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沈迟看到,许朝暮的小脸上还沾了水珠和洗洁精。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点都不要好。至于身上,虽然围了一只围裙,但整个人还是显得很不干净。

沈迟嫌弃地皱眉,一脸鄙夷。

“很缺钱。”许朝暮擦了擦手,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

是,她说的是实话,她真的很缺钱,她已经快吃不上饭了。

“缺钱就跟我说,你到这种地方来洗碗是做给谁看?!”沈迟又吼了一声,脸色很不好看。

“我没让你过来看,我洗碗当然是赚钱自己用。我不会跟你要钱的,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人家?你这界线还真划得清。”

沈迟脸上尽是不悦,咬牙切齿。人家……呵,她把他当人家。

“沈四少,你赶紧走吧,这种地方又脏又乱,把你衣服弄脏了可就不好了。这种地方,也不是您这种高贵的人该来的。”

许朝暮又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垂下眼睑,想蹲下来继续洗碗。

再洗十分钟,一个小时任务就完成了。

沈迟就知道,她这些天都在跟他对着干。

“有什么话跟我出去说,别在这里耍小脾气!”

沈迟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反手一扣,扣着她的手腕就将她拽了出去。

厨房的角落里灯光昏暗,这刚刚一出来,许朝暮就觉得光线太强烈,不由伸出一只手去挡住灯光。

“我没有跟你耍小脾气,我跟你耍小脾气你肯定会讨厌我,我犯不着。”

她知道,她近段时间给他的印象很坏很坏。同样,他给她留下的印象也不好。

现在他们是相看两生厌。

不如不见。

“语气酸成这样,还不叫耍小脾气?”

沈迟拽着她往校门口走,起初是拽着她的胳膊,再然后,霸道的大掌往下一滑,握住了她的小手。

许朝暮下意识地去抽回来:“你不要握我的手,刚洗过碗,很脏。而且,男女授受不亲。”

沈迟倒笑了:“男女授受不亲?这话应该是我教训你的才是,可你哪次记住了?”

“我早就记住了,我黏了你这么多年,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而且沈四少,你快要结婚了,你说过的,你要和白小姐永远恩爱。所以,你不要碰我。”

许朝暮努力抽出小手,可是这男人手劲儿一向霸道,由不得她。

倒是沈迟脊背一下子僵硬,嘴角的笑意顿住了。

他在发布会上是说过“永远恩爱”这句话,可他说完就忘了,没想到她倒记住了。

他叹了一口气:“别闹。”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这话是他自己说过的,总不能否认。虽然,很多事情并不是像她想的那样。

走到水池边,沈迟动作优雅地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块方巾。

方巾上有幽淡的草木香水味,不浓,但很好闻。

打开水龙头,水边“哗哗”往下淌。

他拽着她洗手,许朝暮根本拒绝不了。

看到她的手上有浅浅的伤口,他心疼地眉头都皱了起来。

“以后不要再去做兼职了,缺钱就跟我说。”他又叹了一口气,终于不冲她吼了,但语气里都是无奈。

“沈四少,你记性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好了?昨天晚上我不是告诉过你,我黏着你就是因为你的钱。所以,你赶紧离我远一点。”

“对我来说,无所谓。”沈迟轻描淡写。

在昨晚之前,他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拼了命地冲她发火。

后来他想,他不该对她生气,宠了她八年,这早就成了一种习惯。

他知道她性子倔,若他一个不留神把她骂走了,他该怎么办……

没有了她,他还能去宠谁。

他也从未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会这样没出息。

早知这样,八年前,他就该阻止母亲去孤儿院。如此,就不会碰见这个鬼丫头了。

可是,他舍得吗?

叹了一口气,沈迟沾湿了方巾,细心、细致地替她擦手。动作很轻柔,很温柔,也很认真。

“小狗爪子又瘦了。”沈迟握着她的手,低头替她擦着。

他低头的时候,这张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好看,棱角分明,说不出的英俊。

这温柔,如海洋,让人愿沉溺不复醒。

许朝暮顿时就哑巴了,再大的怨气,一下子都没了。

自来水很清冷,从她手上流过,冰冰凉凉的。

“回来住吧,你哪里会照顾自己,才几天就瘦了。学校吃的不好,住的也不好,你哪里会习惯。”沈迟淡淡道。

“沈四少,你知道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是你将我赶出来的,而且,我已经住习惯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那个房间,你不是一直想给白小姐住吗?我也没有什么值钱东西,你直接把房间腾出来就好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我反正也不是什么君子,所以,驷马难追这种话,跟我没什么关系。”

他说一句,她非要顶十句。

“你怎么那么无赖!”

“还不是这八年,耳濡目染,跟你学的。”

沈迟语气很寡淡,他只专注着一件事,那就是替她洗完手,擦干净。

很快,终于把她的小爪子洗白了,他又用方巾替她擦去脸上的污渍。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去的,我不是皮球,给你踢来踢去的。不高兴了就踢走,高兴了又捡回来。”

“你把自己比喻成皮球,这样很妥当?”

“我跟你说正经的!”许朝暮就知道他又岔开话题了。

“别闹了,走吧,回家。我晚上过来,就是接你的。”

“我没有家。”

许朝暮鼻子一酸,低头就走,离开了水池,离开了沈迟。

沈家又怎么会是她的家,家多温馨多温馨,而在沈家,她遭到的只有白眼和冷落。

她的家,八年前就没有了。

沈迟一时竟无法反驳她,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最终,沈迟还是妥协了,语气很霸道:“那你住在学校就好好照顾自己,下次要是再让我看到你瘦了,你就立马给我滚回沈家!”

许朝暮不说话。

若换做从前,她肯定扑过去搂着他的脖子:“四哥,你这么舍不得我,我狠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