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谈话起到了一定的效果,随后那几天的训练,乔安娜变得乖巧多了。无论是晨跑,还是上午齐朗的剑术训练,她都完全抛下了娇小姐的架子,和那伙菜鸟士兵打成一片。据古尔夫讲,她在射术训练上同样表现得很优异,她是个全能型的战士,在这一点上,她和齐朗还有一些相似之处。

不过乔安娜那与生俱来的霸气却没有消失,正是在她的威逼之下,古尔夫把那招魅影之箭的诀窍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她。古尔夫在事后表现得很无辜,他说,我不敢惹她。

对于那些小事,齐朗其实并不在乎。除了他本身认为那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绝技外,他还觉得乔安娜的这种好学的态度是件好事,每一个士兵都该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的能力,他们掌握得越多,那就意味着旋锋军第二十八战团的实力越发强大,在同奥托帝国的军队较量时,获胜的机会就会更大一些。

不过齐朗本身却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对那群菜鸟多加指点了,转过这个周末,他就要和多迪姆出发了,悄无声息地参与到那个秘密的任务之中去。

有关任务的内容,多迪姆仍然没有多说。估计他早就猜出齐朗的那几个死党能探听出风声,因此在保密工作上做得很踏实,滴水不漏。不过他还是贴心地提醒了一下齐朗,要他利用这个周末尽量多走动走动,尤其是那些他特别在意的人,更要多留给他们一些时间。听多迪姆的语气,好像这个任务的确存在相当大的风险,很有可能会一去不复返了。

周日的下午是惯常的休息时间,老哈里早就向齐朗发出了邀请,希望他能带奥乌等人去那间小木屋做客。老哈里现在也算是个富裕户了,军务部的订单一笔接着一笔,他的收入源源不断,的确是应该请大家去吃顿大餐呢。

但齐朗却推辞了老哈里的好意,因为他觉得自己更需要去和库姆医生见上一面。尽管多迪姆上尉一个字没提,但齐朗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这很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和那位慈祥的医生坐到一个桌子前,讲些笑话,把这一周积累下来的疲劳排解掉。

为了这吃饭的时间冲突,古尔夫和齐朗吵了好半天,甚至以断绝朋友交情来威胁他。到了最后,还是聪明的吉拉解决了一切。他跑了好几趟路,才把两边联系妥当了。他的主要功劳是劝说小气鬼尤里多准备些米饭,至于相应的菜品,他则帮助老哈里运了过去。而吉拉自己则很体恤地带来了五六瓶红酒。吉拉的家境还算不错,他老爸比尔经营着约克村最大的酒庄,如果不是怕酒喝多了会误事,他甚至可以拉一马车的好酒过来。

在尤里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后,丰盛的晚餐终于开始了。

齐朗注意到库姆医生和老哈里好像都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尽管他们在脸上都没有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但他们小声在向天父祷告的时候,好像都不经意间提到了齐朗这两个字。

“我该说些什么呢?”库姆医生有些犹豫地举起了酒杯,很明显,他不想把这个开场祝酒辞弄得太过沉重,“圣王祭又快要到了,那说明我们这几个年轻的士兵已经在军营里生活了整整三年了,按照以往的经验,第三年的士兵都会迎来一个成年仪式,国王会在荣誉薄上写下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们大概可以为这件事情提前庆祝一下吧?”

“希望他别拼错了。”古尔夫用食指沾了点红酒,在松木桌面上写下了齐朗的名字,同时小声地念叨了一句,“这儿有人正要为他去卖命呢。”

老哈里连忙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跟着库姆医生举起了酒杯:“对啊,这的确是值得庆祝的。从那时起,你们就都不再是毛头小伙子了,而是卢曼帝国真正的勇士,你们的名字将被载入史册!干杯吧,士兵,在成年之前,是应该喝醉一回——但那不包括你,古尔夫,你如果再吐到我的鞋子里,我会把那些污物重新给你灌回去。”

齐朗轻松地笑着回答说:“我酒量不大好,老哈里,能不能先把你的鞋子拿远一点,我很担心我会犯下和古尔夫一样的错误。”

老哈里和库姆一同笑了笑,但他们好像根本没法像齐朗那样放松下来,尤其在他们喝下这口酒后,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向尤里精心熏制好的火腿伸出自己的刀叉。

气氛还是有些沉闷,只有奥乌那没心没肺的家伙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其他的人都陷入了沉寂。

齐朗咳了一声,尽管他不大喜欢在这样的场面下把焦点要到自己身上,但他必须说点什么了。

“我看我的任务想要在这个圈子里保密根本是不可能的。”他把餐叉硬塞到了古尔夫的手里,同时抬起头向着库姆医生和老哈里说,“但我觉得你们好像太过紧张了。这没什么的,上尉他说了,我们用不了几天就会回来,没准也就一周左右的时间。据说我们将乘坐龙怪往返,那想想都令人兴奋。”

但齐朗的这席话只有尤利表现出了一丝的兴奋,其他人都猜出了那只是个善意的谎言。不过库姆还是配合地笑了笑。

齐朗注意到库姆医生眼角的皱纹好像又多出了不少,甚至快要接近老哈里的那种程度了。齐朗在想,库姆为这个小镇实在操了太多的心,几万人的健康,那真是个不轻的担子。而且,自己这个外来人大概也成了那个担子中很重的一部分,因为看库姆医生望向自己的眼神,和老哈里望向古尔夫的几乎一模一样。

“你该多吃些牛排,齐朗。”看到齐朗有些恍神了,库姆微笑着提醒了一声,“尤利今天煎得火候还不错,一定会合你的胃口的。”

“谢谢你,库姆。”齐朗知道自己在谢什么,他需要感库姆医生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救了自己的命,赠送那一盒药膏,还有……给予自己慈父一般的温暖。但在此刻,他还是转移了焦点:“谢谢你,这牛排真的很棒。”

“别谢来谢去的了。”这时古尔夫掺了进来,他不过才喝了一杯红酒,但脸上却像已经抹了一层胭脂,红彤彤的,几乎都看不出原本的雀斑了,“兄弟,你能想象吗?这竟然是我们俩第一次坐在一起喝上两杯。我最高的纪录是喝三杯,今天我要突破这个纪录,来,我们俩干杯。”

看着古尔夫醉醺醺的样子,吉拉实在担心他又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连忙把他的杯子按回了桌面上:“你喝得太急了,古尔夫,我们家的酒后劲很大的,你们俩要是干掉这杯,我保证你们都会醉倒的。齐朗上士明天还得起早,我们都该体谅他。何况,你盘子里的食物还没什么动呢。”

但吉拉劝住了这边,却来不及劝另外一边,因为奥乌在尤利给他往空盘子里添些新的土豆泥时,也已经向着齐朗举起了酒杯:“你听好了,一定要活着回来,否则我一定饶不了你!”

齐朗被逼无奈地举起了自己的杯子:“我把你这话当成祝福听了,奥乌。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因为我知道,你还在找机会揍扁我的鼻子呢。”

喝下这一杯后,四个小伙子之间的混战正式开始了。

古尔夫如愿创下了三杯半的新纪录,而他的下场则是被尤里架到门外去吐了。吉拉的酒量应该是久经考验,他好像是在酒窖里出生的,几乎把低度数的酒精当成白水一样对待。奥乌不幸地被他缠住了,喝过将近一瓶后,直接就趴在了桌面上开始睡大觉。

在这样的局面下,齐朗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他可不想第二天一早带着一身酒气去和多迪姆会合,除此之外,他也想在清醒的状态下,和库姆医生多聊上两句。其实齐朗一直想告诉库姆,他在当初听出了库姆医生的潜台词,而且他也打从心眼里乐于接受那种可能性——成为库姆的养子。

不过,齐朗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因为,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齐朗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安然无恙地返回夏奇镇,而库姆医生已经失去过一个儿子了。再过两年,库姆医生就要满六十岁了。他正在渐渐地变老,实在不应该再遭受类似的打击了。

库姆医生这一晚上话不是很多,他和老哈里一样,始终在笑呵呵地看着小伙子们相互比拼酒力。但齐朗看得出来,他的眼神中隐藏着深深的担忧。很明显,库姆也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尽量不让那种担忧表现出来。就像那些父亲们在驿站的马车旁送别自己的孩子时一样,微笑着挥手,但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来,那嘴角和那手臂都太过僵硬了。

在扛着奥乌向库姆医生告别时,齐朗嘴里说的仍然是习惯性的“下周见”,而库姆也做出了同样的回答。只不过这一回,他在门口站的时间比往常更久,因为当齐朗走到水桂街向回看时,门口的亮光仍然隐约可见。那已经是第二个街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