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不成问题,请进,快请进。”八字胡躬下了身子,满脸堆笑地引着古尔夫走向门内。但当齐朗也跟着迈开了脚步时,他却回身瞪了一眼,用中土语恶狠狠地说:“你们的马匹不要人看的吗?”

“嘿,你这混……”古尔夫听出了那是句不大友好的反问句,刚要骂上一嘴,却被齐朗的眼神及时制止了。他又换了一个相对平和的语气说:“他得跟着我……嗯……我在计算上有点小困难,但你们东方人就不一样了,加减乘除算得又快又准。”

“瞧您说的,我们这是公家的买卖,讲究的就是童叟无欺。”八字胡听到古尔夫的中土语说得还算顺溜,也放弃了这个练习蛮鬼语的机会,“但既然您对您的下人有充足的信任,我们又怎么能拒绝呢。”他又抬起了头,吩咐了一声:“把马匹系在那石柱子上吧,但你进来的时候最好能擦擦脚,我看你那鞋底好像踩了些狗屎。”

那不过是些泥巴罢了,古尔夫脚底下明显踩得更多,但他却视而不见,偏偏在齐朗身上挑刺,对于这样的势利眼,齐朗倒真希望能弄来些狗屎,趁他一个不留神夹到他的汉堡里。不过仔细打量一眼,那还真不是什么汉堡,看模样应该叫肉夹馍之类的中土小吃,反正已经被他一甩手丢到了台阶边上——看来这个供应社供应的食物还挺丰富的。

不过齐朗和古尔夫感到好笑的是,他居然认出了那是两匹马,看来来能为公家办事到底有些见识,比寻常百姓还是强出了不少。

抬退迈进那足有一公分高的门槛后,一个宽阔的柜台出现在了眼前。十多名身着灰色套装的男男女女正围坐成一圈,看样子应该是在玩骰子消遣,只不过他们各自面前并没有零散地摆放着银币或铜币,而是一堆花花绿绿的彩纸。这时正赶上午休,公务人员放松放松也是情理之中的,齐朗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他手底下的士兵们在完成了一天的训练后,也十分乐于从事同样的娱乐活动。

八字胡引着古尔夫走到了最里面的那张红木椅子前,十分友好地伸手比了一比:“请坐,高贵的先生。我们来看看,您究竟需要什么样的粮食供应,大概数量在多少?”

在齐朗的眼神示意下,古尔夫大大方方地坐了上去,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上百枚银币,哗啦一声堆到了身边的茶几上:“这些钱够买多少?”

“这……”八字胡脸上的笑容好像僵住了,“容我多问一句,您随身没带着纸钞吗?”

“纸钞?”古尔夫的鼻尖微微渗出了些汗水,但他还在坚持着,“纸钞是干嘛用的?”

八字胡彻底犯了难:“看来您才来我们宗浩共和国没几天,尊贵的先生,您的下人怎么也不说提醒您几句。我们这里只流通纸钞,只有用国家委员会统一印制的纸钞才能购买物品。您这些银币虽然价值不菲,但单凭这些,我这里却是一颗粮食也没法子卖给您的。”

“真他妈见鬼!”古尔夫下意识地骂了一句,“对不起……我是说,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八字胡显然哆嗦了一下,他的鼻子尖上也开始冒汗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真是抱歉。要说办法也是有的,但恐怕您得多跑几趟,需要到外币管理社去兑换一下,您这一个银币能换一百五十万元宗币,刨除五十万的手续费和二十五万的交易税,您大概还能剩七十五万元宗币。”

他掰着指指算了起来,嘴里还在念叨着:“这七七四十二,五五二十一……全部算到一起,大概能有个四千多万吧。”

古尔夫已经被算晕了。但齐朗在旁边却忍不住插了一嘴:“这数算的好像不大对……”

八字胡瞥了齐朗一眼,像是想要发作似的,可又突然记起那位高贵的先生就是派他来计算金额的,便压下了火气,仍然向着古尔夫解释说:“我这算得准与不准的都不作数的,到了外币管理社那里,保您一算就清清楚楚的。还是那句话,我们这是公家的买卖,讲究的就是童叟无欺。”

古尔夫强作镇定地咳了一声——他当然没听出来哪里算得不大对劲,个位数的加减法他还勉强应付得来,乘法可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简单点说吧,那些纸钞一共够买多少大米和白面?”

八字胡一转身从柜台起拿出了个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通,最终在“九九六十三”的口诀中得出了个准确数字:三吨大米和两吨半白面。

古尔夫粗略估量了一下,这些粮食倒也还够那群半大小伙子支持一个来月的,索性也不去纠算那细账,痛痛快快地来了一句:“那就这样吧,银币我就给你放这了,粮食给我弄几辆车装上就行了。”

八字胡又慌张了起来:“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尊贵的先生,外币兑换社那里可是只接待外国友人,我们拿着这些银币去了,会有麻烦的。上头抓贪污抓得可严着呢,这半年来都吊死了七八个蛀虫败类了,我们可不敢顶烟上。”

古尔夫和齐朗对视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这就去跑一趟,你们先预备着粮食,我们的马快,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赶上车我们就走,你看好吗?”

八字胡的脸上马上就露出了愤慨的颜色:“您有所不知啊,尊贵的先生,我们这吕家镇不比边境城镇,外币兑换社业务不多,所以他们一般都是干半天歇半天。您这来得不巧,估计那帮孙子早就回家抱老婆去了,这会儿工夫肯定是人去楼空。要我说,您不妨在这儿找个地方歇上一晚,明儿上午十点钟到十一点钟之间过去走一趟,只要不错过了这个时间段,保准能行。”

“那帮孙子!”骂人的话古尔夫历来是一学就会,而这一句也算是他这一中午最大的收获。不过除了骂一嘴外,他们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只有乖乖地在这神经兮兮的吕家镇住上一晚了。

由于必须得通知基地一声,齐朗骑马兜了一圈,在镇子边缘偷偷把伊格鲁放了出来,由那雪狼带封信回去,他自己则和古尔夫按照那八字胡告知的方向,赶奔镇子中惟一对外开放的客栈住了下来。但住是住下来了,房费和餐费都要预先和那老板打了个招呼,必须得第二天临走时才能结清,因为他们除了那一大堆银币,可以称得上是身无分文。

在古尔夫用标准的中土语大喊了一声“伟大的姜平兄弟万岁”后,客栈老板的态度显得异常亲切,甚至在言语中反复暗示,他愿意吃点亏,收下三五个银币当作房费,至于一日三餐,他更是慷慨地表示,那是完全免费的,因为伟大的姜平兄弟说过,天下百姓是一家。但古尔夫可是没那么容易受骗的,他在私下里进行了一番颇为仔细的换算,在齐朗拴好马匹赶回来之前,最终聪明地用两个银币搞定了房费。

坐在客栈一楼的大厅里享用晚饭的时候,古尔夫又一次享受到了大人物般的待遇,因为除了他们这一桌摆上了当地特色的板栗炖肉和清蒸鱼外,其余的十多桌客人顶多也就弄上一碟土豆丝和一碟煮花生。

不过那些本地食客早就修炼到了视美食如粪土的地步,在大呼了几声“伟大的姜平兄弟万岁”后,各自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却不开动,好像等待着什么节目的上演似的。

古尔夫和头回见面的那双筷子较了半天的劲,最终决定放弃这项全新的技能,干脆下手和那烫死人的炖肉交上了火,然而他在品尝美味之余却没忘了表达自己的疑问:“我说,我原以为你这个东方小子就够怪的了,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你已经是宗浩王国里最正常的一个了。他们为什么非得弄些花花绿绿的纸钞才能买东西?”

齐朗摇摇头说:“那和我记忆中的情况不大一样。我记得我们好像也花银币和铜币之类的,尽管称呼可能与你们的不同,但样子却是差不多的。至于纸钞,我也有些印象,只不过好像是给死人用的,而且那用法也是丢到火里烧掉。”

“哦,看来我们遇到的都是些鬼魂。”古尔夫恍然大悟般地说,“或者,有可能是这里为了纪念那些死去的战士,特意把天堂里通用的纸钞带到了人间。”

齐朗瞪了他一眼,却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我猜他们已经忘记了在这个国度曾经发生过那样惨烈的战事。人们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没有战争,也不需要拯救,我们完全是多余的外来人。你一定听到了,他们说眼下这里已经不叫宗浩王国了,而是宗浩共和国。整个世界已经变了样子,人们的兄弟成为了最高领导人,大概就是那位伟大的姜平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