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齐朗第二次被打入夏奇镇的牢房。和上一回相同的是,给他带上镣铐的还是那位恨他入骨的菲利克斯;不同的是,浩歌团那浩浩荡荡的一整队人大多已经作古,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形单影只,眼前再不见各色各异的漂亮衣服,耳边也不再响起阿察和阿汪的唠唠叨叨,最为重要的是,朱来那高大的身影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物是人非,伤心寂寞。

在这个宽大的牢房中发生过的一幕幕情景,齐朗还记得清清楚楚。他还记得,自己用怨恨那把利剑,无情地刺伤了一位无畏的英雄。他也还记得,朱来在这里唱出的曲调,那忧伤的心声竟被他恶意曲解——现在想想,朱来一定在后悔没能和故国一同逝去,没能和那些战士们一同用热血把长河染红。

他最终选择了另外的道路。那是个同样壮烈地道路,同样一去不返……

“失群的羔羊哟,盼望把家回……”

朱来的歌声好像仍然回荡在这片寂静当中,就在那木椽下,就在那窗棂间;故国的烈士们大概已经可以亲耳听到他的歌声了吧?那样的忧伤,那样的令人心碎。

齐朗坐在了小小的窗子下面,孤寂来袭,令他备感寒冷,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膝。月光穿过了小小的窗子,投在了脚下,把那片水泥地面映得雪白,看上去就像朱来那白花花的胸膛;但地上不凑巧地躺着几块碎石,把黑漆漆的阴影投射在那里,就像一道道剑创,致命得令人心颤。

夜深了,万籁俱寂,美丽的小镇沉入了梦乡。但齐朗仍然无法安眠,忧伤还在纠缠着他。他现在觉得威廉中校的确找到了一个最佳的惩罚方法:把他关到这个牢房里,让悔恨和自责轮番扬起那无形的鞭子,不必一整个晚上,他就会遍体鳞伤。

不过精神上的折磨肯定是威廉中校无法满足的,等到天明,估计他就会拿出真正的对策了——那会是绞刑,或者是火刑?他一定有无数个借口。正像他咆哮的那样,齐朗在他眼里只是个臭虫,只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按得粉碎。

正在这时,牢门方向传来了几声轻响,像是有人进来了。几个脚步声慢慢地接近,其间还伴随着一个粗大的嗓门:“不是这间,也不是这间……你拿稳了火把,麻子脸!”

那是奥乌。尽管他好像在嘴上蒙了些什么东西,但他的声音齐朗太熟悉了,毕竟他们俩在三十一号帐篷里共同生活了三年多的时间。

“在这里。”齐朗轻轻地呼唤了一声,“是你们三个吗?我希望你们是得到了批准才来探监的。”

那位红头发的小个子率先出现在了牢门口,紧接着,古尔夫和奥乌相互推搡着现出了身影。他们的脸上都用一块毛巾蒙住了,但齐朗不得不说,这种伪装实在是太差劲了。那根本就是掩耳盗铃的尝试,因为没人会被骗住的,奥乌和吉拉的身材特点实在是太明显了。

“见他妈鬼的批准!”奥乌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在他的粗胳膊下,正夹着两名看守,看上去已经被打晕了的样子。古尔夫正在边上翻来翻去,费了好半天的劲,才从一名看守身上拿出了钥匙,一边哗啦哗啦地鼓捣着门锁,一边压低了声音对齐朗说:“我很遗憾地通知你,威廉中校禁止任何人对你进行探视,你得到了死囚般的待遇。”

齐朗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你们就来劫狱?这实在是太胡闹了,吉拉,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吉拉犯难地摊开了双手:“他们二对一,我说了也不管用。不过,我觉得这可能是惟一的办法。正像我所分析的那样,威廉中校不会对你进行公审的,他会随便给你弄个什么罪名,稀里糊涂地就把你给吊死了。”

奥乌已经率先挤了进来,伸出大手强行揪起了齐朗,前前后后地打量了几眼:“他们没用鞭子抽你?算他们走运,要不然我非把他们的鼻子打扁!现在,我们一起出去,先到威廉那个混蛋那里,把他干掉,然后我们带上乔安娜一起逃走!我想好了,你在明玉王国那里有点门路,我们就去投靠他们,然后帮着他们和奥托帝国的恶棍们干上一仗。这个计划一定行的!”

“你别胡来!”齐朗气愤地甩开了奥乌的胳膊,“你们这样做才会把问题变得更加严重!想想看,我们走了,老哈里怎么办,吉拉他们家的庄园又怎么办?这根本行不通!你们该相信我,这件事情一定会水落石出的,我不会有事,威廉中校他不敢那样明目张胆地对付我的!”

“齐朗说得对。”牢门口又传来了一个声音,很轻,而且也充满了善意,但还是把这四个兄弟吓了一跳。

多迪姆走了出来。他在揉着脑袋,看起来眼下这个情景让他异常头痛:“你们真是群爱惹麻烦的浑小子,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不能来找我商量商量吗?”

吉拉嘿嘿地笑了几声:“我想过的。但你这一阵子神出鬼没的,我以为你又回到亚萨城堡了,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担心齐朗上士没办法活过今晚。毕竟滥用私刑也是大人物们惯用的伎俩。”

多迪姆耸了耸肩,向着奥乌努了努下巴,示意他放开那两名看守,自己则走上前去,轻轻呼唤了两声。终于,看守醒了过来,马上就如临大敌般地跳了起来,躲到了多迪姆的身后,大声示警说:“小心,上尉先生!奥乌他们要造反!”

这实在太令人感到气馁了,他竟然一下子就叫出了奥乌的名字,要知道那三位劫狱恶徒可是花了大半夜的工夫进行乔装打扮呢!

“安心啦,杰伊上士,这是我的一次训练。”多迪姆拍了拍那位士兵的肩膀,又向着奥乌眨了眨眼睛,“事实证明,他们在伪装方面的表现无法令人满意,看来回去后,我还得好好调教一番才行。”

那位看守面带疑惑地退到了一边,各自揉着自己的脖子。估计他们一定不会相信多迪姆的借口的,因为如果只是一次训练的话,那个大壮汉干嘛发这么大的力,几乎要把他们的脖子弄断了。

多迪姆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公文,递到了那两位看守的手里,笑着说:“现在,这几人我都得带走了。要你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配合了这场训练,实在有些抱歉。”

两位士兵恭敬地行了个礼,往两旁一分,强压着眼神中的怒火,愤怒地目送几人离开了牢房。

“多迪姆上尉,你怎么会赶过来?”出了牢房后,在走向多迪姆入住的驿馆过程中,齐朗犹犹豫豫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呃……乔安娜没有怎样吧?”

多迪姆挤着眼睛笑了一笑,但他实在是很贴心,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继续开齐朗的玩笑,而是一本正经地把这几个小兄弟心中的疑惑解开了。

“菲利克斯在我回来的时候找到了我,他把整件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了。我很担心你们几个会胡来,于是就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多亏了我把亨利国王委派给我的权利小小地利用了一下,否则这个麻烦还真不算小呢。”他无奈地瞧了几眼那三位莽撞的家伙,转而用安慰的口吻对齐朗说,“至于乔安娜,她暂时不会有事的——我是指嫁给马库斯王子的那件事。威廉中校的如意算盘白敲得那么响了,因为按照国王陛下的安排,马库斯这辈子要娶的,只能是比利的姐姐珍妮公主。”

“我的老天!”古尔夫惊叫了一声,“她大概已经三十多岁了吧。”

多迪姆点了点头,眼神中同样写满了同情。

小伙子们都开始为马库斯感到悲哀了,他们怎样也没有料到,这位高贵的王子殿下竟然要遭遇这样的不幸,难怪他要专注于著书那样无聊的事业呢。

“不过那日子还远着呢,我们暂时不必为马库斯和那位乐于与男人周旋的公主之间的婚事操心。”多迪姆细心地提醒了一句,“你们自己的麻烦却是个大问题,虽然我暂时把这件事挡了下来,但那并不是个长久之计,威廉一定会盯着你们的。我已经想好了,等明天天亮,我会用国王的名义把你四个调到一个新岗位上,那样威廉中校在短期内将无法为难你。”

多迪姆的住处已经到了,而那四个捣蛋鬼则必须抓紧时间赶回军营。而他们在这一路上更重点讨论了一番菲利克斯,他们都觉得很惊奇,因为这是印象中,朱菲利做的第一件人事,难道是提升为少尉军官后,他转了性子,想要做一个正派的人?

最终古尔夫的分析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估计这只是菲利克斯权衡利弊的结果。他一直惦记着乔安娜呢,相比于那位高贵的王子,他一定更希望暂时把亲爱的乔乔送到齐朗身边,因为他自认击败齐朗的机会要远大于击败马库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