地把一大块半生不熟的牛排塞到了古尔夫的盘子里:“老哈里从不吹牛,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了。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们来打赌掰手腕,就像你小时候那样,我让你两条胳膊,谁要是输了,谁就洗一周的盘子。”

“来就来!”古尔夫还真就挽起了袖子。他那手臂上的肌肉疙瘩都隆了起来,如果不是齐朗在旁边又好气又好笑地劝阻住了,看他那架势,非得把老哈里的胳膊掰折不可。

掰手腕的比赛虽然没能举行,但这爷俩的竞争却一直延续了下去,就连上路之后,他们都在一直拌着嘴,吵得不亦乐乎。为了证明自己的强壮程度,老哈里还自告奋勇地替齐朗背了一会胜利之剑,但他并没有坚持过五秒钟。那把圣剑实在是太重,就连古尔夫从老哈里身上接过去时,都被累得呲牙咧嘴的。当然,齐朗很清楚,古尔夫的表演成分居多,他的用意也非常明显——他希望逗老哈里开心。就这么简单。

老哈里的腿脚明显不比以往了,其实齐朗和古尔夫根本只是在散步,但他的速度却已经有些跟不上了。算算年纪,他已经快要到六十岁了,头顶的毛发也变得稀疏起来,右边的槽牙已经活动了,据说那才是他每顿只喝稀粥的主要原因。

不过老哈里的气息却还是挺足的,这一路仍然唠叨个没完,向齐朗打听露茜的三围情况以及嘴唇的薄厚之外,更多的时间里还在一一介绍着黑森林里的一草一木。虽说齐朗在前一次跟着老哈里在黑森林里练兵时,对这片栎树林子早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却仍然摆出一副好奇的模样,耐心地聆听着老哈里的解说。而老哈里的那些话,古尔夫显然早就听过八百遍了,但他也只是偶尔地帮着补充两句,在更多的时间里,还是乖巧地充当一个听众。

付出耐心,听他唠叨,那就是对老人最好的回报。

老哈里提供的信息看来是准确的。黑森林里的变种生物的确比以前更多了,才走了一个多小时,古尔夫的魅影之箭就已经干掉了七只变种豺和两头变种狮虎兽。这些变种生物原本是生活在林子的最深处的,那些受过强烈辐射的焦黑的树,才构成了真正的黑森林,但现在它们却不知怎么扩大了活动区域。

老哈里对此的解释是这些年来气候越来越反常,就连在一年当中最寒冷的那几天,埃翠河水都不结冰了,估计黑森林深处的自然条件一定也恶化了,要不然变种生物也不会放弃自己的领土跑到外面来,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改变生活状态呢。

但变种生物所带来的麻烦,老哈里并不太在意。他惟一在意的就是古尔夫的能耐,这样轻而易举地射杀了几头强悍的凶兽,就算是镇子里最为出色的猎手也甭想做到。他骄傲极了,脸上的笑容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把那些沾染上绿色血液的箭枝都像宝贝一样收了起来,不用多问,他一定是打算等回到镇子里时,向班士利他们炫耀一番:看啊,老哈里的儿子不是吹牛大王,而是个天才战士,这一点可是谁都比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