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白崖190章 你不会死

既然决定了要上船,大摇大摆上去自然可以,但对于顾春风两人来说未免太过招摇。

于是徐福手轻轻一挥,白龙口便起了一阵狂风。

白茫茫的芦苇絮被狂风卷起,宛若鹅毛大雪般将整个渡口占据。在狂风白絮之中,渡口处一时间没人能看清什么。而徐福则带着顾春风与唐衣,犹如鬼魅般飘向了那艘最大的铁甲船。

夕阳已逝,明月高悬,冷冷的月光覆盖在渡口上,就像一层寒霜。

河水在夜色中变得深沉,铁甲巨船上燃起了灯火,映照在蓝黑色水里,水中就像是另一个玄妙的世界。

在铁甲船上一处隐秘的船阁里,顾春风与唐衣面面相觑,他们面前的桌上是一盘盘精致的菜肴。

唐衣道:“我们真的要去那个彩云镇?”

顾春风道:“我看徐福是真的想帮我们,根据他的说法,那个海滨之镇比较隐秘,各国的势力都还未渗透,可以让我们避一阵子风头。”

唐衣道:“我们要在那里住多久?”

顾春风道:“三个月。所谓一鼓作气,三个月时间没有了我们的消息,那些前来追杀我们的修行者士气一定会受到打击。那个时候我们再出去,面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唐衣道:“如果那里真的那么好,我们为什么不一直住在那里呢?”

顾春风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因为你的病,我要想办法治好你的病。”

唐衣眼眶微红,道:“多出一年时光已经是上天的恩赐,我们不需要为了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奔波。”

听到这里,顾春风本来握住筷子的手陡然一紧,筷子便折成了两截。

“为什么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张良都可以是暗月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从被张良背叛开始,顾春风就从未对唐衣发过脾气,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对方的希望。

可是被朋友背叛陷害,一路上如野狗般的逃亡,整天提心吊胆,害怕失去唐衣,几乎被这世上所有人仇恨,这些负面的情绪全部压在他的身上,就像一团无底的泥沼,让他喘不过气来。

当唐衣不再继续报着活下去的希望时,顾春风终于承受不住这些如山海般的情绪,发了脾气。

唐衣无声,看着神情痛苦的顾春风,伸出手来,一边轻揉他紧皱的额头,一边道:“听你的,一切都听你的。”

现在的顾春风简直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而唐衣则像一个温柔的大姐姐。

顾春风突然抬起头来,紧紧握住了唐衣的手。

他认真地看着唐衣,眼里仿佛有漫天星海。

这一刻,江里吹来的风摇晃着渡口前的红色灯笼,碎了一地的灯光;几只江鱼无声沉入了黑色江底,冒出了一串白色的气泡;几只无名的白鸟归了巢,惊落了几束芦苇絮。

唐衣觉得,整个时间都静止了。

“唐衣,你不会死。”在仿佛静止的时光里,顾春风说出了这一句话。

这是一句很可笑的话,任何人都会死,秦王两次派人出海,长生不老依然只是虚妄。

可是这可笑的话从顾春风嘴里说出却很认真,甚至有些用力,以致于他的眼瞳里的星海都出现了旋涡。

“好,我不会死。”唐衣看着顾春风的眼睛,认真答道。

这句话之后,江风再起,吹进了船阁里,吹散了唐衣轻柔的青丝,迷离了两人的眼睛。

直到多年以后,顾春风依然清晰记得,在秦王寻仙药的巨大铁甲船上,自己对心爱的女子说了一句很可笑的话。

这句话没有任何逻辑,完全不是他这种逻辑理工狗的风格。

而就是这句话,一直支持着他们辛苦前行。

就在顾春风两人决定乘铁甲船前往彩虹镇时,阴阳家祖师邹衍正在荒漠中行走。

这是远离秦国的极西之地,条件极其恶劣,四处都是戈壁黄沙,连荒草都很稀少。

邹衍祖师在这荒漠中行走,神情很从容,没有一丁点风尘仆仆的感觉。他额头上的皱纹很深,就像世上最苍老的树皮,一双眼睛却明亮如水,仿佛一汪清澈的甘泉。

从咸阳城到这片荒漠有几万里路,邹衍祖师就这样走着,居然能日行三千里,比墨家最快的鹰隼还快上一倍不止。

走过这片戈壁滩,穿过一片犹如迷宫的石林,就会有一座黑白相间的石窟。

这座石窟便是阴阳家闻名天下的阴阳法窟。

相传此法窟结合上古大阵,号称不破。

以邹衍祖师的脚程,日落前就能到达那里。他摸了摸符匣里的那卷《天书·鬼卷》,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这卷天书,天下已经死了太多的人。如果能将其锁在法窟内,对天下也是幸事。

就在这时,邹衍的眉头皱起,额头上的皱纹变得更加深刻。

因为在这荒凉的荒漠中,他看见了两个人。

两个戴着面具的人!

这两个人,一人的面具满脸怒容,另一人的则满脸喜气。他们就站在荒漠中,仿佛就是脚边的荒草,和整个荒漠融为了一体。

“怒先生,喜先生?”邹衍犹如甘泉的眼里出现了一圈圈涟漪。

戴着怒脸面具的人颔首行礼,恭敬道:“正是我俩。”

让天下闻风丧胆的暗月组织有四个首领,分别戴着喜、怒、哀、乐四种面具,被称作喜、怒、哀、乐四先生。

邹衍道:“你们一直在这里等我?”

怒先生点头,表示承认。

邹衍的心沉入了海底。他这次前来法窟,几乎无人知晓,对方现在能在这里等着他,说明有人将他的行踪出卖给了暗月组织。

而知道他行踪的,除了秦王赢烈,便只有他的徒儿谢衣。

想到谢衣,邹衍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疑道:“是他?”

怒先生的声音很轻很温柔--“是他,你的爱徒叫我们在这里等您。”

怒先生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接着道:“他不仅是你的徒儿,也是我们的伙伴,有时候也喜欢戴面具,还是一个哭脸面具。”

邹衍身体微颤,感叹道:“真是我的好徒儿啊!不过你们将这些告诉老夫,就真有信心将老夫留下?”

一直没有发声的喜先生终于开口:“当然。”

他说话的声音和他戴的面具简直就是两个极端,简直比鬼哭还难听。

听见这一句,邹衍的瞳孔缩成了两个黑点,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仿佛又老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