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吉拉一样,在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齐朗也隐约有种被跟踪的感觉,至于跟踪者是人还是动物,他一直没办法确定下来。要知道,眼下他们正处于中阳山脉中,随处可见野兽留下的痕迹,虽说凶狠的变种生物大多只生存在西方的世界里,但这边也有野生的剑齿虎和棕熊之类的远古动物,原始森林一直是它们的领地,突然有一大队人类到访,它们好奇地尾随一阵子,也完全是正常的表现。

但在青果指出这里有人布下了莫名其妙的风水阵后,齐朗的警惕性被重新调动了起来。虽然齐朗在感知能力上远没有达到吉拉的那种敏锐程度,但在仔细地观察过后,他也发现了那神秘人的气息。正如吉拉所讲的那样,那人应该不是战士,因为齐朗无法从他体内感知灵力或者内力的分布,除非他可以把自己的力量完全压抑住,否则他应该完全是个普通人。

说不定,他就是那位布下风水阵的所谓风水师。

“整理好装备。”齐朗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刻意提高了音量,像是故意在提醒那人似的下达了命令,“我们要进去了。”

“等一等!”叫喊声尖声尖气地响了起来,紧接着,一个少年从林子里跳了出来,高举双手挡在了士兵们面前,“别放箭,我没恶意的。”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他的鼻子又尖又挺,双眼深陷,深棕色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打着卷,看样子应该是个混血儿,因为他的皮肤是黄色的,眼珠也是黑色的。这种模样的小家伙,希望军团们在翡翠公国里曾经遇到过不少,他们像是被命运之神遗忘掉的小可怜,不为西方人接受,也同样受东方人唾弃。

不过他可能更幸运一些,因为他身上的衣着还算整洁,草绿色的斜襟衣服,褐色的长裤,扎着绑腿,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虽然衣服上满是油渍,也有几处被树枝刮开了口子,但从那上面的补丁看来,他是有人照顾的。

齐朗向古尔夫摆了摆手,示意他放下手中的弓箭,自己则迎了上了去,一团和气地打了个招呼:“看来我们打扰到你了,这位朋友,我能知道你的身份吗?”

那小伙子微笑着,露出了一口洁白的小碎牙:“我叫鲁思,山里人,你呢?”

“我叫齐朗,一名士兵。”齐朗报以同样亲切的微笑。

“哦,你姓齐,齐家村的吗?”鲁思眨了眨眼睛,但齐朗却从中听出了试探的意味。

“齐家村?我没听过那个地方。”他笑着回答说,“我只知道,这里往南三十七公里的地方有个吕家镇,地图上是那样显示的。”

鲁思耸了耸肩,哈哈地笑了起来:“你瞧我这记性,我想问的就是吕家镇,你是那儿的人?”

“也不是。”齐朗拍了拍自己的腰间,示意自己身上并没有携带武器,同时又把手伸到了鲁思面前,“我们是从西边来的,很远的西边……你背后那东西暂时交给我们保管好吗?”

鲁思尴尬地左右瞧了几眼,注意到后退的方向已经被那红头发的小个子有意无意地占了去,只得乖乖地从衣襟底下抽出一把牛角匕首,轻轻地按到了齐朗手心里:“我没恶意的,你得原谅我,这山里面有蟒蛇和老虎什么的,有了这东西,我才好防身。”

“我不认为你单凭这么个玩具就能打败剑齿虎,亲爱的鲁思。”吉拉凑过来在鲁思耳边轻轻念叨了一句,等他再直起身子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精致的小弩和三枝小箭。

完全被解除了武装的鲁思表情并没有显露出丝毫的不自然,只是若无其事地退开了两步,斜着眼睛打量了几眼青果,把双手环抱在胸前,缩着肩膀淡定地说:“请别弄丢了,那是吕大爷临终前留给我的。那比我的命还要重要呢。”

这时青果慢慢地挪了上来:“小兄弟,姐姐问你一句,这个疑阵是你布下的吗?”

“什么疑阵?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鲁思的回话来得异常顺畅,他又抬起头看了看齐朗说,“这位西边来的齐大哥,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一句,我们山里人都知道,这里是个禁地,别看你们人多,可到了这里,再多的人也不管用。说不定你们会死在这里,尸骨无存。”

“你在说谎!”奥乌终于忍不下去了,他的中土语在这一阵子被青果强化训练得相当不错,至少可以明明白白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我们在山里转了挺长一段时间了,从来没有见到什么山里人。别想骗我们,你这狡猾的家伙!”

鲁思嘻嘻地笑了起来:“你这坐井观天的蠢蛋,难道说你没看到人,就说没有吗?我就是如假包换的山里人,骗你干嘛?”

奥乌的牛眼瞪了起来。多亏了古尔夫在平时的不懈努力,他如今已经彻底地掌握了“蠢蛋”这个词的深刻含义:“你在羞辱我是吗,你这小混蛋,我要揍扁你那尖鼻子!”

然而奥乌的报复行为还没来得及开展,就先被青果责备的眼神制止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气哼哼地在原地转起了圈子。

奥乌的反应在青果看来都是不起眼的小事,她现在最关注的只是高妙的疑阵究竟是何方神圣布下来的:“小兄弟,姐姐多嘴问你一句,这疑阵……”

“我说过了。”鲁思不耐烦地打断了青果,“我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疑阵,我只是个山里人。不过如果你指的是这片林子的话,我必须要告诉你们一声,这里是传说中的禁地,是神明安歇的地方,没人可以进去……没有活人可以进去。我猜你们都还没活够呢。”

青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但我注意到你就是从那传说中的禁地里走出来的,你行走的路线正是风水阵惟一的出路。既然你不愿意露透实情,那我们只能自己走进去试试看了。那可能需要多花费些精力,而且还有些危险性,但作为一位能力高超的风水师的女儿,我猜顶多一两天,我就可以破解疑阵中的所有机关。”

鲁思眨了眨眼睛,虽然看上去仍然神色如常,但从他紧绷的肢体语言,齐朗看出了一些端倪。他的信心有些动摇了,很明显,青果的判断完全正确,眼前的这个混血小伙子知道内情,或许这个风水阵就是他自己布下的,他对此有所隐瞒,是因为这里面还隐藏着别的什么秘密。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这中阳山里危机四伏。”齐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你孤身一人在这里行走,难保不会遇到什么猛兽毒蛇之类的东西,我看不如我们结伴而行,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等等,等等!”鲁斯向后退开了两步,语速也开始加快了,“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我还得砍柴回去,要不然我们一家子都没办法过夜了。”

这时古尔夫凑了上来。他一方面堵住了另外一边的退路,另一方面则无情地揭露了一个真相:“如果这里的山里人没什么别的特殊方法的话,我想你忘记带柴刀了——那把小巧的匕首肯定不是一个趁手的砍柴用具。”

鲁斯的眼珠骨碌地转了两圈,毫不介意地笑了起来:“好吧,我承认,我认识那鬼东西。我认识这位姐姐所讲的疑阵,因为那正是我们布置下来的。”他转了个身子,指了指旁边的那堆碎石:“看到那里了?这位姐姐是个懂行的,她应该知道那是谢绝到访的意思……另一边,那丛荆棘,也是我们布置下来的,是活路的暗示,如果这位姐姐你到这里来的话,就会发现整个风水阵的关键。”

他邀请般地向青果伸手比了一比,于是那位孕妇有些笨拙地迈开了步子,向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了两步。

齐朗这时注意到了异常,随着青果脚步的移动,她面前的景致也慢慢地发生着细微的改变,就好像青果就要和那丛荆棘融为一体似的。

“慢着!”齐朗连忙大喊了一声。

“小心脚下!”鲁斯笑嘻嘻地提醒了一句,紧接着灵巧地一蹿,正面冲向了古尔夫,就在所有人举起手中的武器之前,他又突然一转身横着移开了两步。

“见他妈鬼!”古尔夫的骂声响了起来——鲁斯活生生地在他眼前消失了,还真相大白天里见鬼了一样。但齐朗他们已经顾不上古尔夫的愤怒了,因为青果那里已经出现了意外!

她摔了一跤!

当齐朗和奥乌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青果面前时,他们才发现那丛荆棘其实并不存在,那完全是一道道土坑造出来的视觉效果,而青果此刻正栽倒在那土坑中。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不住滚落,青果的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而一大滩水正从她的裤角慢慢地渗了出来。

“快叫几个姐妹过来……我……我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