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瓦切奴隶营一路向东走了五天,亚萨城堡就出现在了眼前。

这五天过得异常顺利,那些阴狠的克瑞登一直未曾现身过,好像他们被突然安排了别的什么任务,又或者说,马库斯在他们眼中已经不再重要,那金色弹珠的配方可能早已经被某位邪恶的科学家破解了。

这种现象的确有些奇怪,但也说得过去,毕竟王都周边守卫森严,就连过往巡视的卫兵都多了起来,想是克瑞登现在还没有强大到可以直接危害亨利十世的地步,在这里有所收敛也是理所应当的。

尽管和两队巡城的护卫走了个碰面,但马库斯并没有冲上前去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号,仍然保持了原有的低调,悄悄地跟着人流通过了关卡,闷声不响地进入到那高大宏伟的巨石城邦中。

亚萨城堡素来号称是北莱利库姆大陆最为坚固的堡垒,近五十米高的城墙均由超过十砘重的花岗岩巨石垒成,而且从城门入口到王宫那十几公里的路程间,还立着三道同样高大的城墙作为防护,就算阿布西昂和他的巨龙兵团攻到了这里,想要打破这四道坚固的防线,他至少也得花费一两年的时间才行。

由于正值战争时期,关卡的检查较为严格,但齐朗那旋锋军的胸牌仍可确保通行无阻,而马库斯更是亮出了皇家专用的通行玉佩。在到达第三个城门关卡时,一队身着黑色铠甲的卫兵已经等候在了那里,看到马库斯和齐朗后,一言不发地将他们带了进去,紧接着,内城戒严,任何人等不得出入。

马库斯被那位名叫巴兰姆的尉官带走了,他走的方向应该是王宫的内院。估计他首先要换一套装束,先和他的继母曼斯王后见上一面,或者再补充些营养,然后再去参见他亲爱的父亲。但穿着同样极不体面的齐朗却没有那样的优待了,他直接被领到了王宫东侧那宽大的议事厅中,等在那里的,正是从未谋面的亨利十世。

“感谢你,我的勇士。”国王微笑着站了起来,“朱来先生没有选错人,你正直、忠诚、善良,正是格伦·亨利最需要的伙伴。”

那所谓的格伦·亨利应该是老亨利的全名,齐朗对这些王族总是喜欢以第三人称来称呼自己极不适应,但他还是恭敬地行了个军礼:“我的荣幸,国王陛下。现在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想我该归队去参加战斗了。”

老亨利把那金光闪闪的王冠拿了下去,放在了桌面上,他的头顶略微发秃,而且头发也已灰白,不过同他的年纪比起来,他脸上的皱纹却是少得可怜。他微笑着走到了齐朗身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齐朗坐到那红木椅子中柔软的衬垫上:“你还有队可归吗,旋锋军第二十八战团的分队长?你的死对头刚刚升了官,你在旋锋军还有立足的余地吗?”

齐朗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您是说菲利克斯·万切尔,陛下?”

老亨利在齐朗的对面坐了下去,脸上的微笑仍然停留在那里:“还会有谁?那位可悲的傻小子,阴险的克瑞登。当然,威廉也应该算是你的死对头,但我建议你不要太狠恨他,他不明真相,他就是个最大的蠢蛋。”

齐朗腾地站了起来:“那您为什么要把所有旋锋军都交派到他们手中,既然您已经知道了真相,为什么不罢免了威廉,把菲利克斯抓起来?”

老亨利摆了摆手:“理智,我的勇士,你需要理智一些。我不能那么做,因为那会在很短的时间内,使卢曼帝国全线溃败。比利一定会很高兴我那么做,因为他将捡到个大便宜。”

“换掉他们,把旋锋军交给多迪姆上尉,交给奎尔上尉!”齐朗仍然倔强地站在那里,尽管他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他的声调其实已经很高了,“像现在这样,哪怕旋锋军能够撑过一段时间,最终结局也将是一场惨败。你强大的帝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

老亨利那略显暗浊的双眼好像流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他大概没有想到这个异族居然会对自己的帝国拥有这样大的责任感。他微笑着坐在那里,像是在打量着他最喜爱的一件珍宝,但说实在的,这件珍宝眼下浑身脏兮兮的,满面风尘,很难令人看得上眼。

“你很厌恶黑暗吗?”他安静了片刻,突然抬起了头,盯着齐朗的眼睛说,“可见你还有些稚嫩,离真正的成熟还差了很远,因为你并不知道,黑暗,是沉思的力量。”

“黑暗是沉思的力量?!”齐朗的心脏猛地**了一下,就好像老亨利正在那里钻开了个小孔,让他有些开窍了。

老亨利轻轻地点了点头,毫不介意齐朗把话题的重心转移了开,就像一位无所不知的导师一样,耐心地解释着:“人们都喜欢光明,都厌弃黑暗,那是因为他们懒惰,不乐于去思考。要知道,黑暗是这世界上惟一能追捕光线的物质,当光线离去,黑暗就侵吞了一切。人们会对它感到恐惧,因为它是任何人都无法摆脱的阴影,就好像那无比强大的魔鬼,他可以躲开光明,但他毕生都在阴影的追逐下仓惶逃窜。”

老亨利在说这番话时,齐朗觉得有一种力量正在自己的胸中不住地跳跃着。那并不是心脏因为受到了惊吓而运动过速,而是那颗颜色发生异变的狼牙正在回应着真知。

这就是答案!

“魔鬼惶沮之魅影”,那果然是黑暗的力量,而那即将装满圣杯的美酒则是沉思,像老亨利那样的沉思!

“有位哲人曾说过,不要只看到那些挂在树梢接受阳光洗礼的漂亮果实,要知道,它们的美丽还需要树根向黑暗中不断深植。”老亨利抬起了头,望向了那一根根悬在半空的精美灯烛,“当然沉思也会令人走向阴谋,但要相信,善良的本性就像那璀璨的光明,让你的灵魂保持清明。”

另一道力量在此刻也钻到了齐朗的胸中!他已经弄清楚了,老亨利所说的这番道理,正是那两个谜题的答案!

“圣剑可清洗魂灵”,那说的就是光明的力量,而那即将装满圣杯的美酒则是善良,像他自己心中一直不曾泯灭的善良!

两道神奇的力量此刻好像已经失去了控制,正在齐朗的体内飞速的穿行,使得他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老亨利当然看到了齐朗的异常反应,但他只是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头,看上去仍然是那样的平和:“这样的说法可能和你们东方人的理解有些偏差,所以你接受起来可能会有些困难,因为在你们看来,光明和黑暗是截然相反的,一种是正义,另一种则是邪恶。但要知道,力量只是工具,正义与邪恶则是对工具使用者的评判。”

在这时,齐朗其实很想真诚地对亨利国王说声感谢的,但那两种力量在体内的纵横奔袭使得他不堪其苦,如果不是他的耐受力极强的话,恐怕早就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呐喊了。

然而没过十多秒钟,情况已经有了改观。那两种力量汇聚到了一起,恰好冲到了齐朗体内的那根无形的通道当中,进而带动了齐朗体内的内气,顺着那条通道飞速地运行了起来。

那强大的力量开始被吸收了进去,一道一道地融入齐朗本体的内气,在循环了几十周后,终于像被套上缰绳的两匹烈马,慢慢地开始减速,慢慢地开始认同主人的驾驭,直到最后,随着那道内气一同被收回到下腹的那个袋子里。

齐朗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猛一抬眼,正看到亨利国王正托着自己的下巴,微笑着打量着自己。

“哦,对不起。”齐朗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正如您所说的,我在理解您所说的这些道理上,的确遇到了一点小困难,不过麻烦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已经可以猜测出您的一些想法。”

“喔?”亨利国王故意大惊小怪地挑了挑眉头,“那可是件天大的好事,那说明我不必再向这位忠诚的勇士解释一番了,要知道,为了在这件事上说服倔强的马库斯,我可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呢。”

齐朗听出了国王语气中的无奈。不过在另一方面,他也认为老亨利在用人这方面出了个大胆的险着——把军权交出去固然是平衡各方面因素的结果,但他真的有能力在需要的时候收回来吗?

这大概也是老亨利最为担心的一种可能,否则他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去考验一个外族呢?齐朗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找到了一点门路,老亨利甚至连他那最亲爱的儿子就没见上一面,而在第一时间把自己找过来,显然不只是为了提点这么几句的,他一定会交待下来一个新的任务,而这个任务很有可能对卢曼帝国都是至关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