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的反应别说是青果大感出乎意料,就连齐朗也是相当摸不着头脑。在他或者是所有的东方人眼中,发生在青果身上的一系列事件是个灾难,是个惨剧。他会为青果心生同情,会为她感到可怜,会对那些恶徒深恶痛绝,但如果要因此提出祝贺,齐朗是怎样也想不到的。

可这同样的事情,西方小伙子们却看向另外的角度。她将要成为一个母亲了,一个极为伟大的身份即将降临到她的头上。在他们看来,此刻的青果是应该接受祝福的,因为她将为这世界缔造一个新的生命,至于那个新生命是否是被其他什么恶人强加给青果的,他们竟然完全忽略了。

“我很抱歉,青果。”齐朗平静了一下心态,上前拍了拍青果的肩膀,用有些笨拙的安慰口气说,“我是说,我实在是太粗心了,竟然没有注意到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些事……当然,这不算什么坏事……呃,应该说是件好事。你该和我们多说说的,关于你自己,或者别的什么。这一阵子你心里一定委屈透了,不是吗?”

青果抬起了头,泪珠仍然一个劲地从她的两腮滑落:“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一直隐瞒了这件事情,因为我很担心你们会厌弃我,会丢下我……”

“怎么会呢。”乔安娜替齐朗接过了话茬,很明显,她看出来自己的男朋友在这方面并不太擅长,“我们都很爱你。你又温柔又漂亮,而且你还要成为一名母亲了,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件事。”

她坐在了青果的身边,用力地搂了搂她的肩膀:“从现在起,我们得给你更多的关心,你和你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就要成为我们的宝贝了。记得吗,我们这个军团并不存在什么番号,只不过有一个私下里的称呼,叫‘希望军团’,而孩子就是希望。对了,说到孩子,你是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古尔夫和奥乌这时在边上异口同声地抢先发言:“当然是女孩子!”而后那对冤家发现他们在这方面的看法竟然出奇地一致,嘿嘿笑着相互搭起了肩膀。

青果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两人的滑稽相终于令她淡淡地笑了起来:“虽然我从没期望过,但我想要他是个男孩子……那样,他就能接我父亲的班了。”

乔安娜挑了挑眉毛,又把身子向青果身边靠了一靠:“那他一定就是个男孩子。他也一定能够成为一位像你父亲一样出色的男子。不过,那是什么样的班呢,他是个军人,或者他是个医生?跟我们说说。”

青果的表情又有些黯淡了起来:“他是个风水师……”

“风水师”这个词绝对是个外来语,至少乔安娜这些人是绝对没有听说过的,就连齐朗也觉得这个词好像从来没有在他的记忆中出现过。但见多识广的阿察和阿汪这时却来了兴头:“这真该死,原来我们把你大材小用了!”

阿汪看到那些士兵们仍然一头雾水的模样,晃头晃脑地站了起来:“你们没听说过,这不怪你们。如果要我来解释的话,我们东方的风水师,可是和你们西方的星相师一样神秘,一样令人尊敬。他们有很多手段,比如说你不小心住进了鬼屋,或者什么怪异的地方,总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找风水师就对了,他们会拿出个大圆盘子来转上一转,问题就解决了!”

听到阿汪的解释,士兵们更加迷糊了,如果不是吉拉一个劲地用眼色制止了古尔夫,他那句“骗人的把戏”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但很显然,青果对阿汪的解释也不太满意:“不是那样的,阿汪兄弟。我父亲说过,风水师只不过是存了一颗敏感的心,可以看透世界万物的独特气质,并对那些莫名之力加以利用罢了。我虽然只学了一些皮毛,但这基本的还是懂一些的。”

阿汪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脑袋,压低了声音用中土语自我解嘲说:“我知道的。我只不过是唬一唬他们,这伙蛮鬼子总爱小瞧人……”

吉拉在旁边提醒了一嘴:“我这个蛮鬼子听得懂,阿汪。”

阿汪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乖乖地坐回到了他兄弟的身旁。经他这么一闹,青果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她接着说道:“在奥托帝国的铁蹄踏向我们祖鲁镇时,我父亲带领乡亲们奋起抵抗,他亲手布下了十方风水大阵,把上千敌兵困在阵中长达数月之久。但还是寡不敌众,镇子失陷,他最终战败身死,而我也被擒,在那段日子里饱受摧残。我知道我父亲的最大心愿就是把他那本领一代接一代地传承下去,因而一直忍辱负重,希望能等待机会报仇雪恨,可没想到,在这肚子里竟然有了祸害……”

听到祸害这个词,奥乌的眼睛又瞪了起来:“那不是祸害,乔安娜说了,那是我们的希望!我们要养大他,把他培养成一个大英雄!”

奥乌这番豪言壮语在队伍中引起了相当的响应,就连那些一直看他不是很顺眼的女兵都表示出了赞同。不过古尔夫却提出了个相当关键的问题:“你会培养吗,木头脑袋?我们这里谁会,请举起你的手。老哈里倒是还行,培养出了我这么个天才,但他不在这里。要靠手头的这些蠢家伙,我很担心那孩子从出生的第一天就会骂人了。他妈的,该死的,他说起来肯定顺口极了。”

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但笑归笑,古尔夫所说的却是实情,没人有这方面的经验,大家都在憧憬着一个美好的前景,但回想起父母为了教养自己所花费的心血,所有人都开始挠头了。

齐朗也犯起了难。其实他也想到了这一点,毕竟这是一个将要去拼死拼活战斗的部队,规模还不是很大,配备也不是很全面,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那孩子过个两三天或者一两年生了下来,所有人都会束手无策的。

然而奥乌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虽然他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举起了他那粗大的胳膊:“如果是女孩子的话……不管怎样,我能行,我一定能行!我会照顾他的,哪怕他真的是个男孩子,我也会照顾他!”

古尔夫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他有些张口结舌地说:“你……你别胡闹了!如果你利用这个机会追求青果姑娘,那你简直就是禽兽……”

奥乌的眼睛已经瞪了起来,于是古尔夫把下半截话吞了回去。

“我见识过怎样教育孩子,许多的孩子,从我爷爷那里……”奥乌说了两句,却突然住了嘴,皱着眉毛恨恨地握起了拳头,那张棕色的脸皮也涨得通红,而后又突然大嚷了起来,“就这么定了,谁也不许再多说一句!从今往后,青果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用冈瓦纳子孙的名誉起誓,他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青果自己也没有料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幸福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谢谢你,奥乌兄弟!”

想是她的泪水扰得奥乌心烦,他竟然嘴里啊啊乱骂地转身逃了开,粗大的拳头随处轮了起来,几棵粗壮的油松因此倒了大霉,在轰隆声中一一倒了下去。

莱欧仍然和伊格鲁趴在一起,只莫名其妙地抬起了他那厚重的眼皮看了一眼,又伸出舌头湿润了一下自己的鼻子,转了个身,重新进入了昏睡状态。

与莫名其妙的士兵们相比,齐朗对奥乌的反常表现却得出了自己的猜想——他是在赎罪。在暗室里的那场狂乱的杀戮给他心理留下了阴影,尽管那个壮汉从来就没有对任何女孩子表现过自己的好感,但现在的情况已经有所不同了,他想要给那些女人一个补偿,于是他接下来这个重担。

那大概是一个极重的惩罚吧?照料一个新生幼儿,还要照料一个女孩子,他可真够有勇气的,胜利之剑的主人就是这样不同凡响。齐朗不由自主地对那位死心眼的兄弟生出了敬佩之情。

但这是奥乌第一次提起他的过去。他大概曾经和他的祖父生活在一起好长一段时间,而听他的话讲,他祖父大概照料过许许多多的孩子。一定是这样的,冈瓦纳虽然地域不算很大,但听说那里的人口却曾经多得惊人,那肯定也会给年长的一辈带来了不小的生存压力。

齐朗很希望能有机会多听奥乌讲讲他的过去。和祖父及一大群兄弟姐妹生活在一起,那一定是相当幸福的。但要是那样的话,他为什么从来不主动提起呢?或许,冈瓦纳人所遭受的灭顶之灾给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一定把自己的记忆同样封存了起来,因为那是他最柔软的弱点,就算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无法触及。或许有一天,他会解开自己的心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