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能下地行走,浣衣局就派人来命我收拾东西过去。玉檀忙找了两个太监帮我拿好东西,我让她留下,我自个过去就可以了。她一言不发,固执地跟在我身后。

浣衣局主事太监张千英见我和玉檀一前一后进来,忙起身相迎,我向他请安行礼,他一面笑说:“不敢当,不敢当。”一面坦然受了一礼。玉檀一时脸sè颇为不快,向张千英草草行了个礼问:“屋子可安排好了?”

张千英笑道:“早就安置妥当。”说完叫了人进来,吩咐领我过去。

“什么东西?架子端得这么快?”玉檀低骂道。我道:“以前他向我请安,如今我向他请安,都是宫规而已。你一向聪明伶俐反倒连这个理都不明白?你若连这都受不了,就赶紧回去吧!”玉檀满脸不喜地盯着前方,不再多言。

我四处打量了下,笑道:“很干净,也亮堂。”玉檀打量完四周,冷着脸让人把东西搬进来搁好。她正帮我整理被褥,两个姑娘嘻笑着进来,看到玉檀和我,都敛了笑容,肃容向玉檀请安,玉檀紧走几步上前,一手挽起一个笑道:“两位姐姐请起,我往rì过于懒惰,不怎么到这边走动,看两位姐姐眼熟,可名字却叫不上来。”

瘦高个,两颊张着几粒雀斑的回道:“奴婢chūn桃。”旁边个头适中,容貌还算秀丽的笑回道:“奴婢艳萍。”玉檀拿了两份银子出来,笑说:“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劳烦二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两人推剧一番后,都带笑收了。玉檀笑问:“这院子里住了多少人?”艳萍笑回道:“一共四间屋,每屋三人,总共十二人。”玉檀含着丝笑未语。

艳萍陪笑问:“姑娘可有什么要帮忙的吗?”玉檀笑说:“东西都整得差不多了,多谢你。”说完回身牵着我的手出了屋子,艳萍和chūn桃俯身相送。玉檀脚刚踏出院门,脸就垮了下来。

我笑说:“好了,该见的都见了,能打点的也都打点了,回吧!”玉檀闷闷地问:“姐姐可能习惯?以前在家里就不用提了,就是刚入宫时,屋子虽狭小,可也是一人一间。”我道:“乾清宫是什么地方?浣衣局又是什么地方?”她瘪着嘴道:“我知道我不该老招姐姐烦心,可我就是忍不住。”我道:“我明白,回去吧!我也得回去打听一下平rì都是什么情形。”玉檀长叹口气,道:“那我先回去了,回头再来看姐姐。”我点点头。她转身离去。

屋内chūn桃和艳萍正在说话,隐隐听到我和玉檀的名字,不禁脚步放轻,走到窗下,“玉檀姑娘出手真是大方,我们一年所得也不及她一次赏的。”声音微尖,这是chūn桃。声音甜糯的艳萍说:“人家是万岁爷眼前的人,你我进宫这么多年,就远远地见过一两次万岁爷的身影,连脸面都看不清楚。你看着她赏我们的多,可娘娘阿哥们赏她时,肯定比这多多了。”我笑摇摇头。

chūn桃问:“若曦姑娘到底犯了什么错?”艳萍冷哼道:“什么姑娘不姑娘的,‘落毛凤凰不如鸡’,她如今还不如我们,我们到年龄就放出宫了,她就慢慢替公公们洗衣服吧!”我侧头一笑,看来以后rì子不是那么容易相处,看她说话行事,见识是有,可心思还浅。

chūn桃说:“听闻她父亲是总兵,她姐姐是八贝勒爷的侧福晋。”艳萍笑道:“不过是驻守西北荒凉之地,在外面也许还能唬唬普通百姓,可这是天子脚下,紫禁城随便哪个不比他大,都是要行礼请安的主。皇亲国戚又怎样?八贝勒爷如今还能顾及她?所谓‘树倒猢狲散’,她只怕也就是因为大树倒了,没人照应了才被皇上罚到这里来的。”

话说到此处,再往下听,也没什么意思。我轻轻退了几步,有意推了下院门,加重脚步走进屋中。chūn桃见我进来,忙立起,艳萍坐于炕上未动,低头专心磕着瓜子。

我向chūn桃一笑,问:“有些事情想问一下chūn桃姑娘,可方便?”chūn桃笑说:“姑娘问吧!”我道:“你直接叫我若曦就好了,姑娘、姑娘的叫得人都生分了。”她笑说:“那你也直接叫我chūn桃吧!”我点点头。

两人在炕沿坐定,我向她打听平rì几时起床,几时歇息,都该留意些什么。chūn桃颇为健谈,经常是我一个话头,她就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杂七杂八地都拉扯出来。我微微笑着细听,也不去管她早就离题万里,反正多知道总没坏处。两人说了大半晌,艳萍不耐烦地打断,问chūn桃:“你还去吃饭吗?晚了可就只能吃人家剩下的了!”

chūn桃不好意思地站起,看着我说:“回头我再告诉你,如今我们先去吃饭吧!”我点点头,随她们而出。

听到chūn桃起身,我也忙起来,她一面套衣服,一面问:“睡的可好?”我说:“挺好的。”还在炕上躺着的艳萍冷‘哼’一声,掀被而起。

我下炕穿鞋,笑想,假话被人识破了。一直一个人睡惯了,昨夜三人同炕而眠,的确没有睡好,不过看来她昨夜也没有睡好。

看着眼前如小山一般的一大盆衣服,我有些头晕。洗衣机!我愿倾我所有,不惜代价换取一台洗衣机。想归想,感叹归感叹,活还是要我自己干。

我仔细看着旁边姑娘的一举一动,有样学样,放皂荚,捶衣服,揉一揉,搓一搓,翻面再捶,放入水中,摆干净,换下一件。然后发觉自己跟不上她,速度渐慢。看着山一般的衣服,心中发急,只得咬牙加快速度。右手捶完,换左手;左手捶完,换右手。其他人都已经干完手头的活,几个速度快的,已经歇了大半天。只有我还在继续。

chūn桃走近,挽袖蹲下,还未来得及说话,艳萍就扬声笑叫道:“chūn桃快过来。”chūn桃看看我,又看看正在向她招手的几人,对我歉然一笑,起身过去。

天sè黑透,我才勉强洗完所有衣物。晚膳时间早过,不得已只好饿一顿了。看着红肿冰凉的手,不禁叹口气,不出几rì,这双手就不会再十指芊芊、葱白如玉了。取出膏脂,涂抹于手上。

chūn桃笑说:“好香呀!”我递过去,“要抹一点吗?”她忙挑了点出来,凑到鼻端闻了下道:“真香,比我们平rì用得香多了,可闻着却不冲鼻。”

我看艳萍正盯着看,笑问:“你也抹一点?”她撇了撇嘴道:“不用。”我淡淡一笑,不在意地随手收了起来。

第二rì正在洗衣,张千英进来查看,边走边看昨rì洗完正在晒晾的衣服,忽地指着其中一排冷着声问:“谁洗的?”我叹口气,上前行礼道:“奴婢洗的。”张千英冷sè敛去,笑着让我起来,“你第一次干这些活,洗得不干净也不能怪你。”说完,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吩咐道:“艳萍、兰花、招男你们今rì把这些衣物重洗一遍。”我立即道:“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

张千英笑道:“你还有今天要洗的呢!她们洗惯了,多几件也没什么。”说完不再理我,自转身离开。

艳萍、兰花、招男三人都恨恨地盯着我。我一面收衣服一面道:“我自己会重洗的。”艳萍冲上来,从我手里狠狠抢过衣服,冷笑道:“若让张公公知道是劳动了大小姐的千金之躯,我们以后就什么也不用干了!”其他二人也是扯过衣服就洗起来,嘴里不断地指桑骂槐。

我默默洗着衣服,张千英,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样?专拣了三个最不好相与的人。

在‘砰砰’的捣衣声中,我已经在浣衣局一月有余。洗衣rì渐熟练,付出的代价是手上的冻疮和经常饿着的肚子。

让**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张千英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径。他对我时常挑错,可又总是轻易原谅。他人犯同样的错误,他却重罚。一次我和艳萍都不小心刮破了衣服,张千英对我只是叮嘱道:“下次要留心。”可当着众人的面却怒骂了艳萍,并且吩咐饿她一天、活照干以示惩戒。当时就激得其他人眼中泛红地怒盯着我。如今我已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就连刚开始对我友善的chūn桃也变得冷漠疏离。在艳萍、兰花、招男三人的带领下,浣衣局的众位姑娘变得空前团结,矛头一致对我。

正在埋头洗衣,太监进来传话道:“若曦,张公公要见你,你的衣物就由艳萍、兰花、招男三人分洗。”他话音刚落,艳萍就‘哐当’一声掀翻了水盆。我叹口气,无奈地站起,去见张千英。

张千英笑让我坐,我立着道:“张公公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还有衣服要洗。”张千英道:“我不是已经吩咐别人洗了吗?你未来前,王公公就来打点吩咐过,紧接着十四爷又派人来吩咐。说起来,我倒真该多谢你,要不然我们这样的人哪能入十四爷的眼。”

我笑道:“这段时rì‘真是多亏’公公‘照顾’!”他走到我身旁,头凑近,用力吸着鼻子喃喃道:“真香!难怪人都走了,王公公还这么惦记,巴巴地赶来打招呼。你这么个水葱般的人,不说王公公这么疼你,就是我也觉得该多疼点!”一面说着一面yù握我的手。

我忙跳离他几步,心中大怒。强压着想扇他一耳光的冲动,俯身道:“公公若没有其它事情吩咐,若曦告退。”他皱眉瞅了我几眼,摆摆手道:“有心留你喝杯茶,你却不赏这个脸。回去吧!”

我转身出来,心里又悲又气,宫里一些太监宫女之间的事,我虽隐隐地知道,可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自个遇上。张千英,你最好把你的熊心豹子胆收起来,我从无害人之心,可不代表我不会害人。转而一想,十四既然打过招呼,他应该还不至于胆大包天到强来。否则今rì也不会叫来又放回。

从艳萍她们手里拿回衣服,狠狠地捶打着。干了半rì活,心中恶心之感方轻。

晚上用温水净过手后,拿出前几rì玉檀送来的冻疮膏,细细抹在手上。膏药sè泽艳红,气味香甜,全无其它冻疮膏的难闻味道。刚上好药不大会功夫,忽觉得手火辣辣的痛,忙冲出屋子去打水。艳萍笑立在门口看我洗手,“这么好的膏药怎么洗掉了呢?”药膏遇水而化,只余水面上一层漂浮着的辣椒面。

回房后,留心看了一下所有抹脸抹手的膏脂,竟然全都另添了东西,辣椒面、碱面,甚至就是泥土,我淡淡瞟了眼笑容满面的艳萍,随手把所有东西丢进簸箕。

一月中唯一的一天休息,恰逢玉檀也不当值,她强拉我出来,一路却一句话不说。我笑说:“别不高兴了!最累的几rì已经过去,现在早已习惯,并不觉得辛苦。”玉檀道:“不是为这个。”我问:“那为什么?”她踌躇了下道:“李谙达命我顶你的职。”我拍手笑道:“我原本估摸着就该是你。这是喜事呀!干吗不高兴呢?”玉檀眼圈忽地一红,低头道:“我原以为万岁爷气消了,兴许就会叫姐姐回来。”

我心下感动,她对我真如对亲姐姐一般,拉着她手叹道:“真是个痴丫头!”玉檀脸sè闷闷,我笑拍拍她,“我一月就这么一天休息,你怎么光忙着不开心呢?”

玉檀整了整脸sè,笑说:“如今院子就我一人住,我给姐姐泡壶好茶吧!”我不愿扫她的兴,点点头。

两人正在笑走,身后一把声音,淡淡叫道:“若曦!”我身子一僵,顿住了脚步,玉檀已经回身请安,“四王爷吉祥!”

我挤出丝笑,缓缓转身行礼。他吩咐玉檀:“你先下去吧!”玉檀瞟了我一眼,行礼告退。

四阿哥转身慢行,我尾随于后,行到僻静处,他柔声说:“过来些,让我看清楚点。”我走到他身前站定。他默默看了我好一会问:“你到底做了什么?是为老八说情了吗?”

我摇摇头道:“不是。”他问:“那究竟所为何事?什么事情能让一向疼你的皇阿玛发这么大火?”我道:“这件事情我不想说。”他轻叹道:“罢了!不勉强你。现在过得可好?”

我微微一笑道:“还好!”他把我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拽出来道:“这就是还好?给我说实话!”我道:“这就是实话!虽然每天从早干到黑,饮食起居都大不如前,可我恐惧少了很多。以前经常一睁眼,就会担心今天又要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可怕事情,皇上会把我赐给谁,如今我却明确知道就是一盆衣服等着我而已。”

他默了半晌道:“你再忍耐一段时间,等皇阿玛过了气头,我去要你。”我心中如打翻五味瓶,喜痛酸苦甜交杂,深吸了口气道:“皇上不会答应的。”他道:“十三弟被禁到现在已是两年多,皇阿玛疑心应该尽释。而且……你也知道,我现在颇得皇阿玛欢心。求一下总还是有几分机会。只是名份恐怕强求不了,不过即使只是让你做我的侍妾,只要到了我身边,我半点委屈也不会让你受的。”

我咬唇沉吟了会道:“皇上罚我到浣衣局是因为我抗旨不遵。”他眉头紧蹙,疑惑地看着我。“皇上本想把我赐给十四爷。”

他脸sè骤暗,“皇阿玛想把你赐给十四弟?你为什么不愿意?”我微笑不语。他问:“你不是一直想着逃离紫禁城吗?不是总想着找个小院子平平安安过rì子吗?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不要!为什么偏要抗旨?十四弟相貌出众,文才武略在我们兄弟中也是拔尖的,现在最得皇阿玛倚重,对你又极好,你忘了大雨中他为你一跪就是一夜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道:“事情已经过去,再提又有什么意思?”

他低头无语,半晌,忽地抬头看着我坚定地说:“若曦,你必须告诉我原因。”我捂着心口,侧头笑道:“顺从了自己的心,它不愿意,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表情似喜似悲,盯了我半晌后道:“造化弄人?我偏不信这个邪!我不信我们无缘!就是老天不给,我也要从他手里夺来!”一面举手轻抚着我脸庞,一面一字一顿地道:“我一定会救十三弟出来,也一定会娶你!”说完,一甩袖转身大步而去。

我静静站了很久,天sè转黑后,才慢走回屋。人未到院门,就看到立在门口的招男一见我立即跑进院中。我心中纳闷,忙加快脚步。

到屋门时,招男正拉门yù出,见到我搭讪道:“你回来了?”我笑拉住她的手,拖她进屋,“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要走呢?”她手微微一抖,喃喃道:“我不是要走,我只是开门透透气。”

艳萍和兰花坐于炕上磕瓜子,虽在大声笑谈,脸sè却有些异样。我扫了一眼屋子瘴抟斐#南氯允悄擅疲熳白霾痪獾芈吖葑樱幻嬗幸獾厥倍⒍僖幌陆挪剑幻嫱笛鄞蛄克说纳裆蔽彝T谧约合涔袂笆保肆成⒈洌ι腿淮罅艘恍

我心下一晒,就这么点城府,还四处耍花样?今rì倒是要看看你们究竟玩什么?我掏出钥匙,打开箱柜,果然被翻动过。

随手翻了翻,没什么异常。打开首饰匣子检视,立即大怒,四阿哥送的簪子、耳坠和几件其它首饰都不见了。我合好箱子,转身盯着她们道:“还回来!”

艳萍冷笑道:“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淡淡道:“别的可以留下,但木兰花簪子和水滴耳坠给我还回来。东西肯定仍在屋内,要叫人来搜吗?”

艳萍脸sè微惊,兰花笑对艳萍说:“我们这么多人都在,你箱子锁得好好的,我们可没看见有人动你东西,就是闹到张公公那里也是这句话,难道我们这么多人都说谎?再说,天下一样的东西多了!不是就你有什么木兰簪子,水滴坠子的,别人就不能有了?”

我走到艳萍身边,看着她说:“把这两样东西还回来,其它的我就作罢。”艳萍气道:“你这是摆明了强抢我的东西。”我微一点头,肯定东西在你这里就好。

我转身捧出首饰匣子,打开放在她面前道:“这里面的东西随你拣,把那两件还回来。你若嫌这里的不好,我改rì再给你些好的。”艳萍脸涨得通红,起身怒道:“就你是大家闺秀?就你好东西多?我们就没有一两件好东西了?我们就等着你施舍了?”

我笑道:“我本想息事宁人,不过看来此事真要闹到张公公那里去了。你们人多,话是可信。可张公公会帮我还是会帮你们呢?”张千英使用‘离间计’,我今rì正好利用他,也来一次‘离间计’。

艳萍三人一愣,兰花道:“张公公也得按宫里规矩办,不能诬赖好人。”我笑道:“我不妨直说,什么金银首饰都有可能重样,可玉却不同,每块玉都有自己独特的肌理sè泽,好玉本就难得,象那样的极品羊脂玉更是稀世难寻,我就不信你的玉饰连纹理都能和我的一样,或者说,我倒是要请教一下,你的玉饰具体是什么纹理sè泽,产自哪里?宫里有的是玉石专家,请来一问就知。”

兰花怔怔出神,招男低声道:“还给她吧!”艳萍怒瞪着我,从怀里掏出玉簪子,往地上猛地一摔,道:“还给你!”一声脆响,簪子应声而断。

我看着地上断为数截的簪子,半rì不敢相信眼睛所见,蹲下一截截捡起,用绢子兜好,艳萍冷笑着问:“这是你的耳坠子,你还要吗?”

我起身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你有胆子就把它们留着,只是将来莫要后悔。”说完合拢桌上的首饰匣子,转身放回箱中。

兰花低声道:“还给她!你没听她说这玉稀世难寻吗?只怕大有来历。快点给她!”艳萍脸sè又惊又怕又是不甘心,半晌后把手中的耳坠放在了桌上。招男忙拿起递还给我,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两件首饰搁于桌上。

我强压下怒气,笑道:“我既然说了这些首饰送给你,就没有收回的道理。”招男摇摇头。我看着兰花,这三人里以她反应最机敏,笑对她说:“今rì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实非我所愿。往后大家相处的rì子还长着呢!我就把话都挑明了说。虽有俗语说‘落毛凤凰不如鸡’,可也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说法。况且你们在宫里多年,起起落落之事也应该见了不少,凡事不妨都为自己留条退路。”

我轻抿了几口茶,让她们先琢磨琢磨,这‘威逼’完了,下面该‘利诱’了。接着道:“我知道因为张公公待我特别让你们受了不少委屈,这是我的错。”说着起身向她们三人依次行礼。招男忙侧身避开,艳萍脸扭向一边,兰花从炕上跳起拦住我。

我一笑顺势站起道:“今后我们彼此提点着些,尽量少出错,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即使真还有,我在这里也请各位多担待些。别人对我的坏,我会很快忘掉,但别人待我的好,我却会惦记在心,总会设法报答。”

说完转身从箱子里拿出首饰盒子,挑了两件看起来最好看的首饰放在桌上道:“其实我早就有送妹妹东西的心思,只是一时拿捏不准你的喜好,才不敢随意。如今你若原谅了我平rì言行不当多有得罪之处,就莫要嫌弃。毕竟在这深宫里,爷娘老子都不得见,干得又是腌低贱之活,人人都瞧低几分,我们若还不彼此帮衬,反倒互相作践,更是让人瞧不起!”

艳萍扭脸看向我,我朝她暖暖一笑道:“妹妹就赏我个脸面吧!”说着把东西强塞进她手里。她稍微挣扎了几下,终是收下了东西。我又拿起招男还回来的东西递回给她。她接过,低低说了声“谢谢”

兰花笑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笑道:“本该如此,自己姐妹何必客气?”

晚间躺在炕上,想着断裂数截的簪子,心里还是疼痛,我连个簪子都护不周全,事后还得笑脸相陪、好话说尽。不过毕竟让张千英的如意算盘落空,把最难相与的三人降服,其他人就都好办了。这些人大都出身贫贱,在宫中苦熬,唯一的盼头就是将来出宫后能过些舒心rì子,能帮帮家里人,不让周围人看轻。最看重的不过就是银钱。只要给的方法得当,照顾好她们的面子里子,至少能买个明面上的融洽。

第二rì晚间,装做找衣物,把箱子里的东西理了一遍,别的都罢了,就是耳坠子和箭有些不好办,想了想,决定把耳坠子送到玉檀那里,让她帮我收着。箭在我心中虽价值连城,可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不值一文的东西,不会有人偷。

隔着红绸,摸索着箭,又想起了当rì的情景。“若曦,怎么理衣服理得只是发呆?”chūn桃笑问。我侧头向她嫣然一笑,没有答话。把箭塞回了箱底。

合上箱子,看她愣愣看着我,纳闷地问:“怎么了?”她叹道:“若曦,你真好看!刚才那一笑,好象……好象花都开了!”说完她自个先不好意思起来,我笑道:“我整rì都笑着呢!花整rì都开着呢!”chūn桃摇头道:“不一样的,我不识字,不会说话,可不一样的,平rì的没刚才的好看。”我心下忽生黯然,不愿再逗她,淡淡一笑,扯开了话题。

天气rì渐暖和,洗衣变得容易很多,至少水不再冰凉刺骨,满手不再是冻疮。晚间吃完饭后,艳萍几个人聚在一起斗牌,我笑看了一会,出来散步。看见小顺子迎面而来,一时有些恍惚。他上前请安行礼,我侧身避开,向他行礼道:“如今该我给公公行礼。”他忙让开,道:“姑娘可别说这话,会折煞奴才的。”

他看了看四周无人,道:“如今想见姑娘一面真是不易,奴才等了一个多月,才碰到一次。”我道:“一月只有一天休息,住的地方又人多耳杂,是不好说话。”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里面是一些面额不大的银票,姑娘可以贴身收着,既不怕丢,送人也方便。以后我会常送来的。”

我心中犹豫,小顺子忙道:“四爷说了,姑娘身边好东西虽多,可不是皇上赏的,就是娘娘赏的,都不好转送给那些人,就是自个的东西也不值得,何况她们还不见得能辨识东西好坏,倒是糟蹋了东西。不如给银子实惠。”我道:“多谢你了!”说完把信封揣进了怀里。

他笑道:“姑娘平rì若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找奴才就好了。”我微一颔首,他打了个千,转身而去。

百花开过,谢了。谢了,又开了。花开花谢间已经一年过去。

张千英派人来叫我,我忙把手擦干,就着水盆中的水为镜,把头发揉搓几下,蓬头垢面大概就如此吧?

刚进屋子,立即后悔。张千英恭迎着立于门口,见我进来后,忙退出掩上了门。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一见我,都立起。十四吩咐随他而来的太监:“到门口守着!”

十四面sè沉沉把我从上打量到下,又从下打量到上。十阿哥神sè愣愣。半晌后,十阿哥问:“若曦,你怎么这个样子?”又转而看着十四问:“你不是说你都打点好了吗?”

我笑说:“干活总要有干活的样子。”十四问:“张千英待你如何?”我点头道:“很是照顾!rì常有错时都是睁一眼闭一眼,态度也极是和蔼。”张千英的脾气秉xìng我已摸透,对付他不算太难。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莫说十四根本不可能插手宫中人事更换,说了徒让他为难;就是换了,谁知道会否换一个更难缠的主呢?

十阿哥脸sè稍缓。指了指椅子让我坐。从刚见面的震惊中缓过来,心中猛地又一惊,从椅上跳起,问:“出什么事情了?”两人脸sè黯然,悲痛地看着我yù言又止。

我惊恐地掩住嘴,喃喃道:“不会的,我姐姐怎么了?”两人都是一愣,十阿哥道:“你姐姐挺好的呀!虽然一直体弱,不过你自个也知道她这么多年都这样的。”我心下松口气,坐回椅上问:“那究竟出什么事了?你们居然大张旗鼓地来找我?”

十四缓缓道:“事情紧急,顾不上那么多。从前年发生那件事情后,八哥就大受打击,大病一场,病虽好了,可心情却依旧低落。身子本就弱,内外相逼,如今又病倒了。此次病情来势汹汹,太医说……太医说……。”十四阿哥一下侧过了脸,没有再说。

我心神一时大乱,忙撑着头,凝神想去,八阿哥应该是活到雍正登基后的,那他此次应该没有事情。可关心则乱,我不敢确信知道的是否就一定会发生。心突突直跳。拼命安慰自己,太子不就是如我知道的被先后两废吗?一切还是会按照历史的,心缓缓放下一半,可突然又哀伤无限,真若按了历史,不过是‘逃过这一rì,难逃那一rì’。撑头闭目无语,半晌后方问:“皇上怎么说?”

十阿哥沉着脸,木然地说:“皇阿玛对太医只说了四个字‘勉力医治’,后来又在八哥病情的奏折上批道‘此一举发,若幸得病全,乃有造化,倘毒气不净再用补剂,似难调治。’,后来为了避晦,皇阿玛命将重病不适合移动的八哥从临近畅chūn园的别墅移回贝勒府,九哥反对,皇阿玛却执意如此,说……”

十四忙打断了十阿哥的话,道:“我们特地来一趟,想问问你有什么话要说,或要嘱咐的,我们可以转告,笔墨纸砚这里都有,你若要写信,也可以。”我问:“是八爷让你们来的吗?”十四摇摇头:“八哥昏迷不醒,是我的意思。十哥是特地来看你的。”十阿哥盯着我问:“若曦,你和八哥究竟什么关系?”

我恍若未闻,问:“府中如今怎样?八福晋和我姐姐可好?”十四道:“从前年以来,八哥对什么都不闻不问,府中所有大小事务都是八嫂打理,还要照顾一直病着的八哥,如今……”他叹口气道:“你若见了,就知道了。因为府中上下的人都指着她,八哥又是这样,她就是全凭着一股心气强撑着。你姐姐,唉!为了你rìrì愁,为了八哥也rìrì愁,终rì跪在佛堂念经求福。听丫头说,每天都哭好几回。”

我现在身在是非圈外,可挂心之人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的心,自己不愿意,却让亲人不得开心颜。

十阿哥叹道:“我从没敬佩过什么女子,可现在对八嫂却是满心敬佩。她真是女子中的大丈夫!当rì十三弟出事后,十三弟府中一下就全乱了,什么鸡鸣狗盗之事都冒了出来,十三福晋迫不得已把能遣散的奴才仆妇全都遣散。可八哥府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几百号人,还有田庄别业,比十三弟府中情况复杂的多,可八嫂却震慑着众人,没出一丝乱子。”

我凝视着十阿哥发了半晌的呆道:“我没有什么话要对八爷说,估计他也不想听我说。”十阿哥蹙眉不语,十四低头长叹口气。

我走到桌边,提笔写道:

“从喜生忧患,从喜生怖畏;离喜无忧患,何处有怖畏?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

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写好后,交给十四,“把这个给我姐姐。”十四接过揣好,起身道:“十哥,走吧!”十阿哥起身yù走。我道:“不管八爷病情如何,能否及时给我传个口信?”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点头答应。

两人向外行去,我叫道:“十四爷!”十四回头看向我,十阿哥回头眼光在我俩脸上打了圈,自拉门而出,随手又掩上了门。

我走近他身旁道:“不要告诉十阿哥。”十四道:“我省得!这三四年经历了这么多风波,如今的十哥也非当年的莽撞人,他粗中有细,即使明白也不会告诉十嫂的。谁还忍心去伤八嫂呢?”

是啊!当年碰上这样的场面,十阿哥怎会如此体贴?两人默默无语,神思刹那都飞回了多年前的一幕幕,和十阿哥怒目瞪眼彷似昨rì。半晌后,他道:“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我点点头,他转身开门,和十阿哥并肩而去。

心一直悬了整整五rì,才有口信传来,八阿哥转危为安。我喜未起,悲又生。知易行难,我告诉姐姐,我已经戒忧戒惧,可骗不了自己,虽远离了他们,可心却不能放下。随这个口信而来的还有其它两个消息,一坏,一好。坏的是八阿哥病刚有起sè,八福晋却忧劳成疾,卧病在床。好的是康熙命将停了一年十个月的俸银米照贝勒等级支给八阿哥,消息悄悄在宫廷中传开,浣衣局的人待我又多了一丝笑意,我不禁叹道,天子一句话,就影响到紫禁城的各个角落,我依旧受惠于八爷。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就有钩心斗角,浣衣局也不能免俗。不过跟在康熙身边十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呢?张千英就是再jīng滑,毕竟只是在浣衣局里磨练出来的小手段,落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其他人即使有心计,不过希冀着多得些好处。外人的冷嘲热讽,更是全不往心里去。我既然不介意,她们的恶毒也只是打了水漂。

在别人眼里,我非同寻常的苦,rìrìcāo低贱之役,还要应付明里暗里的刀枪。自己却心如古井,波澜不起。我从最狭隘的层面上真正明白了佛经所说的话,“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我既完全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他们所作一切于我无任何意义。唯所爱之人,才能伤你!

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皇太后崩,这位来自大草原的博尔济吉特氏女子虽然曾经贵为皇后,却没有得到过顺治的喜爱,也许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康熙对她的孝顺,虽非她的亲生儿子,但待她如生母一般,让她得享天年。康熙为表哀思,服衰割辫,我们也都穿着白衣,连着地上、屋顶的雪,紫禁城中竟无一点亮sè。

康熙五十七年二月、西北告急,拉藏汗被杀,拉萨陷落,准噶尔部控制了整个xīzàng。消息霎时传遍宫廷内外,人人都谈论着远在千里之外的战争。因为这关系到大清领土的完整,以及清朝举足轻重的统治基础――满蒙联盟的成败。准噶尔部控制xīzàng,就有可能借宗教煽动蒙古各部脱离清朝统治。康熙迅速做出反应,命sè楞统率军兵、收复xīzàng,西安将军额伦特、内大臣公策旺诺尔布等随后相助。

因为康熙信心十足,层层影响下来,人人都觉得胜利指rì可待。四周宫女太监们的话题迅速转变为猜测何时胜利班师回朝,我摇头轻叹,哪有那么容易?我虽不能清楚记得这场战争究竟怎么回事,不知道何时开始,何时结束,但却知道十四阿哥在这场战争中脱颖而出。他‘大将军王’的称号因此而来。如果sè楞和额伦特他们打赢了,十四岂不是没戏唱了?

果然噩耗再传,sè楞于五月孤军入藏,与他失去联系的额伦特仓卒追赶,七月才在藏北喀喇乌苏会合。而本应前往策应的策旺诺尔布军却迟疑不前,加上青海蒙古王公违背诺言,不肯派兵相援,sè楞和额伦特军最终陷入重围,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全国为之震动,不仅清廷内部弥漫着畏战情绪,青海部分蒙古王公,也吓得肝胆惧裂,不愿再战。清朝面临着康熙二十九年噶尔丹进迫乌兰布通以来最严峻的局势。此次战役也成为康熙执政历史中一个极为重大的失误。

在这种内忧外患的紧迫形势下,康熙于五十七年十月十二rì任命十四阿哥胤祯为抚远大将军,并由固山贝子超授王爵,“酌量调遣各路大兵,将策旺阿拉布坦歼剿廓清,安靖边圉,斯称委任”,即让他担负起进军拉萨、收复xīzàng;直捣伊犁,解决准噶尔问题的艰巨任务。

十二月康熙为十四阿哥举行的出师礼,堪称清朝开国以来最为隆重的出师礼:用正黄旗纛、亲王体制,称大将军王。“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齐集太和殿前。其不出征之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大将军胤祯跪受敕印,谢恩行礼毕,随敕印出午门,乘骑出[**],由德胜门前往。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俱送至列兵处。大将军胤祯望阕叩首行礼,肃队而行。”一时满朝上下一致认定,十四阿哥是康熙心中最有可能的储位继承者。十四阿哥政治生命中最辉煌的篇章拉开序幕。

在朝内形势大利于十四阿哥的情况下,九阿哥选择了极力支持十四阿哥。“毙鹰事件”也许是十四阿哥所为,也许不是,可在权衡利弊后,十四阿哥相较三阿哥、四阿哥却一定是对原‘八爷党’最有利的选择。九阿哥极力支持十四阿哥,在朝堂内为十四阿哥出谋划策,彼此互通消息。九阿哥甚至四处公然宣称十四阿哥‘聪明绝世、才德双全,我弟兄们皆不如。”

康熙也时而在众臣面前说自己喜欢诚实、爽直、重情意的人。他说:“存心行事,贵在诚实,开诚示人,人自服之,若怀诈挟术,谁放心服耶?”他认为尊者应“推心置腹以示人,yīn刻何为?”。并且指出:“朕之喜怒,无无即令人知者,惟以诚实为尚耳。”又夸道:“十四阿哥最肖朕!”十四阿哥成为兄弟中的第一人,无人能及。

八阿哥重回朝堂,面对以前的“八爷党”全盘变为“十四爷党”,我不知他是何样的心情。至少表面上,虽不如九阿哥积极,却也是支持十四阿哥的。毕竟相较四阿哥,八阿哥无论如何也宁愿十四阿哥得位。

四阿哥出于一贯孝顺之心,在康熙焦头烂额之际,也尽力为皇阿玛分担政事忧愁,意见点到为止,却不会过于热衷。他不著痕迹地再次参予到朝事决策中。

“后悔吗?”四阿哥淡淡问。我侧头笑看他未语。他又问了一遍:“后悔吗?”我敛了笑意。这样的话不是他的xìng格问的,而且还重复了两遍。在如今的局面下,他内心的煎熬只怕非同一般,他在处心积虑的谋求,但似乎眼看着皇位渐远。其实,我私下想过,有时会觉得十四阿哥继承皇位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也许没有人会死亡。

我摇摇头:“不后悔!”他嘴角微扯,垂目目注着地面,我近乎贪婪地细细看着他。我们如今一年也不见得能见上一面,每次见面我总觉得他越发的瘦。

眼角处已有几丝皱纹,目光却仍旧是锋利的。薄薄的嘴唇紧抿,似乎一切的苦痛压抑都能如此就被深藏起来。我下意识的伸手摸上他的嘴唇,轻轻道:“你肯定会赢的!”话一出口,立即清醒过来。我在干什么?忙要缩手,他已经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凝视着他黑沉晦涩的眼睛,苍白的脸,心中一痛,一时什么都变得不重要,反手与他紧紧相握。

他摸索着我手上的茧结,拿起手细看了会,复又紧紧握住问:“今年膝盖疼得厉害吗?”我道:“还好!你托小顺子送的膏药很好用。”他问:“平rì身子可好?”我道:“很好!”他道:“凡事要往开处想,不要思虑过重。”我道:“知道的,我每天都会吟诵几遍你送的话‘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他苦笑道:“我也只会拿这些空泛的话给你。”我握握他的手道:“还有你的心呢!”两人相视半晌,我莞尔一笑,缓缓抽出了手。

他笑道:“绿芜为十三弟生了个女儿。”我‘啊’的一声,问:“真的吗?真的吗?”他笑说:“这事难道还能拿来骗人吗?以后寻个机会,让你见见她,已经八个月大了。”我一时又是笑,又是摇头,又是感叹,赶着问:“你怎么能让我见到她,她叫什么名字?”

他笑说:“里面太清苦,大人忍着还能过,孩子怎么受的了?我奏请皇阿玛由我代为抚养,皇阿玛已经准了。她现在就在我府中,名字还没有起,抱孩子回来的人传话说十三弟和绿芜的意思是由你取个名字。皇阿玛本来都已拟好了名字的,可听闻后,居然说就由你起吧,然后报给他,回头以皇阿玛的名义赐名。”

我笑了再笑,道:“难怪你今rì大大方方派人把我找出来呢!我起就我起!你说起什么名字呢?皇上拟的是什么?你可知道?”他摇摇头。

我在地上绕来绕去,他看着我,“若曦,皇阿玛还是惦记着你的。”我站定看向他,问:“‘冰心’如何?”他点头说:“好!‘一片冰心在玉壶’,以此喻十三弟。”我摇摇头,“‘云英’如何?”他刚要点头,我又忙否决了。

“有了,就叫‘承欢’!”他沉吟了会道:“承欢膝下,就用这个。我定会让承欢将来承欢膝下。”我温柔地说:“会的,她肯定会承欢膝下,让十三爷享天伦之乐。”

两人相视而笑,笑容又都慢慢淡去。“相见时难别亦难”,我静静向他行了个礼后,从他身边快步走过,下次相见又是何时?明年?后年?回头看向他,他不知何时已转过身子,正用目光相送,两人默默凝视半晌,我扭回头,快步跑着离开。

康熙五十九年九月,十四阿哥胤祯命延信送新封***喇嘛进藏,在拉萨举行了庄严的坐床仪式。至此,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动的xīzàng叛乱彻底平定。康熙谕令立碑纪念,命宗室、辅国公阿兰布起草御制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