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别说大话了!”尽管眼神中的怯意异常明显,但古伊仍在挣扎着,仍在用空洞的叫喊为自己提壮胆气,“你不可能比我更强的,那绝不可能!”

但就在他伸手够向自己的剑柄时,他终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强大的压力!强大到好像他正身处于数万米的深海里,在那无比强悍的压力之下,浑身的骨骼都在发出格格的异响。

古伊已经动不了了!哪怕那把天玺剑的剑柄离他的手指只有十公分的距离,那也像是相隔数万公里般的遥不可及。他被定住了,就连呼吸都异常艰难,因为围绕在他身边的空气已经失去了流动的特质,变得像钢铁一般坚硬,变得像火焰一般灼热!

古伊的信心已经被彻底摧毁!当面对巨大危机却使不出任何抵抗力量时,所有人都会生出这样的绝望感。虽然他在过去的两年中进行了地狱般的苦训,在仇恨的皮鞭催促下,他利用起了每一分、每一秒,但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地狱——那是无力挣扎,那是不见希望,那是永远的沉沦!

尽管面前的光辉刺目欲盲,但在古伊看来,那却是黑暗,墨染一般的黑暗。

不过在那黑暗之中,一斑紫色的光晕仍在闪烁、旋转——那紫光,古伊看得异常清晰,因为在压力之下,他的眼睛已经突了出来,那使得他的视线再无阻碍,可以明明白白地欣赏到那神秘而致命的力量。

那是第四颗狼牙所蕴藏的神奇力量。齐朗早已经猜出了它的答案——记忆。那本应该是用理性拼接出来的美景,因为他早就下定了决心,要选择记忆中的一切美好来修复自己备受摧残、备受折磨的灵魂。当水晶棺内那熟悉的面孔终于出现在面前时,记忆中的那些美好片段已经开始浮现,尽管忧伤仍然环绕在四周,但他看到了那亲切的微笑,仿佛也听到了那柔美的声音。

但这卑劣恶徒的出现,却偏要将记忆中的美好向相反的方向扭转!

没人可以诋毁她,没人可以亵渎她!因为她有着这世界上最为高贵的身份——母亲!

他抽出了短剑!

那是信念之剑,那把在他心中极为排斥的、受到魔血污染的圣剑!

但在现在,那已经不再是个麻烦,不再是个心结,因为他终于发现,一直隐藏在剑身里的疯狂与偏执正契合了他此刻的心境。是的,他痛恨这个世界,就像他痛恨眼前这卑鄙的敌手一样——他痛恨这个夺走他一切美好记忆的世界!

去他妈的“神智将拼接美景”!

当美景已经破碎,何妨让它在破碎中崩毁??

回来吧,疯狂的记忆!滚开吧,那不知所谓的神智!

兜帽队的成员们都看出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们大概未曾料到他们即将面对的敌手竟然强大到这种地步,也未曾料到身为战斗天才的王储殿下竟然几句话就惹祸上身,高台上爆发出来的气息同样令他们心生畏惧,但如果王储的生命受到威胁,他们必须抵死来完成自己的职责!

“上,干掉他!”不知是谁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于是三十多道灰影蹿了起来,用他们最快的速度冲了上来!

齐朗并没有出手。或者说,根本没有人看到他出过手。围绕在方面十几米区域内的能量只是微微地震颤了一下,于是,血腥的幻觉出现了——那三十多名兜帽队员突然停了下来,就好像空气中隐藏着一台威力强大的搅肉机,就无形地摆在他们前进的方向。

“呯!呯呯!”

清脆的爆响一声接一声地传了出来,血雾弥散,残尸碎骨漫天飞溅!

齐朗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眼前这一幕让他心生厌恶,因为这里是圣洁的祭坛,不应该受到任何的污染,尤其这些污染物还是来自于那些极为低劣恶棍。于是他又有了新的决定。

他转过了身子,慢慢地走上祭坛的顶端。终于,那张柔美安详的面孔完完整整地出现在面前。

久违的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但齐朗还是忍住了。他此刻需要做的是还给她一个微笑,就像他当年最擅长的那样,嘴角扬起,双眼微眯,看上去异常诚恳,但在诚恳中却带有一丝狡黠,仿佛在哀求着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犯错了,相信我,好吗?

但母亲并没有扬起嗔怪的手掌,装腔作势般地在屁股上留下温柔的儆戒。她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微笑着沉睡。

她的睫毛还是那样长,眼角那两道淡淡的皱纹早已舒展,好像在她现在所处的那个世界里,她再也不必四处奔波,再也不必为那些毫不相干的人劳累。

既然是这样,她就不该再被停放在这里了。因为,她的儿子已经找了上来,她的儿子需要长久地与她为伴。要知道,在这世间还有更加适合她长眠的地方,就在那静静的湖水岸畔。

短剑轻削,四面的铁链应声而断。

水晶棺架上了肩头,虽然不算很宽大,但却很重,重逾千斤,一直压在了齐朗的心头。

但他扛得起来,而且他可以保证,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他绝不会放下——不会放下那水晶棺,不会放下那长眠的母亲,更会不放下那长久的思念。

奥乌、古尔夫和董宏都慢慢地走了上来。他们很想帮上一把手,因为他们都猜出了事实的真相,也猜出了那长眠的圣母与他们指挥官之间的关联。乔安娜已经愣住了,她刚被那血腥一幕震得心头乱颤,面对眼这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朋友,她实在想不出是该去安慰两句,还是像往常一样,笑容满面地贴到近前。或许,她此刻最好的举动就是那样愣在一旁,因为在齐朗的肩头,已经担上了一位更加重要的女人。

但齐朗并没有让那三位兄弟靠近,他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就连奥乌都被他横过来的一眼惊退了。他一言不发地迈开了脚步,在所有旁观者惊讶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步子很轻、很慢,但谁都看得出来其中的坚定。

齐朗从古伊身边走了下去,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定在那里的,只是个弱小到了极点的爬虫,只需要吹一口气,他就会飞到九霄云外。但那口气他想保留一下,因为他需要让他得到更多的惩罚——对于那样一个对自己母亲口出恶言的卑鄙小人,痛痛快快的死亡可以称得上是个奖赏。他应该在绝望中挣扎,让恐惧的墨色一层一层地蒙住他的心脏,让他在颤抖中崩溃他的神经!

古伊的确在挣扎着。他的精神已经完全陷入疯狂,他的心智已经完全陷入绝望。尽管脖颈无法转动,让他曾未亲眼目睹那群手下的惨状,但周遭那弥久不散的血腥气味却冲入了他的鼻腔。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想要在这莫名的恐惧中脱身,机会不足万分之一,或许百万分之一。

他已经开始颤抖了,甚至在心底开始祈求命运的审判能尽快到来,那样他才有可能得到最终的解脱,并因此对那宿命的死敌心存感激。但他发现那完全是一种奢望,尤其当齐朗顾也不顾地同他擦肩而过时,他已经彻底崩溃了。

“你……你是魔鬼吗?”他发现自己的口舌在那强大的压力下居然还能清晰地吐出字句,但他很快又发现这句赞叹其实并非他真实所想,因为他本打算绞尽脑汁,多拼出几句污言秽语进行攻击,那样他就会激怒敌手,让敌手尽快完结这一切。

“不,你才是魔鬼。”齐朗的语气听上去是那样的平淡,而那平淡更加剧了古伊心中的绝望。

齐朗一步一步地向下迈着,但他不温不火的声音仍然清晰地传了回来:“你应该发现了,我比你口中的那个魔鬼更加强大,比魔鬼更加令你畏惧。我现在给你一个拔剑的机会,但我怀疑你还有没有那个胆量。”

强大的压力突然消失于无形。古伊踉跄了一下,几乎要栽倒在地。他大口地喘息着,就好像那是世界上仅余的一公升空气。双手终于恢复自由了,但那把光闪闪的天玺剑却好像沉重得难以负荷。古伊犹豫了起来——拔剑,是必死无疑的下场,但所剩无多的尊严却有望得以保留;放弃那个机会,则意味着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他将像低劣的爬虫一样苟且偷生……

这像是他有生以来最难的一个选择,而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大概只有短短的十几秒钟,因为那位审判者正在一步步地远离。

这实在是太难的一个选择了,在这种情况下,古伊几乎开始怀疑自己的大脑还有没有思考的能力,那一方面是因为他已经被吓住了,另一方面也是他心脏跳动过速所带来的不良影响——血液上涌,令他头痛欲裂,终于,他摇晃了一下,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罪恶的血液慢慢地从他突出的双眼流了出来。

与此同时,高高祭坛上的那上万颗闪光的灵力矿石,一同闪烁起了耀眼的光芒,随即化为一团粉尘,亮晶晶地飘散于渐趋浓重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