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有人到访祭拜过,就在不长时间之前!

董宏皱着眉头望向了齐朗,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他知道自己母亲布下的这风水阵没那么容易破解,其中潜藏着她许多独门的手法,就算来人也是一位高超的风水师,如果不明底细的话,也需要消耗很长时间才有可能闯入祥水圣地。而了解底细的人,几乎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除了已经死掉的青果姑娘,被克瑞登掳走的朱来先生,董宏自己,再就是董宏的父亲、早已战死的董将军。

也说不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董将军曾经是宗浩国王齐甫最为得力的助手,没准他们在私下里也曾就风水术这种高超的技能交流过,以董将军的忠心耿耿,自然会毫无保留。联想到那天鲸嘴比利也曾一眼看破了董大娘所布下的风水阵,那会不会意味着,受到灵魂封印控制的齐甫国王也将风水阵的关窍透露出去了呢?

齐朗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他走到了水晶棺前,将那洁白的花朵拾起在手中,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不会有错的,一定是他!

山茶花是母亲的最爱,尤其是这种白中透粉的晨曦山茶,香气清新素雅,花瓣才只七八片,纯洁而简单,那种美丽令她爱不释手。想来,他在当初一定每天都会为她采来几朵,摆在窗台,迎着晨光,带着露水,不必再去多言,已足够令她感到幸福,足够令她感到欣喜。

可现在一切都已变了个模样。那位美丽王后娘娘再也无法浅嗅那淡淡的清香。再也无法凝视那单纯的美丽;她已经永远地合上了双眼。在那方与世隔绝的世界里孤独地长眠。而他。那位曾经勇猛,曾经拥有无上威严的一国君王,却已沦为一具行尸走肉,每天行走于血腥的地狱之中,把他的神智沦陷,把他的荣耀忘怀。

他本该死掉的。

光荣地战死其实是他最佳的归宿,是对他猛士身份的最佳诠释。当他豪情万丈地将头顶的王冠丢弃到护城河水中,高举手中的长剑。带着决然的神色冲向那铺天盖地的数万凶徒时,他那高贵的精神已经化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不朽巨人,长久地屹立于壮美山河之间。

他其实已经死掉了。

当他脚步踉跄,望着无数勇士的头颅在青青草地间滚动,望着那一道道血液将大辛河水尽数染红时,他的心已经死掉了;当他将身前的恶徒一劈两段,举目四顾,眼见着他深爱的国土狼烟四起、满目疮痍时,他的灵魂也已经破碎了。

但齐朗真心希望他还活着!

不管是否被恶徒卑劣的手段控制住了肉身,也不管是否他的神智早已被抹杀。完全化身为一件杀人的武器,在敌人的摆弄之下。一次又一次地完成杀戮任务,齐朗只希望他还活着。因为那样,他还有机会亲手握一握父亲那又厚又大的手掌,还有机会亲耳听到父亲那严厉又略带不忍的呵斥,还有机会亲眼看到父亲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自己那骄傲的名字。

他应该还活着吧……

虽然他的灵魂已经被禁锢,终此一生将只能服从恶徒的命令,但在亲情的召唤下,他那仅存的一丝理性似乎正在被唤醒。不知道那种挣脱是否意味着他将很快死去,但从眼前摆放着的几朵山茶,还有水晶棺里长眠的人儿眼角隐现的疼爱,至少在眼下,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那有多好……

泪水蒙住了齐朗的双眼。但他不想掉泪,尤其是自己的母亲就在面前,尤其是自己的父亲也很有可能就在面前。他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屏住呼吸……

“我们走!”

董宏被齐朗的这个命令惊呆了,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回问了一句:“我们走?我的建议是……”

“我们,走!”

齐朗成功地收回了自己的眼泪,刚毅的表情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除了他自己,我们没人能帮得了他。希望他能找到那一切,我也希望……他能来找我——带着他本来的面目,过来找我。”

“是,指挥官!”

带上那颗爱情之石,在一个小时之后的正午时分,齐朗重新出现在了那间小土坯屋子里。

米蓉的确已经清醒了过来,但在过去的三四个小时里,仍然昏睡过去了七八回。她很虚弱,虽然小吕嚣的药物颇有神效,但那几乎致命的剑伤还是令她呼吸艰难,似乎随时都会撒手而去。不过乔安娜一直陪在她身边,不住地和她聊天以此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也正因如此,米蓉那苍白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看来她一定会好起来的,而且等她真正好起来的时候,她还会多出一位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在乔安娜的督促下,吕嚣和那对胖子兄弟开始忙活去了,据说他们需要在极短的时间里制造出来一个金属架子,必须把那颗红纹石镶嵌在上面,而后配合药物严丝合缝地放置在米蓉的剑创那里。

古尔夫被他们找了过去帮忙,但究竟他能帮上什么大忙齐朗也并不清楚。不过露茜在事后发了很大一通火,据士兵们在私下里传言,那与古尔夫的另外一项绝活大有关系——身为一代情圣,他只需要瞄上一眼就能准确地报出女人的胸围。当然这些话从来没有传进齐朗的耳朵里,否则他一定会不顾兄弟之情,说什么也要把他的双眼挖出来的。

休整了四天之后,祥水团和山海会的援兵终于赶到了。他们已经倾尽了全力,一路上几乎马不停蹄,却仍然错过了这场艰苦的战斗。不过亡羊补牢的作用还是能够起到的,经过一番军情探讨,吕家镇作为一个军事要点,将必须安排近千名士兵进行防御,不管哪里发生战事,这一千名战士却是雷打不动。而另外的千余人手,则划归到董宏手中,由他带队南下,除了要收复几个偏远的城镇外,最为重要的目标则是南部边境的晚霞镇。那里的起义军态度始终摇摆不定,为了免除后患,正牌的王师必须杀到那里宣布主权。

在另外一方面,东北方向的战场也已传来了令人兴奋的消息——东阳城被打了下来!

其实那也称不上是打下来的,因为等到起义军的联合部队杀到城门前时,整个王宫已经人去楼空了。伟大的姜平兄弟甚至连面都没露,就假扮成平民模样仓皇出逃。

对于这一事件,民间流传出了许多版本。有的说那个傀儡逃去了奥托帝国那边,因为他本身就是珍妮的一个面首;有的说伟大的姜平兄弟其实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因为他所提出的所谓政体在这世界上根本是没有先例的,既然改革没有实施起来,他只能伤心地回到他原本的世界去了;还有一种说法也不太靠谱,声称姜平其实是一只狗头巴吉假扮的,而他的归宿则是南面的贝鲁瓦大陆,尽管那边自然环境正在极度恶化中,但他已经没有别的落脚之处了。

有关姜平去向的猜测,齐朗一点也不愿意浪费脑筋,因为他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尤其是眼下的这桩,几乎令他寝食难安——他必须去东阳城重掌王位,像个真正的国王那样,站在高高的城墙顶端,接受万民的膜拜。

齐朗极不适应别人跪拜在自己身前,嘴里说着万岁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他看来,如果这个传统没有办法改变的话,他甚至有心推脱掉那个尊贵的身份。

然而在离开吕家镇之前,齐朗还有一群客人需要赠别,就是那群东夷勇士。为了确保原本的仇敌的安全,他们付出了三四百人死伤的代价,申粟山统领所表现出来的义气是极为令人感动的,齐朗曾想着动用朱来先生的积蓄,拿出十余万银币重金相赠,但他却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了。

当三百多战士跨着战马奔出吕家镇西口时,一个令人震惊的场面出现了,他们竟然在河对岸整齐地带住了马匹,一同跳了下来,向着送行的齐朗单膝跪地。木讷寡言而且表情严肃的申统领终于露出了微笑。

“感谢您,尊贵的宗浩之王!”他远远地喊着。

“需要说感谢的是我啊,申统领!”齐朗完全摸不着头脑,“没有你的帮助,我们不可能渡过难关的……所以,我可以请你们起来吗?”

然而东夷的勇士们仍然固执地跪着:“我们要感谢您解放了一群自由的战士。正如您的希望军团一样,游骑兵现在也可以骄傲地自称,我们是世界的战士!”

齐朗一下子露出了肃然起敬的神色:“是的,那就是我们勇士的终极使命。谢谢你提醒我,申统领。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吧?”

“那是当然!”申统领终于带领着大队人马站起了身,向着齐朗用力地挥了挥手臂,“宗浩之王,只要您有需要,东夷游骑兵随时听候调遣,不惜代价,为您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