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年龄大概在四十岁上下,体态丰腴,衣着华贵,面容称不上娇好,但那双丹凤眼却是风情外露。齐朗觉得那种眼神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万澜城的红翠坊里,许多等候着客人挑选的姑娘,所乐于表现的都是这种勾人魂魄的眼神。

“王妃娘娘。”柳统领一下子站得笔直,右臂横在胸前向着那女人鞠了一躬。

王妃娘娘?这个称呼实在出乎齐朗预料之外,从那高到胳肢窝的花边裙子来看,她应该是东夷部落的人,难道就是那所谓东夷帝国的王妃娘娘,而她在这个时节孤身一人跑到这里来不嫌太过引人注目吗?希望那不是那个神奇部落又一个特别的规矩。

“这还有别人吗?”王妃娘娘故意板起了脸,反问了一句。

“呃……”柳统领回头看了一眼,那队卫兵已经走出了视野之外,“没有了,惠珠。”

“那你还装相。”王妃娘娘娇笑着投入了柳统领的怀抱,带着充满柔情蜜意的眼神望了上去,抬起手掌抚摸着他的脸庞,“想死我了,泰昶。今天老家伙又去消遣那个活死人,估计不到半夜是不会回来的,留给我们的时间很多,足够我们做很多的事……”

柳统领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像是在享受那温柔的抚摸。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随即转过了身,目光所向正是齐朗三人躲藏着的这一大块山石。

“先别急,好像有些障碍还需要扫清。”他一边冷冷地说着,一边迈开了脚步。

暴露了!估计一定是兰塞在控制气息上还没有达到得心应手的地步,因为齐朗自己也发现他仍然可以感知到兰塞身上偶尔渗入的微弱气息,而那位柳统领实力更为强大,也很有可能在感知能力上更胜一筹。

这下麻烦大了!

那位中阶圣者的实力本身就已经难以应付,尽管集齐朗、奥乌和兰塞三人之力,外加上三只白银期的兽宠,取得胜利的机会仍然很大,但如果争斗一起,刚刚远离的那一队利剑团的卫位将极有可能闻询赶回。他们或许在某些情况下会变成一个个瞎子,但如果发现了敌人,情况一定就大不一样了!

齐朗暗自攥紧了信念之剑的剑柄,脑子也在飞速地运转着,如果真要出手,哪怕拼着受伤的危险也得一击必杀,绝对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然而就在这时,兰塞却扭过他那硕大的脑袋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说,先别着急,看我的。

紧接着,只见他皱了皱那粗得惊人的眉毛,普贝凭空幻化了出来,就从他那宽大的脑门中间冒了出来。

也不知兰塞在暗地里给了那头母熊什么指令,她竟然像个肉球一样滚了出去,还伪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王妃的尖叫率先响了起来,紧接着就是柳统领低沉的骂声:“混蛋,这鬼东西什么时候睡到这里的?”

“快快快……杀掉它,杀掉它!”王妃惊慌失措地提出了最为实际的建议,“否则它一定会告诉那个大块头的。”

然而柳统领却拉着她退了出去。

“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惠珠。”他轻轻地笑了一声,“你觉得有人会听信一头白熊吗?杀掉它不算什么难事,但那个傻瓜肯定会吵闹的,你也知道,就眼下的情况而言,我们两方应该尽量避免冲突。更何况,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我们和这头傻熊会面了,之前没事,这回也会没事。”

两人的声音远去了,分秒必争的急切心态使得他们并没有仔细检查一下普贝的现身之所,其实那位柳统领如果稍稍动一动脑筋就能发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白熊睡起觉来不是应该鼾声如雷的吗?

侥幸躲过一劫,齐朗和奥乌再不敢有丝毫的停留,匆匆和兰塞道了声别,就顺着那条隐蔽的幽会之路潜行了而去。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齐朗一定会提醒米蓉公主,这条路已经不再适合她走了,因为那将有损她的名声。

不过刚刚惊险的一幕还是很有价值的,至少在侧面印证了齐朗之前的一个猜想——拥有这样一位母亲,说明那位小王子的名字不该和泡菜有丝毫的联系,因为他极有可能并不姓姬!

当然,他也不大可能姓柳,毕竟那样的组合很难赋予他一个混血的身份,从他母亲这样的开放程度来推断,说不定会有更为复杂的组合,也就是说,他真实的名字可能是穆奇·布莱克或者穆奇·史密斯,那完全取决于他母亲的个人口味。

如果那位东夷帝国的国王陛下得知这个惊人消息的话,齐朗很难想象他的脸会变成青色还是紫色,只希望他不会被气死,也不会简单地把那便宜儿子勒死了事,因为这对卑鄙小人的死相绝对值得比那难看一千倍、一万倍!

小径曲曲弯弯,却也不算难行,小心走上了半个小时,高大的红砖宫墙已经出现在眼前。这一趟顺利得出奇,不单没有遭遇巡视的卫兵,就连那小小的暗门也无人把守,估计不是那位惠珠王妃动的手脚,就是那位柳统领早就把闲杂人等支开了,反正齐朗与奥乌算是白捡了个便宜,正可以轻轻松松地闯进门去,按照兰塞事先指示的方位,悄然逼进寑宫。

到了寑宫几十米范围之内,守备终于变得森严了起来。大殿门前台阶之下,左右站着八名利剑团的护卫,略一打量,大多是一等一的高手。但那还不是全部,假山后面还埋伏着两名圣者级别的暗哨,幸亏齐朗的感知能力异于普通战士,否则极有可能带着奥乌恰好闯到那二位面前。

回想起那位王妃刚刚所讲的只言片语,好像眼下这个时刻正赶上东夷的那位卑鄙帝王前来探访米焕国王,这大概才是此处严防死守的主要原因。不过由于两位君主正在殿内闲谈聊天,护卫也知道避讳,自觉将防范区域外扩,正是凭借这一点,给齐朗和奥乌抓到了机会,借着那片高大茂盛的芭蕉叶的掩护,摸到了回廊间,再潜身于墙壁的阴影之下,一点点移动到了窗棂左近。

一阵咳嗽声由寑宫内传了出来,估计应该是米焕国王正拖着病体与对方斗智斗勇。与之对应的,则一阵张狂的大笑声:“气着了吧,老东西?你的两个宰相都被我砍了脑袋,看你还拿什么防范我,就凭你那两个小卒想和我斗,真笑死人了。”

听到这话,齐朗只觉着胸口的怒火一个劲地向脑袋上蹿——这恶贼实在是欺人太甚!看来他已经不再掩饰那狼子野心,甚至连演戏的劲都省去了,只想着取而代之,彻底掌握明玉王国的大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今晚的行动计划很有必要进行些调整,莫不如趁着利剑团防守松懈,发动闪电般的攻击,一举要了那恶棍的性命,说不定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齐朗正在那边暗自谋划着自己的行动,屋内的咳嗽声突然剧烈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哗啦一声响动。看样子应该是米焕国王气得连手中的药碗都摔在了地上,两国君王之间的文斗很有可能向武斗转化。

齐朗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向奥乌使了个眼色,一副含势待发的模样,只等骂声一起,便要跃身进去出招进攻。然而就在这时,那卑鄙的恶棍却唉声叹气了起来:“咳呀,多好的一盘棋让你给搅乱了,我说老哥,你就不能忍着点?我看你是怕输,故意的吧?这盘算我赢,你可不行耍赖。我一比三暂时落后,还输你二百骑兵,但你先别得意,这点人马我非赢回来不可。”

米焕国王的咳嗽声终于停歇了下来,不过他说话的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你那点人马我不要了可好?照这样下去,我可熬不住了,不用比利过来砍我脑袋,就已经先被你这臭棋给耗死了。”

“两盘,就两盘。”但那东夷的帝王仍然不依不饶的,“我姬泰从来不稀罕施舍来的胜利。我就不信了,我这东夷第一棋手,竟然赢不下你这老家伙。”

齐朗和奥乌这回可算听明白了,原来白紧张了半天,屋里那两位竟然是在下棋。听两人在言谈之中好像亲密到了极点,如果没有方川先生事先的提醒,外加上无尘先生被害的事实,齐朗几乎会认定他们就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

这时,米焕国王又咳了两下,却还要忙里偷闲地哼出一声:“没见过脸皮像你这么厚的混蛋,你们东夷帝国那里敢赢你的棋手都被你砍了脑袋,亏你还好意思自称东夷第一棋手,就连我这半吊子都未曾输过你一局,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唉呀,闲话少说。下棋,下棋,就两盘,完事我就走人。”乒乒乓乓的棋子声响,估计那位臭棋国王已经不耐烦地摆起了棋子。被逼无奈之下,米焕国王只好呼唤侍女,送些汤药过来,以便他熬过这两局。

“当头炮!”姬泰气势汹汹地摔了一下棋子,嘴里却不老实,顺口闲聊了起来,“老哥哥,听我劝你一句,别总喝你们那没用的汤药。我给你预备了参鸡汤,一会儿就送过来,那可是上好的雪参熬出来的。你就是身子骨虚了点,只要一连喝上个半个月我这参鸡汤,保证你恢复如初,我姬泰敢用脑袋和你打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