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夏阳夜战

橘黄色的月挂在空中,被淡薄的云彩半遮半掩,朦朦胧胧,很是美丽。大河边上,依旧被淡淡的河雾笼罩。

李神通带着两千残兵向牛辅所在的左军营寨杀去,只要击溃了牛辅,晋军最差也能一路北上,直达西河郡李靖那里。

一什西凉军正在巡逻,一名伍长喊停了队伍,掏出家伙放水,余下的巡哨也被勾引起了放水的冲动,一个个四处散开,开始解压。

“敌袭!”面朝正懂方向的巡哨西凉军睁大了眼睛,大吼一声,裤子都来不及系上,转身就要逃走,随即被冲在最前面的李神通投出短枪钉死在地。

“敌袭!”余下的巡哨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两个字,转眼就被冲锋的晋军淹没,成了碎尸。

“擂号鼓!”牛辅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对帐外大喝一声。

“杀!”李神通纵马冲向营垒,双手持握马槊,只是一挑,立在营门前的鹿角栅栏就被挑飞,砸倒一片早有准备的西凉军。

其后李神通与亲兵纵马直冲牛辅大帐,沿途西凉军卒纷纷抵挡,双方士卒乱杀一气,刀光剑影中,不断有生命在凋零。李神通身后紧紧追随而来的两千伤军,更是奋勇,舍生而忘死,顶着西凉军的刀刃横冲直撞,西凉军为之胆寒。

“顶住!”牛辅在亲兵的护卫下,指挥各部执勤的士兵在营垒中组建战阵,不求能打败对方,只求自己能稳固坚守,首先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杀进去,杀散他们!从这里杀过去,就是生路!”李神通手中马槊舞成一团黑影,近身的西凉军士纷纷被马槊击杀,无有活口。

“向前跑,杀!”有的晋军断了两条腿,被瞎眼的战友背着,双手挥舞着兵器,一边指挥身下的战友移动,一边挥砍沿途经过的西凉军卒。

“杀了几个了?”失明的晋军大声问道,不想背着的断腿晋军刚杀一人,血液喷涌,溅了失明晋军一脸,滚热的血液钻进嘴里,他一口吞下,伸出血红的舌头,将嘴唇的血液舔干净。

“不知道,起码有三个家伙的脖子是被老子划开的!”断腿晋军很是凶厉,指挥着失明晋军一路跟着骑马的李神通,直朝牛辅中军杀去。

“值了!够本了!”失明晋军大呼一声,突然被地上的一具尸体绊倒,两人摔做一团。

“兄弟,你在哪里!”失明晋军爬起身,四处大喝,不断有晋军从他身边冲过,让他像暴风雨之中的渔舟,不断飘摇。

“在这!”断腿晋军两腿都是齐膝而断,又是新伤,猛摔到地上,疼得他几乎昏死过去,现在他朝失明晋军所在的地方爬过去。

“放箭!”樊稠大喝一声,一千弩手持弩抛射,弩箭直射苍穹,与晋军作战的西凉军纷纷退后,顶盾在头上,也有无盾的缩成团,抓一具尸体顶在身上。

弩箭落下,扩散范围较大,也有倒霉的西凉军中箭,但比起弩箭主要打击的晋军来说,这点损失可以忽略不计。

“我来了,兄弟!”断腿晋军爬到失明晋军脚下,拉着他的裤腿,挤出一张笑脸抬头望着失明晋军,这时箭雨抛射而下。

“呃……”失明晋军正要说话,一支弩箭直直从他顶上落下,正中天灵盖。身躯晃了晃,带着一张欣喜的笑容倒在了断腿晋军身上,随后又替断腿晋军将随后的弩箭遮挡。

“不!兄弟!”断腿晋军推开尸体,双手抓着失明晋军的衣甲使劲摇晃。他一张染血的脸开始抽搐,肌肉在微微跳动,一对眼睛圆睁,燃烧着火焰。

断腿晋军声泪俱下,无力的躺在失明晋军的尸体上,耳边听着周围的喊杀声已经刀剑碰撞声,还有一声声临死的悲呼,还有提着首级狰狞狂笑声。

“我们怎么会这样?成了野兽一样的存在!呵呵……这样的世道,真的恐怖,不讲人情,只论刀剑。”断腿的晋军低声自语,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腿上的伤口以及心灵的煎熬。

他的内心一片空明,已经没有刀剑杀伐的干扰,有的只是回忆,有过去的美好、荒唐、还有乱世大变的恐慌以及和袍泽同生共死的情谊。

“说过的,我们要一回老家,喝我家老头子酿的汾水杏花酒。你怎么就失约了呢?你不讲信义,可我要讲!”断腿晋军弃了刀剑,将失明晋军的尸体抗在背上,一步步朝着营门爬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断腿晋军每爬一步,就会低声吼出四字。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这不知是他第几遍念出,他的嗓音已经干哑,浑身的力气已经开始衰竭,他已经背着兄弟的尸体爬出了营门,还在朝大河爬去。

“弟兄们,杀!”张济带着董卓中军援兵杀到牛辅营寨,将李神通一部残兵堵了起来,与结阵自守的牛辅前后夹击,李神通率残兵猛攻牛辅所在的军阵,他们的信念只有一个,那就是斩杀牛辅,从这里杀出一条活路。

“杀!置之死地而后生!狭路相逢勇者胜!”独眼晋军传承者双手持握厚背斩马剑在西凉军阵中大肆劈砍,斩马剑呼啸过的地方,留下的只有一地残尸。西凉军为之胆寒,在后方军官的催促声中,扛着大盾蒙头而上。

“射死他!”樊稠指着独眼传承者下令,数十名弩手站到牛车上,对着独眼传承者扣动弩机。

“咻!”独眼传承者被一箭射穿手臂,手中斩马剑脱手,一把拔出弩箭,传承者怒喝一声:“卑鄙!”

他手里握着弩箭,冲向一名年纪不大的西凉盾兵,随后浑身就被集射而来的弩箭扎透,浑身扎满弩箭,他瞪大了独眼,口中喷着血,浑身伤口更是不计本钱的淌血,弩箭上的白色箭羽都被染红。

传承者面前的那名年青西凉军暗自松了口气,他刚才直接被吓傻了,都不知道做出反应。他持刀大喝一声,正要砍了那传承者的首级,突然那传承者动了,猛扑到他身上,传承者手中的弩箭狠狠的被扎在年青西凉兵的喉结里。

“嘿嘿,小子,你还不行!”独眼传承者低声说完,脑袋一偏,死了。

他尸体下的青年西凉军双手紧紧捂住喉结,双眼中恐惧与怀念共存,脸色憋得通红。他不会死于失血,而是窒息。

“杀!杀过去!”李神通望见了火把下的牛辅,在马上高声呼喊,纵马左右奔驰,勇不可挡。

“李神通,投降不死!”张济带人堵住营门,劝降李神通。李神通是晋国骨干,活着的李神通远远要比一枚首级有用的多。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约定好的,要一起回家……”断腿晋军声音虚弱,说罢,昏迷过去。

他没有看到李道彦就伏在他面前,他最后只想着向前爬,再爬,爬过大河,爬过汾阴,爬到平阳郡……

“李铁,你带他们过河,送他们回家吧!”李道彦突然指着眼前的伤兵,语气不容质疑。

“末将是公子卫将,不可擅离!”李铁随手指了十名军魂,让他们护送断腿伤兵和那具死尸回家。

“我父已被秦军前后夹击,后队秦军对我军并无防范,只要一鼓作气,必能击溃秦军左翼!”李道彦沉声说罢,带着三千部众悄悄摸向牛辅左军大寨。

“哈哈哈,我李神通身为晋国宗室大将,岂有投降他国的道理!”李神通身旁的残兵不断被西凉军收割,此时已不足三百人。

“儿郎们,可愿随我李神通为大晋赴死?”李神通马槊横指牛辅,他们之间只隔着一道军阵,突破后他自信能够生擒牛辅。有牛辅为质,必能从董卓那里换一条生路。

“赴死!晋军威武!”残兵握紧手中兵刃,竭声大喝,用尽体内最后的气力,与李神通杀向牛辅。

“杀,一个不留!”张济哪里不知道李神通的打算,指挥部下对晋军发动最猛烈的进攻,双方士兵一方胜券在握,士气高昂,一方心怀死战信念,竭力反抗,杀的难舍难分。

“杀!”李道彦突然从背后杀出,使得张济所部陷入混乱,被夹击的李神通数百残兵士气更是高涨,浑身不知哪里冒出的气力,让他们发现手中的刀剑不在那么沉重,开始顺手起来。

“阿绣,你去干掉李神通!叔父带人挡住外面这股晋军!”张济当即就对自己的侄儿张绣说道。

“叔父保重!”张绣抱拳一礼,带着重甲亲兵,冲开挡路的西凉军,杀向李神通。

“挡住这股晋军,右军大寨的援军即刻就至!”张济为部下鼓气,力求要将这股突然冒出来的晋军挡住,绝不能让他们突破。

“弟兄们,随我杀!”李道彦手里也是一杆马槊,带着亲骑狠狠撞进西凉军人堆,马槊飞舞,一个个西凉军被打裂头盔,死的不能再死。

“杀!”徐荣带着右寨西凉铁骑对李道彦的夜袭军发动了背冲,直接将三千精锐晋军淹没。面对横冲直撞的重骑兵,步兵没有障碍物,只能向车轮下的饼干,被碾得粉碎。

“父亲!”李道彦带着亲骑舍命突击,突破了张济的阻拦,但把步兵丢在了后面,任由徐荣的西凉铁骑**。

“来将通名!”李神通差点被张绣一枪挑下战马,稳定心神后,张口大问。

“武威祖厉人,张绣!”张绣说罢,跃马挺枪杀向李神通。

“你就是那个婶婶被曹操睡了,自己被曹丕逼死,儿子被曹丕株连身死族灭的张绣?”李神通与张绣交手,你来我往之际还有心情嘲讽张绣。可惜,他失算了。

张绣冷静异常:“休想让某家分神,看枪!”

张绣虽然冷静,可胸中怒气沸腾,原本想要生擒李神通的想法被抛到九霄云外,现在只想干掉李神通。枪势凌厉了不止三成,而且力气更大,让气力不继的李神通疲于招架,毫无还手之力。

“张绣,要杀我父,先杀我李道彦!”李道彦单骑扑来,一槊刺向张绣。

“杀人何须分先后?都去死吧!”张绣一枪拨开李道彦刺来的槊,很是豪气。

“真是父严子孝,杀了有点可惜。”董卓带人来到左军营寨,营门处的晋军死尸已经被拖走,寨中晋军被杀尽,空出一片范围,看着张绣单斗李氏父子。

“君上所言甚是,这李神通是晋国宗室大将,知道不少晋国底细。再说将其生擒,也是一张好牌,总有能用上的时候。”徐荣沉声说道。

“阿绣这小子以一斗二,越战越勇,咱家很是喜欢。不知道张济将军对咱家那孩儿怎么看?如果看得上眼,就让阿绣去帮衬帮衬咱家那孩儿。如何?”董卓明显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战场上明明是张绣被李氏父子联手打的疲于应对,险象迭生。

“世子英明神武,这是阿绣的福气。”张济很担忧的望着战场,对董卓说道。

“哈哈,就这么定了!”董卓很开心,拍着张济的肩膀。

“都还愣着干什么?去帮阿绣把李氏父子绑了!”董卓转身大喝一声。

一帮按捺不住的健将闻令,纵马争先而出,两三下就帮张绣将李氏父子打落下马,又帮张绣将李氏父子捆缚,拎到董卓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