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吵闹的小奴隶终于安静下来了,白起那沉如水的面容才稍稍有些缓和,但面色却依旧淡漠,只是说话的声音要比刚才要平和一些:“过来,上药。”

孟青夏虽是个犟脾气的,但在白起面前,也不得不学会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白起显然不会有再说第四次的打算,孟青夏有些犹豫,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躬起身子,小小的身躯藏在厚厚的毛皮之下,小心翼翼地朝他爬了过去,这一牵扯,才发觉自己浑身都是伤,尤其是中箭的左腿,虽由湛带人简单处理过了,可仍是疼得不行,孟青夏的脸色一白,不由得闷哼了一声,疼得直抽气。

白起微微皱了皱眉,大手一捞,将磨磨蹭蹭的孟青夏给拽到了面前,按住她受伤的腿,不准她乱动,命令道:“坐好。”

孟青夏的嘴一瘪,一脸委屈,可还是老老实实地照着白起的话去做了,一动不敢动,只是她手中仍紧紧拽着那裹在身上的毛皮不肯放手,白起不浓不淡地扫了她一眼,根本不必与她沟通,直接便伸手将碍事的毛皮给扯掉了,孟青夏一惊,赶紧伸手想要拽回来:“白……”

白起冷眼扫了孟青夏一眼,孟青夏的身上却已经一下子空了,只好反射性地抱着双臂夹紧了双腿垂死挣扎遮挡住自己,这个动作发生在一个身段姣好的女人身上,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画面,可发生在孟青夏这前后坦荡身材娇小还未发育的孩子身上,便显得极其滑稽了,白起微微敛眉,大概也想不明白这孩子的反应为何会这样大,孟青夏却被他这一眼看得面色通红,忍着那疼痛,据理力争道:“你会上药?”

这天底下大概也只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随时给他捅麻烦的小奴隶敢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了,白起却也难得地没有与她计较,只那样有好气又好笑地冷眼看着她,回答了一句:“不会。”

孟青夏愣了一下,大概没有料到白起会回答得这样干脆直白,随即又是一滞,饶是孟青夏这样沉闷的性子,竟然都被白起气得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涨红了脸,气呼呼地说不出话来,几乎要脑溢血:“可我还不想死,上药救人是巫医的职责,至少……巫医他……”

至少巫医治病救人,不会像白起这样不耐烦非要把她剥个精光吧?

白起的确从来不曾这么侍候人过,即便他的处境再不济的时候,他身体里流的好歹也是姒姓夏后氏的血,是部落里的贵族,孟青夏浑身上下都是伤,他可没有巫医那样的好性子一处处为她细心处理,更没那好脾气容忍她浑身脏兮兮地出现在他眼前

听闻孟青夏嚷嚷着要巫医来替她看伤,白起便不由得好笑:“你确定要巫医来?”

且不说孟青夏顶着这奴隶的身份,让身份尊贵的巫医来替一个奴隶看伤实在不合适,白起请来巫医就是为了替一个奴隶看伤,传出去也有损白起的名声,可她确定要让巫医来替她看伤?

巫医对待奴隶,可从来没有所谓的耐心。

颇有些揶揄的口吻,白起的嘴角是嘲弄而又冷然的笑意,好像在看一个无知的家伙在试图做一件多么愚蠢的事一般。

莫名地,孟青夏呆了一呆,只觉得心底一凉,就连周身的空气也都瞬间变得凉飕飕了起来,魔怔了一般,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正在发怔之间,白起的大手已经扣住了孟青夏受伤的那只脚,将伤药按了上去,毫无防备的孟青夏怔了一瞬,然后脸色大变,倒抽了口凉气,开始立即挣扎了起来,就连湛让人硬生生从她身上拔下那一支箭的时候,都没见她这么挣扎过,这一回居然被一副伤药给刺激得把持不住。

孟青夏虽然想挣扎,但白起的大手却有力如钢铁,她落在他手中的那只腿,根本纹丝不动,饶是如此,孟青夏如此不老实,仍是让白起有些不耐地沉下脸来,喝斥道:“闹什么,不想废了这只腿,就闭上你的嘴。”

白起这话显然不是在说着玩的,她若再闹,他是真的很可能任她那只腿就此废掉!可白起虽严厉地训斥了她一顿,上药的动作,却也真的放轻了些。

说实在的,白起也从未向现在这样暴躁过,这该死的小奴隶,未免叫唤得也太凄惨了,不过是这点小伤,便已让她挣扎得如此惊天动地,有胆子逃跑,吃这点苦的胆子却没有了?

白起大人是什么人,城府心机,纵是姒纵那般人物,恐怕也不能比之了,此刻守在帐外的湛和涟二人,默默地听着帐内隐约能传出的对话声,早已惊得连脸色都变得古怪了起来,也真难为那可怜的小奴隶了,就这样,居然还能在白起大人手中活得好好的,要知道,此刻若是换了一个人,白起大人止不定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耐性呢

别说是白起了,就连孟青夏也窝了一肚子火,什么样的药要比硬生生拔出箭还要让人疼得受不了?白起这确定不是要杀了她吗?!孟青下虽然不情愿,可面对这个蓝眼睛的野蛮人,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既委屈又恼火,可也不敢在白起面前多嘴什么,生怕他一个不耐烦,直接将她的这双腿给废了。

孟青夏老实了,后头处理伤口包扎的事便也变得顺利许多,她大概全部注意力都在白起如何对待她那只险些就要废掉的腿上,若不是白起用了狠药,就算当初湛擅自作主提前让人替她简单处理过伤口,往后她想要活蹦乱跳,怕也没那么简单。

腿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了,白起的手才刚一松开,孟青夏便避他远远的,将自己捆了个严严实实,坚决不肯再靠近白起一步,刚才那样剧烈得连她都忍耐不住的疼痛,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白起冷笑着看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也亏得她现在年纪还小,白起还尚能无视她这些小孩脾气。

松开了孟青夏,白起便倏然起身,他的脸上,早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酷与淡漠,唤了一声:“湛。”

帐外的湛听到了动静,立即将早已准备好的药汁端了进来,恭敬地在白起面前欲行礼,因他手中正端着药,白起却也只淡淡地一抬手,示意他免了这些礼节,将准备好的药端上来。

湛奉命照做,脸上的表情却颇有些古怪地扫了那刚才叫得凄惨的小奴隶一眼,看湛这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分明有些幸灾乐祸。

白起淡淡地扫了湛一眼,只说了一句“把这药汁灌她喝下去”便阔步离开这个大帐了,很显然,白起很清楚此刻的他已经被孟青夏那该死的奴隶招惹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真有些担心自己若再在这待一会,会忍不住直接掐死她了事。

湛手中的那晚药汁,气味难闻,黑乎乎的一片,仔细一看,还能看出药汁里残留的药材,那些长长的,黑乎乎的,蠕动的虫,恶心的动物内脏,就是湛看了这一眼,也需要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这虽是对孟青夏的伤势极其有效的药材,可依照那小家伙的犟脾气,恐怕打死也不肯喝下这种东西的,白起大人大概就是早料到了会如此,才将这难题丢给了他,索性眼不见为净,可这可难为死他湛了,照白起大人那意思……他今天要是不将这碗恶心的东西给那小家伙灌下去,倒霉的要是他了……