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蓝瓦蓝的天空上,白云在奔跑。

青灰色的云影,从长乐宫、未央宫耸起的宫墙之上飘过,也在长安城的一百六十闾里间的香室街、夕阴街、尚冠前街、华阳街、章台街、悬藁街上飘过,带起街亭台上的五彩小旗,在风中猎猎。

屋顶上数十只小风车呼噜噜地旋转起来了,我和小吱一起坐在风车组成的树林里,风灌满了我们的心。

我拔起一只风车,看它在我的手上旋转。

小吱手中拿着一卷竹简,对我笑了一下继续看书。

我和小吱最近迷上了风车,从长安城买来了各种色彩和造型的风车,全部插在这个屋顶上。

风一起,轮状的、叶状的、描朱的、绘彩的、皮质的、绢制的风车同时旋转,场面巍为壮观。

小吱说,长安城的房屋太多,树木太多,听不见风自由奔跑的声音。

有了风车就能留住风的声音。

平时空下来,他还特别喜欢研究大汉的历史与掌故。

在他的生活中,歌唱是快乐,与我们相处是快乐,听风车是快乐,看人间也是一种快乐。

我如今也迷恋上这些东西,如果以前我有这个兴趣的话,那么我就可以从两千年后来了解今天的这一切。

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现在。

璇玉提着裙子走上来,问我们:“今日下午有龙舟赛,班主造的那个大龙船要下水了,说让大家都去看呢。

你们还没准备好?”小吱道:“那地方闹得慌,我不去了。”

我站起来:“我去。”

一路上走出去,到处挤满了人,仿佛长安的百姓都走出了自己的家门。

高处旗亭楼上五色彩旗高高飘扬,一派庆祝端午的喜庆景象,家家户户悬挂起驱邪的艾草菖蒲。

人群涌向的地方是护城河,那边各豪强、商贾出资修建的龙舟已经下水,穿着统一服装的龙舟手坐在里面等着龙舟争标赛的开始。

我眼尖,先看到了我们百乐门的龙舟,是用朱红色油漆做的,特别醒目,我拉着璇玉姐姐挤在人群里到处观看。

听说今天这个节日皇上也会出席,与民同乐。

护城河的远处,传来密若骤雨的鼓点声。

那些龙舟上的划船手,立刻双手拿船桨做好准备,满身的腱子肉在阳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光彩。

那鼓点声嘎然而止,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一声重锤仿若晴天雷动,护城河的两岸欢声中,七条彩色龙舟在“嘿咻”一声中同时划动起来了!护城河的城墙上下立刻彩袖招摇,彩旗翻飞,一起为自己心仪的龙舟呼喊鼓劲。

龙舟里的划船手们越发卖力气了,把七艘船划得仿佛利箭分水,一时难分上下。

我在人群中随波逐流,一回身却找不到了璇玉姐姐的人影儿。

没了同伴,我看龙船的兴致顿时低下了,便逆流回去找她。

“你个匈奴婆娘!哪里来的滚哪里去!”一声暴喝从我前方传来,我一看,看到璇玉姐姐正被一个锦衣人捏住了手腕,脸上的面纱被扯落,连满头的秀发也被拉得散落。

我一怔,平时觉得璇玉姐姐与中原人长相似乎不同,却没有把她往匈奴人身上靠。

现在被那男子一提醒,我才发现,璇玉姐姐的眉骨、唇吻都的确有些匈奴人的长相。

我拨开人流走上去,扶住被那男子推得歪倒的璇玉,问璇玉:“没伤着吧?”璇玉姐姐被弄得很狼狈,她摇摇头:“弯弯,我们快回去吧。”

那男子冷哼一声:“又来了一个小要饭的,这长安城被你们这起贱人弄得没了体统!”我拦在璇玉姐姐面前,下死劲盯了他两眼,他微胖腰圆,脸上有着酒气红光。

且记住了相貌,以后找个机会做了他。

我已经好久没有开杀戒了,既然有人找上门来,那可不能轻易放过了。

他看我盯着他,露出嫌恶的表情:“爷还以为今日得着一个美人,没承望是个胡人贱种,还捎带这么一个臭要饭的,真正晦气!来人,给我把她们往死里打!”我闷了一闷,调戏妇女在先,嫌别人相貌不合意,还这般拳脚相加——居然有人可以嚣张到这种地步。

叹口气,拉起璇玉姐姐便往后逃。

鼓乐奏鸣,?り?蘖校?欢踊⑵?萘莸哪昵峋?送蝗蛔萋矶?矗??氲赝T诼繁撸?±棺∥颐堑奶勇贰K?且桓龈鲆录撞环玻??菅险??Ω檬呛杭业幕首寤の蓝印N艺??跋度乒?ィ??盟?腥硕纪?惫蛄讼吕矗骸拔峄释蛩辏?蛲蛩辏?p>我也只好跟着平民百姓一起跪下了,那锦衣男子趁机让自己的手下将我们一把按住。

“昭平君大人!”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疾步走出,他面色微青,颌下有须。

一双眼睛里冷得仿若寒潭,脸上却堆满了热情的笑脸,如此反差让人看着心里滑腻腻地如同吞了一条蛇。

我听了他的话,看看那在我们身后半跪行礼的锦衣男子,原来他就是长安城那个臭名昭著的浪荡子,昭平君郭君锐。

听说他母亲隆虑公主乃是当今天子的三姐,年纪很大才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看作掌上明珠,连皇上也纵容他数分。

“原来是张大人啊。”

昭平君站直身子,与他见了个礼,那张大人则一揖到底,显得恭敬无比。

这付奴相让我心中平白升起憎恶来。

那张大人的眼睛在我们和昭平君之间来回扫了一圈:“张汤奉皇上之命前来清道。

不知这两个贱民犯了什么罪,昭平君大人如此生气?”此人正是廷尉府的酷吏张汤,都说他执法严苛,为人阴险,专以奉迎皇上以谋私心。

“她们冲撞了我的仪容!”昭平君道,他们这个朝代,贱民与他们贵族一个是地下,一个是天上,冲撞了贵族的仪容,是一个可大可小的罪名。

说穿了,贵族见你不顺眼,就能随便捏把你。

“原来如此。”

张汤狡诈的目光一纵而逝,“皇上的圣驾就在后面,听说昭平君在此处,让卑臣请您过去说话。”

他看了看我们,“你们两个,也跟着去。”

我心中一跳,就凭昭平君那些人,我和璇玉姐姐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现在,这位张汤大人身后站满了御林军打扮的军士,一旦判罪我们则插翅难逃。

不过是两个小贱民,何必把事情弄到皇上那边去呢?周围密密麻麻跪好了长安城的平头百姓,我想逃没得逃,便只得跟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