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干的?”站在空座旁边的高剑举起一块纸,眼神似刀,迅速削过满室惊讶的脸庞。

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高剑的脸都青了,目光在每个学生的脸上停过之后他再也控制不住愤怒了。

“好哇,这么急呼呼地跳出来,是急着去领赏吗?你以为你很勇敢?告诉你你这是弱智。这是什么?”用力抖抖手中的纸片。“证据。法庭上有力的证据。这么想出名?这么不甘寂寞?那你怎么不早出生十五年哪?”放下手,继续审视他的学生,一个一个地看,当他的目光和米奇的对上时。米奇迅速避开了,像做了贼似的。他的心一沉,眼睛不由自主停在了米奇的脸上。

米奇埋下头,再也没有抬起来。

高剑似乎力不从心地扶住了身边的桌子。

——米奇,真的是你吗,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虽然不用功,可你从来也没有过激的行为呀,三班的成绩单上少不了你那笔呀!可是现在你……唉!都怪自己,充什么热心代什么课?考上研究生也是失败,你看看你的班级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深深叹口气,转身他走回讲台。

“同学们,近两个月以来,有一股歪风邪气席卷着我们班,影响极坏。校内校外的流言蜚语讲的都是三班,墙上树上,画廊上,图图画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与三班有关。为什么会这样,谁能告诉我?”指着原先挂流动红旗的墙壁。“看看那儿,那些红旗都哪里去了?那么多值得骄傲的东西都丢了,同学们,你们该反思了吧?大家都是十八大九岁的人了,都是公民了,公民做事是要负责的,不是吗?三班在衰败,在腐化,这问题多严重多可怕?你们不反思,不去揪其原因,不去拨乱反正,偏偏要去污浊的水里游荡,还用你们那本该握住友谊的手捧起脏水来泼你们的同学!同学们,良知何在?正义何在?公理何在?”他激昂地说着,声音时而高亢时而冷漠。黑板擦“啪啪”地敲击着桌子,如同一阵阵冰雹,打得满室青春的脸膛都“蔫”了下去。

“班级是汲取知识、增进友情的圣洁的地方,现在却成了造谣生事的场所了。班长、团书记、其他班干部们,你们的眼睛耳朵都留着干什么?眼看着事情在恶化,眼瞅着一伙人在伤害无辜,你们怎么就能缄默着?装聋作哑坐山观虎斗,你们真能心安理得吗?八十年代的青年人,是不是太薄情了?像这位,”再次举举手里纸片。“算什么东西?说你是狼是狐狸真是太抬举你了,藏头缩尾,充其量算是个鼠窃狗盗之流。试问,你伤害了别人的同时你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多龌龊的行为!多猥琐的心态!每天晚上你真能睡得着觉吗?不过,我可告诉你,不要过早地沾沾自喜,跳得欢是一定要拉清单的,你就麻溜地储备足够的眼泪吧。”说到这,他长长吸了一口气,任教八年,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识过?可今天的事让他突然明白——以往的暗自得意见多识广是多么的苍白!他的学生中有如此阴暗一面他竟然不知?他为此感到羞愧!

教室内死一般的静,心虚的,不敢迎视他们知识的引导者;无愧的,再也充不起坦荡,都微垂着头掩饰自己的表情。

高剑下了讲台,穿行于课桌之间,以往那矫健的步伐此刻却是这般的沉重。

“弱智。就凭你这点小花样儿还想成气候?真是白日做梦!下课后你痛快地去找我,否则等我找到你的头上你的麻烦可就大了。你可别不信,你这明明是蓄意的诽谤,法律条文中明确规定,恣意诽谤诋毁他人名誉是要判刑的,不信你就回家找本法律大全来看看我有没有危言耸听。”他站住,站的位子正好在江澎浪的旁边。“我很高兴,大家的精力如此的旺盛;我也很惋惜,大家竟然毫不心疼地糟蹋自己的宝贵时间。都什么时候了?离高考只有半年多了,你们一点也不担忧吗?净弄些污七八糟的事情来中伤你的同学,我真不知是该为你们羞耻呢,还是该为你们哭泣?前程是你们自己的,现在还是个未知数,一各个的都摆起了无所谓的架子来了!真不愁了吗,那么谁能告诉我他一定能考上?”他倏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继续质问。“谁能?站起来。我管你叫老师,或者我立即走人,从此不再教书了。”停住,耐心地等待一会儿又接着说下去。“你们是纯洁的,别以为成人了就往染缸里跳,你们自己不在乎,关心你们的人还在乎呢!”

一部分人在看书,一部分人还在看着自己的衣襟。

高剑看看手表,转身回到讲台上。

“同学们,做人要有人味儿,要有爱心,千万不要无情无意。你们从四面八方积聚到这块八十平米的地方来,这就是缘分,几世修来的缘分哪!你们要珍惜,要互相关心,互相尊重,互相爱护,互相帮助,爱的奉献我想在座的没有几个不会唱的吧?香港都纳入回归的日程了,你们也该学会‘理解’这两个字了吧?我说的是‘也该’并没有要求你们应该,这过分吗?”他轻轻叹口气,又摇了摇头。“我曾怀疑过,震惊过,直到今天确认后的难过。我把你们想得美太好了!三班该整顿了,从今天起,从这件事情开始。刘之全、李飞扬、黄灿,下课后去我办公室。”回身敲敲黑板上的《同窗》。“看看这两个字,好好想想吧,我想你们会想起很多东西的。这篇作文教导处已议妥,作文的成绩作为期末考试的附加分,优秀的还要上报市教委。大家好好作吧。现在下课。”说完他大步走出门去。

江澎浪脸色阴沉目光“专注”地目送高剑出去。

“哎,假如你是我,下一步该怎么走?”米奇害怕,小声向江澎浪问计。

“我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不耐烦地睃他一眼。

“你贬我?”

“我应该揍你。走,出去说。”说完领先站了起来。

米奇赶紧迈着两条小腿跟上。

两个人来到一无人处,江澎浪火冒三丈地骂:“你他妈地给我记着,以后再在第三个人面前跟我说些没用的我就让你满地找牙。”

“都火都烧眉毛了你

还说没用?”

“那是你的事。”

“可我这都是为了帮你呀。”米奇委屈地说。

“帮我?帮我写纸条骂人?我的档次就这么低吗?”

“可是,那次在白桦林……”

“你闭嘴。当时我只说要拿第一,我几时要你弄些下三烂的事情啦?”

米奇愣住,眼神直直地看着江澎浪。

“这两个月里哪次测验第一的不是我?这说明我有实力,并不是草包。当初的比喻只不过是个玩笑,没想到你竟然在这上面作起了文章?真是白痴!”

米奇忽然明白强调任何理由都是多余——他没有指示自己做什么,也没有赞扬自己做得怎样,自己完全是在耍小聪明,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去了,怨不得人。慢慢点了下头,他干巴巴地笑笑。

“你说得对。我认栽,我活该。”说完转身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看着米奇的背影,江澎浪蓦然有了落井下石的感觉,匆忙叫住他:“你回来,快说说你都弄了些什么?”

米奇回头:“我没心情说这个。”

江澎浪过去:“我只有弄明白你到底捅了什么漏子,才能帮你想对策呀。”

米奇有点感动,苦笑:“几句损词而已。”

江澎浪有点不信,能让兰飘雪面白如纸地跑掉,能让高剑“激昂陈词”大半天的会是几句损词吗?

米奇看出他不信,急忙补充:“就凭我这点墨水能弄出什么高深的玩意儿?”

江澎浪半信半疑:“你一共干了几次?”

“三次。一次写在树上,一次写在墙上。”

江澎浪信了,树上墙上的“东西”他有看过,问题不大。拍拍米奇的肩,他露出坦然的笑。

“我猜一定有人向高老师告了密,否则不会弄出个同窗。你一会儿就去向他坦白,承认错误时态度要诚恳,表情要忏悔,语言要真挚,感情要充沛,最好是悔恨交加,给他个意外。我想他最多也就是说话狠一点儿损一点儿罢了,批过说过也就没事了。”轻轻松松地指点着,像个智者,可是他的心却一点也不轻松——兰飘雪可是高剑的眼珠子,这口气他会不替她出吗?

“真能这样?”又喜又怕。

“只能这样。”沉稳笃定。

“这样就好。”米奇眉毛舒展了,抓着对方的手,“多多感谢!说实话,我不怕丢人是我老爸怕丢人。养了个不争气儿子已是没面子,再弄出点丑事来,他不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也会和我几个月不说话的。”

“你还挺孝顺?”

“马马虎虎吧。”

“以后可别再胡来了,别动不动就脑子发热,出了事还得自己抗着。你是我的朋友,我可不想看你成为众矢之的。”他再次拍拍米奇的肩,收回手时手心竟然出了汗!

米奇的眼睛闪闪发亮,所有的杂念都跑到了九宵云外去了。舒畅的心被扔进了万花丛,吸吸鼻子,那友谊之花香正绕鼻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