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自古胜败空余恨

“当时新王即位,韩国野王地区降秦,韩国上党郡与韩国的联系被切断。韩人冯亭献韩上党郡于赵国,新王受不住开疆扩土的诱惑,而且上党地区实在是紧要。”

秦国白白忙碌了那么久,自然不愿意到手的鸭子飞走,于是要逼赵国把吃了的土地再吐出来,赵国只能一战。

如果吐出来,赵国的国威就丢尽了,新王的权威也就丧失干净。而且秦国得到韩国上党郡,就会控制太行天险,那时候的赵国,就是案板上的肉。

所以赵王还是群臣只要还有雄心,那么强大的秦赵之间早晚必有一战。

这一战是大决战,决定两国国运的一战。

两国都没有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秦国只想吓一吓赵国,赵国只想将秦军挡回去。

结果陷入僵持,两个赢姓国家咬紧了牙,勒紧了裤腰带展开了这决定战国走势的一战。

因为是赢姓国家之间的战争,列国看他们兄弟之国内耗,可以说是喜闻乐见,并无干涉之意。

在没有外部力量的介入下,秦赵两国就像掰腕子的赌徒一样,只能不断增兵。

前期对峙可以说是脸面,谁先退了,气势就没了,国威没了,军威没了,君威也就没了。

中期的时候根本退不了,这时两国投入的人力物力已经是倾国之力,退了的话有各种恶果,白白损失了多少人力物力?

如果坚持下去,就能耗死对方,就能取得胜利,就能取得胜利带来的红利。

就这样两国对峙了两年半,两国都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两国比的是意志,国家的人力物力就是意志的保障。

这个时候更不能罢手,一退就彻底完了。

而赵国已经扛不住了,赵王急了,所以赵括才会有滔天的恨意。

秦国商鞅变法后,耕战一体,一切国有,不说别的,就粮食方面,就能傲视列国。

秦国对粮食管的很严,精密到按人口、按身高、按劳动量进行调配。

所以秦军才能常常出动几十万大军外出征讨,不是列国组织不出几十万大军,而是组织出来后养不起。

战场靠近赵国,秦国的补给线很长,这就意味着同样的大军,秦国付出的人力物力可能是赵国的几倍。

赵国起初专心防御,想的就是拖,拖到秦国后勤崩溃为止。

只是没想到秦国的大军后劲不绝,怎么都不会饿肚子,而自己国家坚持了两年半就开始青黄不接了。

于是赵王等不及了,不敢等了,他让廉颇放弃固守战术,主动出击,从对峙的泥潭里跳出来。

廉颇是三朝老将,这个时候的秦国进攻的更疯狂,不是消极固守能应付的,他以防守反击为战术核心,半年内磨死秦军近十万人。

可这样的战果赵王不满意,他现在不想要战争,他想要赵国跳出泥潭沼泽,而廉颇就是死都不愿意主动出击。

原因很简单,因为赵军厌战。

前后交战三年,远离家乡,远离父母,远离家庭的温暖。终日和兵戈做伴,时时与死神擦肩而过,神经高度紧张下的赵军士气已经很低了。

防守的话,是保卫国家。而秦军是出了名的残暴,对待坚守的敌城常常都会屠城,而长平对峙三年,秦军死伤近十万。

可想而知,如果秦军胜利后会对赵国进行怎样的报复?

所以赵国前线的士兵咬紧了牙齿苦撑,军粮不够就勒紧了裤腰带撑着。

士兵不懂什么叫做‘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再说吃都吃不饱,怎么去追着秦军打?

所以对峙了三年的赵军厌战,却不得不战。

赵王认为是廉颇的问题,所以要找一个积极进取,奋发图强,有锐气,有朝气,最好还有本事的将军来顶替廉颇。

于是赵括出现在了赵王的视线中,当时除了赵王,赵国上下的贵族都不看好这一场战争。

对于赵括来说这就是个机会,当时他虽然有盛名,可在一些老将军眼中,他还是一个小家伙,他要证明自己。

就连他的母亲都不看好,认为谁接替廉颇,主动进攻秦军的话,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失败。

这些人都对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场失败是何等的惨烈。

所以他母亲在赵王有意安排赵括接替廉颇之时,就去找了赵王,告诉赵王,自己家的赵括就是水货,还告诉赵王,就连去世不久的赵奢都不看好赵括的领军能力。

她没有说动赵王,赵王执意要让赵括去,毕竟赵括是赵国青壮派将军中最出名的。

为了不祸及家族,赵括的母亲就和赵王要了一个保证,那就是赵括失败后,不能诛连他们一家的其他人。

当时将军打仗失败,一般都会追究责任,比如战国末期,秦将樊於期就因为战败而逃亡燕国,他的家族就被秦国诛杀连坐。

赵王可能知道自己在赌,知道主动进攻有极高的战败可能,所以他答应了,并且也遵守了这个诺言。

只是赵国的百姓在长平战败后,将责任推在赵括身上,赵括族人在赵地很难生存。因为赵奢被封为马服君,所以一部分族人就改为马氏,以封地为氏。

“当时我到了长平,带去了四十万大军最后的一批粮食,只够吃半个月。”

赵括说道这里,突然一笑,很是讥讽:“赵国并非无粮可征,只是这些粮食是那些宗室近亲的。如果当时拿出这批粮食,长平一战即使战败,也绝不会让赵国一蹶不振!”

“我当时就通告全军,一个营盘接着一个营盘,亲身告诉每一个赵国的士兵:现在已经没了退路!”

赵括眼角再次湿润,低沉的声音让马谡望着夜空,心情也是压抑。

听着一场失败的战争发生的过程,无论过程是怎样的刺激,怎样的跌宕起伏,似乎心情都不会跟着战争过程激昂起来。

“我告诉他们,想要家乡不被秦军报复,就要在粮食吃尽前击败他们。如果粮食吃完了,还没击败秦军,那么一切都就完了!”

“我成功的骗到了他们最后的热诚,告诉他们,我们可以打败秦军。当时我都不相信我们能胜,或者能胜,胜的也会很艰难。”

“我统军后,秦军故意输了几阵,我知道他们在引诱我放弃坚守。当时几场胜利已经让军队恢复了士气,所以我准备拼了。”

“结果就被堵到了这里,秦军用战车组成营垒,佐以箭阵,任由我们如何冲杀,包围我们的秦军就是死战不退,始终无法冲出去。”

“我杀了十几名冲锋无果的都尉,自己带队冲击秦军车阵,结果你也知道,我死于箭阵之下。”

“后来粮食吃完了,秦国又说秦赵是兄弟之国,只要他们放下武器,绝不杀他们。只要秦赵合并,他们是秦人,不是赵人,没必要为赵国这个名字殉葬。”

“他们再次被骗了,结果他们都被杀了。”

“四十万精壮,秦军只挑出二百四十名少年兵没杀,放他们回赵国,去宣扬秦国的军威。”

说到这里,赵括两行眼泪不断在下巴汇合,滴落。

“因为他们也没粮食了!”

“所以,我恨!”

“恨赵国的那些蛀虫宗室!”

“恨那些空享子民税赋却不为国家分忧解难的贵族!”

“恨自己本事不济,恨自己被情绪左右,恨自己没有将他们都带回家!”

两人一样的历史地位,见面犹如知己,赵括对马谡毫无保留,倾诉着积压在胸腔内恨意。

良久,赵括平复了心情说道:“他们复活后,只有三四万还想着复仇,余下的都想卸甲归田。”

“他们要依附魏国?”

“对,公孙氏魏国犹如旭日,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国家。如果不看好魏国前途,今夜我们是不会复活的。”

赵括如实相告,却见马谡猛地站起,原地踱步,忧虑重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